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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万物静默,冷月霜寒。
阿春从临淮居回到月落院时,隔着院墙听到里面有争吵的声音。
“你看看你扫的地,到处都是脏的,你别以为你年纪小就能偷懒,还不快把此处清理干净。”
语气跋扈,都有些听不出是平日还算恭谨的妙香。
随后,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不卑不亢道:
“这地明明是刚才你与这位姐姐闲聊时弄脏的,况且这个时辰已经是妙香姐姐你洒扫的时间。”
妙香怒极反笑,俯视着叉腰:“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敢顶嘴?”
谁知小女孩并不相让,平静道:“我只是陈述事实。”
“好好好,一个刚来的都敢欺负到我头上了,今日姑奶奶我非得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几个丫鬟要上前一道拉扯,那小女孩瑟缩着退了几步,但目光却依旧倔强。
“住手。”
女史们回望来人,却见是院中一等女史阿春,所以立刻停了下来。
“谁允许你们在此处闹事的?扰了姑娘休息怎么办?”阿春厉声呵斥她们。
“阿春姐姐,是这个小丫头不认真洒扫,还敢顶撞我。”
阿春凝眸望她,素净的脸上竟也浮现一丝冷笑:“方才的事情我都瞧见了,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颠倒黑白去欺负一个新人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阿春姐姐,这……”
妙香还想狡辩,但阿春没有让她再说下去。
“好了,从今天开始,你负责东院,她负责西院,互不打扰。”
事已至此,她只好不情不愿道:“是。”
阿春推开门时,沈衿月倚靠在美人榻上,闲适地拿着一卷书翻看着。
见她进门,沈衿月轻抬眼睑,轻声细语道:“阿春,寻个由头,将她打发了。”
阿春微怔:“方才的事情,姑娘都瞧见了?”
见沈衿月轻轻点头,她叹了一声,试图为她求情:
“她们确实越发不成规矩,但归根到底是自姑娘入府邸便一直跟着姑娘的。”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况且我这月落院也无须这么多人。”
见沈衿月心意已决,阿春没再多言了。
想起另一个人,她试探性问道:“那姑娘,那个叫姌姌的女孩,需要奴婢对她多加关照些吗?毕竟是二公子让姑娘带入府的。”
沈衿月垂下目光,将手中的书卷翻了一页。
“不用,按平常惯例就好。”
阿春:“是。”
年关至,新年伊始。
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雪,满城覆雪,冷风灌袖。
雪深二尺,又近逢至年三十,百姓不大爱出门了,所以街头巷尾显得冷清了不少。
而近来官场发生一件大事,户部尚书李齐斯,巧立名目,强征赋税,倾吞银钞八百万张,并联合江、蕲、燕州等近十三州的各个府衙官吏私改票据,监守自盗,期间大肆敛财,欺压百姓。
圣上听闻大怒,将李齐斯革职抄家,判李家诛九族,同时还下令彻查六部,上至中央高官,下至地方小吏,层层严查。
此案一出,朝野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时逢守岁日,雪停。
寒夜降临,蔺府鸿图华构间鸣钟击罄,歌舞升平。
夜宴之上,玉盘珍馐,金樽清酒弄盏传杯。
男女分虽然席而坐,但毕竟是家宴,所以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
酒过三巡,蔺三爷蔺明恺突然提起户部尚书被抄家一事。
“大哥,听闻那户部的李齐斯被抄了家,圣上此番是动了大怒吧?”
蔺侯爷蔺明晖仰头将手中清酒一饮而尽,方云淡风轻地接过三弟的话。
“那李齐斯过于胆大,也过于贪婪了,若非动摇国之根基,圣上也不至于如此憎恶他。”
闻言,蔺三爷闷声。
几口酒下肚,他带着几分胆大的醉意似感叹道:“只怕如今的官员愈发想寻求靠山了。”
蔺侯冷哼出声:“心若坦荡,又何须亟亟谋求?”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三派鼎立,夹缝中最难生存,若旁人有心构陷,只怕既无宗嗣上达天威,也无群臣敢作保。”
此话一出,蔺五爷点头附和:“大哥,三哥所言不假,咱们蔺氏一族,要想求安稳,还是得寻求庇护。”
“此事今日不提,先喝酒。”蔺侯并不搭腔,神色威严地高高举起酒杯。
蔺三爷拧眉,怒其不争地喊了一句:“大哥!”
见大哥不欲谈论此事,于是将目光投向在一旁独酌的蔺明城。
“四弟,你也说句话啊,平时大哥多多少少也会听点你的话。”
蔺明城朝他遥遥举杯,淡笑道:“朝堂之事,弟弟不懂便不多言了。”
“你!”蔺三爷重重喟叹一声,拂手作罢。
蔺五爷倒是将视线移向一旁的蔺淮,问道:“淮之,如今你也算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了,你不妨谈谈你的见解,你认为是明哲保身还是该寻求荫庇被泽蒙庥?”
