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

　　13

　　夏瑜感觉十分不自在，下意识往后避了避，躲开许馨然喷在她耳边的热气。
　　她对于许馨然的突然靠近很排斥。
　　但不知道为什么，许馨然身上的气息她并不讨厌，反而有种淡淡的熟悉感。

　　夏瑜在矛盾的心思里上完了课程。
　　下课后，她跟着众人走出教室，往食堂的方向走。
　　许馨然自然地跟在她的身边，还想牵她的手，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夏瑜发现走在路上的学生竟然有很多都是两两走在一起的，而且举止很亲密，看起来应该是情侣。
　　一个明令禁止的学校里面，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情侣堂而皇之地走在一起？

　　到了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不少人都拿出做的笔记开始用功，甚至有人一边吃饭一边背书，情侣们共用一份笔记，头凑在一起一边互相喂饭一边互相考察问题。
　　夏瑜心里的怪异感更强了。

　　打好饭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许馨然自然地坐在她对面。
　　夏瑜发现许馨然没有带笔记，于是问道：“你不用看笔记吗？”
　　“不用，那些知识点我早就记在脑子里了。”许馨然笑着说：“夏瑜，这就是和我谈恋爱的好处，你有什么不懂的我都可以教你。”

　　夏瑜对她抛出来的话题不置可否，只是问：“考试在什么时候？”
　　“每个月都要考。”许馨然说，夹了一块鸡肉给她。
　　夏瑜把这块鸡肉拨到一边，挖了一勺米饭送进嘴里，继续问她：“考不好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吗？”

　　对面许馨然忽然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她。
　　夏瑜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她对于别人的目光总是很敏感。
　　她低头专注地吃饭，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在意成绩，考得好会有奖励吗？”
　　“考得好，才能毕业啊，大家都是为了这个目标努力的呢。”许馨然说：“但是夏瑜不需要担心，因为这些题目我全都会，你有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夏瑜咽下一口蔬菜，淡淡道：“那真是太好了。”
　　许馨然没有回答她上一个问题，考不好会有什么后果吗？

　　夏瑜打算找机会问一问其他同学，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对自己这个“女朋友”总怀着一分说不出的警惕感。

　　这时，坐在食堂门口的一对情侣忽然站起来。
　　他们两个本来是头靠头并排挨在一起的，方便互相喂饭，这时候其中一个突然站起来，坐到了对面。
　　几乎是一种无声的信号，所有刚才还举止亲密的情侣们蓦然分开，有的甚至坐到了一张桌子的对角位置，彼此开始低头认真背书吃饭，仿佛互相不认识一样。

　　偌大的食堂都安静下来，只听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单调声音，女老师穿着套裙的臃肿身体出现在食堂门口。
　　她手里拿着教鞭，严肃的目光从就餐的学生中扫过。
　　众人把头低得更低，几乎埋在餐盘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女老师扫视了一圈，没有捉到任何表现亲密的学生，面上浮起浓厚的失望，转身离开了。

　　夏瑜坐在靠窗的角落里，偷偷观察了一下食堂里的情况。
　　看来“谈恋爱”这件事不能被女老师发现，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她还是觉得应该问一问其他人。

　　但是这个“机会”十分难找，从吃完饭回教室到继续上课，许馨然一直都跟着她，大家对此见怪不怪，而且路上其他同学也大多都是两两一对。

　　甚至夏瑜发现教室里面的座位也是自己选的，情侣们大多都坐在一起。
　　这就更加奇怪了。

　　这节课依然是那个长相刻薄身材臃肿的女人上，夏瑜甚至怀疑他们只有这一个老师。
　　趁着老师写板书的时候，她轻轻戳了戳许馨然。
　　许馨然并没怎么认真听课，反而一直在悄悄观察她，这时候立刻小声问：“怎么了宝宝？”
　　夏瑜皱眉，她对这个称呼感觉到一种排斥感。

