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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我走在汪佳雨后面,再三确认她的头发没有任何改变。宋瑢出门之前说她要去陪佳雨做头发果然是个借口。
庄知秀顺着我的眼神看过去,抬起胳膊落在我的肩膀上,手绕到另一边轻轻捏了下我的耳垂:“发什么呆?”
我收回视线:“谁在发呆?今天中午吃什么。”
汪佳雨的外套下摆蹭过我的小腿:“没想好呢。”
我们照例进了万达广场,找了一家火锅店落座。
坐下后迎着灯光我才看清宋瑢的眼皮上抹了一层薄薄的亮片。
老实说我觉得宋瑢更适合当个素雅的美人,可是她好像偏爱浓烈的妆容多一些。前些晚上我还看见她拿一瓶红指甲油涂在小拇指。只涂了一个就封上了盖子,那一个也没有擦掉,就这样留下来。
因而我向她的小指看过去,蔻丹已经被摩擦得斑驳了。
昨天庄知秀与人对话还隐含了进攻的意思,今天却温顺起来。虽然宋瑢没戴那只表,她还是很妥帖地把表带缠在手腕上。
“今下午你回,我们本该送你的,但不巧我们返校的时间恰好冲突了,才只能说一句抱歉。”宋瑢最先开口。
庄知秀的态度变得客气,她道:“没什么要紧的,我让瑾年送我就好了。”
我在一旁点头示意。
汪佳雨还在和梁越悬分糖,单独把杨姝的一份留出来,预备给我八号返校给她。
宋瑢笑着看知秀一会儿,突然从大衣里摸出那块表,在桌下戴上,状似无意地道:“有块表要方便得多。”
知秀隐隐约约地放松了点,往后靠在椅背上。
我们这边的气氛虽然明面上还是放松的,但是暗涌着紧张。庄知秀拿捏人有一套,要试探态度却不太容易。
我明白她对这种把自己放在下位者的事情没经验,正巧锅烧开了,我给她烫了一份毛肚:“吃吧。”
等她尝到辣味才想起来我在感冒,“你能吃辣吗?”
我是生病也不忌口的人,刚捏起筷子说没关系,宋瑢就推了一碗银耳汤到我面前。
这个动作被重重叠叠的餐盘挡住了,庄知秀垂下头专心吃饭没注意到这边。
倒是汪佳雨轻轻撞了下宋瑢的肩膀。
虽然宋瑢一直是个挺体贴的人,但是所有的一切都不及这一撞激发出的探究欲。
我匆匆瞥了一眼佳雨脸上的笑,回想。想了多遍,轻轻放过。
知秀放弃了和宋瑢直接沟通,转而和佳雨交流。
老实说场面有点惨不忍睹,因为知秀用的那一套社交礼仪根本不适合这种平心交流的时刻。刚才宋瑢的回答好像也是故意符合她的规程才显得文绉绉的。
所以,她们进行了几个来回,庄知秀一直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宋瑢引。
佳雨看着她,眨眨眼,突然说:“宋瑢喜欢女生哦。”
我很平淡,宋瑢也很平淡,汪佳雨很平淡,只有刚才默默打游戏的梁越悬没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庄知秀。
她看起来不太好。
我给她倒了杯水,她动作有点不自然地喝了,然后讷讷道:“哦,哦,是这样。”
然后我的手机在兜里开始狂响。
“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会以为我喜欢宋瑢吧?!我是侄女!”
“不好意思打错字了总之我是直的。…”
“她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嗯?啊…”
她表面上波澜不惊,手上的动作飞快。
汪佳雨去拎了瓶豆奶回来,重新坐下。庄知秀一直盯着她。
“知秀。你有没有想过,你刚刚,试探的态度有点明显。”
庄知秀犹豫了一会儿:“?啊。”
“跟佳雨聊天就老老实实地不要一直提宋瑢啊…”
“…”
我有点担心汪佳雨会不会看出来了什么,更担心是宋瑢看出来了什么。可是佳雨说的事,除了知秀,这桌的人都早就知道了。
我原本摸不清对方的态度,知秀一打岔,反而放松了点。既来之则安之,并不是天塌了的大事。
宋瑢看庄知秀不知所措地夹了一根辣椒到碗里,蘸了佐料才恍然大悟,丢进渣盘。
宋瑢姿态很放松地问:“怎么了?”
