人鱼谣

　　我适应了一下里面的光线，这里面飘浮着浓烈的奇异香味，让人微微晕眩。帐篷上方吊着些奇奇怪怪的羽毛骨头等物，地上铺满了手织毯子。
　　如果不是传出声音的话，我会以为这里面其实空无一人。
　　“欢迎你们，我尊贵的客人！”
　　我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地上重重叠叠的毛毯子里裹着一个人。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光线底下仍然觉得不舒服般，将整个身体包括脸都遮得严严实实。
　　“是你想要偷看爱芙拉的命运之书吗，我亲爱的？”毯子里伸出一只奇怪的手，有几分象蛙蹼，长长的手指点了点我，“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黛。”陵迦道。
　　“不，我叫沫！”我更正，“至少现在是！”我看看她面前的水晶球和塔罗牌，又道：“如果您真是个算命好手，难道您算不出我的名字吗？”
　　“呵，我亲爱的，你怀疑我们的能力！好吧，如你所愿！”她的手移到那些纸牌上面。突然那些纸牌跳了起来，以一种令人眼花的速度踮着一只脚旋转，最后有三张牌摊开来。
　　吉普赛女人低头看了看：“啊，我亲爱的，你的名字既不是黛，也不是沫！”
　　“那是什么？”我追问。
　　“我看不到那么遥远，亲爱的，我只能告诉你，等时间到了，它自然会来到你面前。时间到了，有一个女人将把它带到你的面前。一个，奇异的女人！”
　　“那么，你还能告诉我什么？”我坐到她面前。看，虽然我告诉陵迦我不想知道我的过去，可是事实上，我比谁都想知道。“比如，这个！”我指指额间的伤疤，这个东西平常曼莲她们都是很小心避开的。
　　在这个角度我可以看到毛毯间隙里的一双晦暗的眼睛。呵，那是多么疲倦的一双眼睛！她努力睁开想要看清楚我指尖所指，可是眼皮好像支撑不住又耷拉了下去。
　　“多么怪异的印记！亲爱的，让我们来看看你究竟来自哪里？”她将那只看起来很普通的水晶球推到我们中间，“把你的手指放在上面。”
　　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伸出手。水晶球圆润沁凉，当我接触到它的时候，我情不自禁闭上眼睛，心神放松下来。黑暗的眼前，一些景象快速掠过：蓝色的海，白色的塔，漫天晶莹的雪……
　　我对面的女人却惊叫起来：“我的天！你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我立刻缩回手，象被烫到，蓦然睁开眼睛。
　　吉普赛女巫大口地喘着气：“你是一个死人，一个死人，活在别人的生命里！”
　　我惊讶莫名，陵迦却扑过去，擒住她的手：“她回来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他看起来那么激动，眼睛里充满渴望，以及那渴望所带来的痛苦。他紧紧地抓住吉普赛人光溜溜的手腕，象要把她从那毯子堆里拖出来，完全不顾对方发出疼痛难耐的□□。
　　“放开她！陵迦！”我企图解救那可怜的占卜者。
　　他却野蛮地推开我：“我想要知道答案，我需要知道答案。”
　　我呆呆地看着他，被他脸上所呈现出来的忧郁和痛苦打倒了。这个我一直讨厌的家伙，他喜欢耍诡计作弄人，杀人放火的事大概也做了不少。在他这样的人心里也会有这样深沉的期待，这样强烈的感情吗？
　　这一切，毫无疑问都关系着一个名字，黛。
　　“不，不！”吉普赛人尖叫起来，那没有睫毛的眼皮象蝴蝶翅膀般飞速颤动，没有眼瞳的眼珠直往上翻。她断断续续，终于喊出完整的话：“不是、不是你所期待的……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
　　从占卜者嘴巴里撬出来的答案好像改变了一切。
　　陵迦早先的好心情不见了，当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充满冰冷的嫌恶，大有恨不得我立刻消失之感。
　　如果他这么相信算命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找个功力最高深的吉普赛人到家里去把所有的事情都算上一遍？我不相信任何占卜者的话。她们的手段真要那么灵光，那她们应该能找到更好的生活方式，而不是在海市上替人算命收取一点点娱乐的费用。
　　自然，另一方面我是松了一口气的，此后大概不必再扮演谁的替身了。
　　我们和曼莲、妙莲会合。
　　曼莲拎着大包小包，一边偷看主人神色，一边在我耳边偷偷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瞟了一眼：“谁知道！天要打雷下雨，谁知道天怎么了！”又一起跑去问妙莲，“你算的命如何？”
　　妙莲白皙的脸上晕出淡淡莲瓣样粉红：“还好。”
　　“还好是什么？你问的是前程还是姻缘？”我们打趣她。
　　这时前头人潮涌动，我们凑过去，看见高出诸人头顶的一座金黄七宝华盖，前头有几个带刀的鱼人侍卫开道，华盖的下面，一身锦衣的海王安步当车而来。
　　听说海王来巡，各国的人都聚拢了来，争睹碧落王的风采。挤在人群里，我的目光情不自禁紧紧跟随。他必是来巡视海市举办的情况，我心想。原来在众人面前的他是这个样子的，不苟言笑，眼神镇定自信，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雍容的帝王风度。
　　他走走停停，一会跟摊贩们交谈几句，一会指指市场中需要增减的项目，令下属立刻改进。
　　我听到人群中有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哇，真年轻！”
　　“长得很漂亮呢！嘻嘻！”
　　“别乱说话，他的力量很可怕的，据说他曾单人徒手杀死了天下最大的大鹏金翅鸟王！”
　　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海王一行渐渐被围住，走不动了。那迦索性命令停下来，抬了抬手，压住众人议论的声浪。“欢迎到碧落来！”他朗声道，“我们是一个好客的国家，任何和平守法的人来到这里，都将被当作尊贵的客人来对待……”
　　我痴痴地看着他说话的样子，突觉腰间一紧，陵迦的手藤似的绕了上来。“一个多么好的演说家！”陵迦在我耳畔说道。
　　我挣不开，又羞又急。
　　那迦的目光缓缓扫视众人，陵迦一把将我拉得更近，几乎贴到了他身上。他满意地看着海王在人群中看到我们，明显一愣。虽然那愣怔几乎不被人察觉，他很快接着上面的话说下去，可是隔着那么远的人群，我还是注意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快。
　　“总之，希望你们在碧落过得愉快！”海王结束了临时的演说，挥挥手让众人散开。
　　然后他带着随从走向我们。
　　“玩得高兴吗？”他问。
　　我觉得他的目光盯在我腰上的那只手上，在我的感觉里，那个地方都快要吱吱地冒烟了。
　　“非常愉快！”陵迦以一种夸张的神气说道，又将挣远了的我拉近了，得意地笑道，“良辰，美景，还有佳人相伴！”
　　那迦看向我，我抬头看着他。海风吹拂下，他漂亮的银色长发轻轻在背后扬起来，他绣满藻纹的华丽衣袍柔软地拂动。象施了魔法，这一刻他什么都不必说，我也不用解释。只是看着彼此，就明白对方心中所思所想。
　　陵迦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将这魔法时刻破去：“不过我正打算去另外一个地方，据说那个地方更好玩，这里所有的货物加起来都不及那里的一件来得贵重！”
　　“黑市是违法的！”
　　陵迦笑道：“它是违法的，不过就因为这样才有趣。看你弄的这地方，简直就是小孩和女人的游乐场！”
　　“这里每一个卫兵都会全力搜捕黑市贩子！”
　　陵迦挤挤眼睛：“我打赌他们一定躲在你找不到的地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