蔺淮眉宇清贵,衣冠胜雪,轻拂酒盏。
他唇角微弯,言辞温和有礼。
“侄儿见识必然远不如各位叔伯,况且父亲心中想必自有谋算,淮之相信父亲。”
蔺五爷稳重许多,见他也不肯多言,也没有追问,侧过身子,向亦有官职在身的裴昱安举杯。
“裴贤婿,此事你怎么看?”
裴昱安目光清朗,剑眉斜飞,如刀刻般立体的脸庞此时挂着温和的浅笑。
他同举杯回敬蔺五爷:“小婿远在抚州,对京城之事不甚了解。”
蔺五爷这才作罢,咽下一口烈酒:“也罢。”
而女席上,老太君高坐明堂,其余女眷按年龄大小依次摆列坐开。
蔺宓儿是蔺三爷的次女,听到方才父亲叔伯们提起李齐斯一事,她不由地露出几分悲凉。
她眸光闪着隐隐泪光,叹口气道:“说起来,这李尚书之女幼时与我关系不错,没想到如今……”
蔺兰薇闻言接过话。
“宓儿姐姐,这话可不兴提,他们如今是罪臣和罪臣家眷,和他们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四妹妹所言在理,宓儿妹妹还是在外切勿将此事挂在嘴边。”蔺云蓁和声细语劝解她。
蔺宓儿立刻惴惴不安,小声道:“是妹妹失言了。”
“妹妹也别怪大家谨慎,想当年沈家被抄家,也是与他交好的顾长史私下为他憾叹,结果被贬去北州苦寒之地,无诏永不回京。”
“当年的沈渡可是与敌国勾结,还刺杀废太子,虽然太子被废,但始终还是皇室中人,像他这般叛国背主之徒,为他说话确实是找死。”蔺兰薇微冷的轻哼,语气轻蔑。
有不知情的女眷听到这些,也忍不住低声询问交谈起来。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沈衿月眼底覆了一层寒冰,她握紧杯子的指尖泛白。
但很快,她敛了情绪,抬眸时,见黑暗里的假山边有一道影影影绰绰的黑影。
于是她起身,朝老太君请示道:“老太君,容孙女前去更衣一番。”
老太君微微颔首:“去吧。”
玉溪池边一片静谧,只有彼此交错的树叶被凉风吹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假山之中,青黛朝来人低语道:
“姑娘,户部尚书李齐斯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沈衿月轻点头,问她:“是谁揭发的他?”
“大理寺监正,陈烨。”
“他一个从六品,敢揭发户部尚书?”沈衿月眸色深邃了几分。
“姑娘是怀疑,他背后还有人?”
“不是怀疑,是肯定。”
沈衿月面色转冷:“李齐斯倒台,牵扯面之广,绝不是一个陈烨能承担得起的。”
“不管是谁,也算是帮少爷和姑娘除掉李家报仇雪恨了。”青黛沉声道。
“当年之事,李齐斯有检举之功,如今他已然死局,九族被诛,牵挂也无,如果能从他下手……”
沈衿月说着说着,尾音凛然——
“他被关在哪儿?”
青黛愣了几秒,如实回答:“如今已经转交给刑部监狱了。”
沈衿月呼吸急促了几分,冷声道:“今晚我要去一趟。”
“可是今夜守岁……”
“今夜必须去,我怕有人不想让李齐斯活到行刑之日。”
沈衿月一双纤手紧握,眸子冷意愈来愈浓。
青黛询问:“那蔺府这边?”
“待会我跟老太君说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你替我留在月落院,当我的替身。”
“姑娘一个人去?”青黛错愕皱眉。
“对。”
沈衿月的语气坚决,青黛凝重地点头应下:“好。”
沈衿月回到席面时,女眷众人的交谈已经变成了书卷典籍、琴棋书画和胭脂水粉了。
透过轻薄的帘子,却见蔺淮已经不在席位了。
沈衿月眉心微蹙,但此刻也不方便多问。
又过了几巡,沈衿月便装作头晕气闷向老太君告了罪,老太君念她落水后身体本就娇弱,所以放她离开了。
夜色阑珊,天空又飘起了细雪,飘飘悠悠落于本就覆盖了一层厚雪的屋檐上。
飞檐之上,一道娇小瘦弱的黑影迅速掠过,在屋顶松软的新雪中留下几个浅薄的足迹,但又很快被簌雪隐匿。
刑部牢狱,阴暗压抑。
门口守卫因着今日是守岁日,所以松懈了不少。
偶然一个窸窣的声响在寂静的大门口显得格外突兀。
门口的侍卫顿时警觉起来,将腰间佩刀拔出,带着寒意的刀刃逐渐向发出声响的草丛逼近。
千钧一发,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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