庄知秀很快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把筷子搁在碗上,喝了口水:“没事。”
而后我和宋瑢突然对视上,在我恍若未觉的时候身体已经给出反应。我们相视一笑。
庄知秀用膝盖撞了我一下。老天作证,我没有笑知秀的傻动作。
如约定好的,下午送知秀去火车站只有我一个人,宋瑢他们已经往学校去了。
我和知秀只在检票口相顾无言片刻,轻轻地拥抱过,然后彼此分手。
我一直看着知秀离开我的视线放才离开。
手机一直在兜里震动。应该是庄知秀慢了一首歌终于反应过来我早就知道宋瑢的性取向,来找我要说法。
我摸出有线耳机插在手机上,随机播放当红歌曲。
青雀桥真是神奇,不管要去哪里都能遇见江,或者江的分流。
我顺着江水,掠过杨柳,突然想去杭州。我想去见我妈,也许今天算不上好但总算有太阳的天气给了我一些不可名状的勇气,我竟然想再挨一巴掌。
我幻想着那一刻,我能表明心迹的那一刻。
我陷入不可名状的兴奋,凭着冲动把房间收拾了一通,检查冰箱里还有什么菜,将余下的作业做完,又改了一遍剧本。
课本剧得演员已经选好了,没几个相熟。至于导演,是班上的两位语文课代表。
我把最新的剧本发到群聊里,请大家要修改的直接告诉我。二十多人的大群,等了五分钟只等到寥寥两句收到,我不再浪费时间。
退出去搜了青雀桥附近之前被我遗漏的景点,做了笔记写了计划预备寒假开学之前要逛个遍才好。
终于有一点热爱生活的样子,我感到好久不曾感受到过的没来由的幸福。
晚上由我驾驶着电瓶车去接宋瑢,没控制好时间,到得有点早。我在校门口等待着,不自觉地已经融入进等待孩子放学的家长群里。
这感觉真是神奇,总之我看着宋瑢不施粉黛、自含宁静的脸出现在校门口的路灯下时,突然有点感动。她乖乖地双肩背着书包向我走过来。
宋瑢给我的感觉一直差着辈儿,她是长辈,我是晚辈。
一直到现在,我好像和她平起平坐了。
限时款乖学生宋瑢带着耳环向我靠近。
我本来想把驾驶座让给她,但她很自然地往后座一坐,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发车。
我被好心情驱使着问她:“要不要听歌?”
她很自然地用微凉的手指把我左耳的耳机取下来,戴在她的耳朵上。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会有不安的情绪*
宋瑢在我身后很安静,我平稳地开车,恍然分不清春秋。
就在此刻,宋瑢突然说:“你信不信时间是会膨胀的。”
我猜她晚自习没认真,反而花费精力来思考这些玄妙的问题。但我还是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好像也后知后觉自己好幼稚,可我问了,她也就还是说:“我不知道“膨胀”这个词用得对不对,毕竟这只是一种希望。就像你遇见一个实在合拍的人,只遇见了很短的时间,但是在你幻想的未来中你们已经看过天长地久,甚至你恍然感觉你们在此之前的过去就已经互相陪伴了很多年。”
我想了一下:“度日如年。”
宋瑢被我逗笑了,我发现她笑起来右脸侧会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梨涡。
我认真地想了想她所说的那种“膨胀”,突然说:“你会不会觉得“认识”和“了解”之间也有一种膨胀。”
这回轮到宋瑢问我:“什么意思?”
我把车速减慢,道:“就像我认识了一个实在让我想要靠近的人,但是我却不了解她,于是我幻想她的生活,爱好,甚至自作主张地猜测她的想法,编撰她的过去,还有未来。”
我在说我的小说。
我发现打比方用的“我”,宋瑢用的“你”。她真狡猾。
宋瑢总结道:“缪斯?”
我模糊地笑了笑,心里明白事实上她说错了,是阿芙洛狄忒。
今夜——落叶的秋夜——阿芙洛狄忒和凡人坐在电瓶车上要回家了。
回家后宋瑢先去洗澡,我回房间翻出好久没用过的本子,接着上次的故事写起来。这次是随心所欲地写。
她穿过那条巷子,突发奇想地把高跟鞋脱了一下来拎在手上。
这很像她从前看过的某一部港片会出现的情节,幸好今天的高跟鞋的确是红色的。赤脚触及地面,一种粗粝的冰凉传递到身上。
接下来只需要走过那个拐角就好了。
她走过每日必经的那条路,轻轻地,前所未有地哼起一首轻快的歌。
爱在巴黎的塞纳河畔上面眺望。*
回家的那段路突然变得那么漫长,她甚至想随手把鞋子丢掉来减轻负担。
就在松手的那一刻,另一只手,轻轻地接替了她,那双鞋终究没有落在地上。
写到这里,我惊觉我孤独的女主角竟然变得忽然有了人情味。
可是宋瑢已经从浴室走出来了,她还穿着夏天的睡衣,那条丝绸质地的裙子。
我甚至可以看见有白色的水汽从她身上源源不断地腾升。
于是我把本子关上,放任她的人情味,看宋瑢穿着那一身去厨房倒了杯水,然后随手套上我放在沙发上的冲锋衣。
穿好才发现是我的衣服,我看着她想要脱掉,告诉她没关系,穿上吧。
你知道的,宋瑢从不过界,所以今晚真是天赐良机,她这样的失误让我感到满足。
宋瑢把感冒冲剂兑好递给我,在我边上坐下来。
我摸出手机查看下午庄知秀发给我的消息,除了一堆牢骚之外,她在最后告诉我说:我看你倒不必再愁容满面。
嗯哼,今夜我春光乍泄。
宋瑢休息了一会儿,说是有点饿了要去煮碗面,问我要不要。
我实在很想再看一遍那个被我详细描写的眼神,可是我舍不得她累了一天还要可怜兮兮地自己煮夜宵。
这想法真奇妙,好像我和她之间已经拥有可以自顾自心疼对方的亲密了。
不论是什么心情,我把她叫住,自己走进厨房从橱柜拿出挂面,还额外给她加了一颗蛋。
宋瑢没有回沙发,只是饶有兴致地靠在门框上看着我的动作。她说:“没想到你会煮面。”
她想说的应该是没想到我会开火。
我没有转头,看着锅里咕噜咕噜冒泡泡。好冷的秋天有这样的热气会让人轻易地感觉到幸福。
宋瑢更靠近了一点,她说:“我之前的梦想就是以后有人可以给我煮宵夜。”
我的眼镜被雾蒙了薄薄的一层,看不真切她的表情,我猜她在开玩笑,于是我说:“算得上梦想吗?”
宋瑢退出去了,就给我全部的操作空间。她走之前告诉我说:“是梦想,不只是希望。”
天才的少女宋瑢有一个平庸的梦想。
谁会信呢?我就信了。宋瑢的梦想变成了我的梦想。幸福的梦想是不平庸的。
面被我盛进一个大碗端到茶几上,她在我对面的地板坐下。幸好前几天已经铺了地毯。
她的习惯是先抽两张纸攥在手里,于是伸长手臂去够茶几中间的抽纸盒,外套拉链没拉上,行动间露出了那片细细的纹身。
我等她尝过两口,对我的煎蛋面给出称赞之后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的纹身不太明显呢。要仔细看才能看到。”我说。
宋瑢看着我,突然笑了,那个才被我注意到的梨涡又浅浅地映出来。她道:“我只是有点好奇纹身是什么感觉,所以选了简单的细条纹,原来也不打算给人看。”
于是我问她:“纹身是什么感觉?”
宋瑢想了一会儿说:“我原本以为是那种锋利的小刀划开手臂一样的触感。但是不太一样。”
宋瑢这么形容,就像人是可以一层一层剖开的某种植物。皮之后是筋骨、血管——“你相信灵魂吗?”我突然问。
宋瑢说:“我相信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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