　　她压下心里的厌倦，小声问她：“学校禁止谈恋爱，什么情况会被老师认为是谈恋爱？”
　　许馨然说：“就是那些你觉得是谈恋爱的行为。”
　　夏瑜觉得她并没说清楚，很可能是故意的。

　　她便没再问。

　　这一天无论她去哪许馨然都跟着她，直到晚上送她回寝室，许馨然终于转身离开了。
　　夏瑜松了口气，还好她们两个不在一个寝室，整整一天都像连体婴儿一样黏在一起，这感觉太让人窒息了。

　　她的寝室是六人间，夏瑜回去的时候，其他五个人都已经趴在床上点着台灯在学习了。

　　她在唯一空着的下铺坐下，发现床头的墙上用利器刻满了各种公式和知识点，有些上面还打着强调的加重符号。

　　她又站起来，在床中间的空地转了一圈，被浓厚的学习氛围熏陶，感觉自己多发出一点动静都是罪大恶极的。
　　但她真的有很多疑问，而且现在难得许馨然不在。

　　夏瑜轻轻咬住下唇，这种情况下主动搭话对社恐是个很大的难题。
　　她又看了一圈，发现她上铺叫吴朵的姑娘咬着笔很久没落了。

　　夏瑜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她的床板。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她小声说：“需要我帮忙看看吗？”
　　吴朵顶着厚厚的眼镜片抬头，看见她之后也同样小声说：“你不是今天才来的吗，能行吗？”
　　自己是今天才来的吗？夏瑜脑子中一个模糊的念头转了转。

　　“我试试吧，”她说：“我以前成绩还可以。”
　　吴朵便把自己的习题本递给她。
　　夏瑜扫了一眼，是道高中的数学题。

　　她上大学已经一年多了，高中的知识点很多记得不牢，解出这道题没什么问题，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夏瑜唯一空着的下铺坐下，跟吴朵拿了笔开始演算。

　　吴朵从上铺垂下头来看着，一开始狐疑的眼神渐渐信服起来。
　　十分钟以后，夏瑜把习题本交还给她，“你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吴朵接过本子，没压抑住惊喜的声音：“夏瑜你好厉害啊！”
　　她说完连忙噤声，但还是惊动了寝室里其他的人，吴朵急忙道歉，说都怪自己，这道题算了很久算不出来，有点情绪激动。

　　对面下铺本来很不满，见状也把自己的习题本递给夏瑜。
　　是道英语阅读，夏瑜问她要了字典过来，翻找几个自己忘掉的词汇，不一会也做完了交给她。
　　在帮寝室其他五个人解决了她们的难题以后，夏瑜终于获得了跟她们交谈的机会。

　　“为什么大家学习都这么刻苦呢？”夏瑜问。
　　吴朵说：“为了毕业啊，只有考到前面能毕业。”
　　夏瑜说：“可是每个月都有考试啊，这次考不进去，下次再继续就好了？”
　　如果一直考的都是类似的题目，那成绩总会提高的，而且每次前面的学生都能毕业，顶尖的学生不断减少，后续学生理论上是有机会进入前列的。

　　“不是的。”吴朵摇头道：“每次只有前面百分之一的学生能毕业，我们这些中流如果不努力，一辈子也毕不了业。”
　　夏瑜吃惊，没想到这个学校居然是以这种形式筛选毕业生。
　　只有前1%的学生能毕业，那永远会有庞大的99%无法毕业。

　　“而且如果考到后5%，就会被校警带走。”她对面下铺的女生接着说道：“没有人知道会被带去哪里，反正再也没有人见过。”
　　夏瑜咽了口口水，她心里冒出来一个可怕的猜测。

　　“我的这个铺位，原来是不是有人住啊？”她还是问了出来。

　　寝室里静了一秒钟。
　　“对啊，姗姗就是上次考试成绩掉进了后5%，被校警带走了。”吴朵平静的语气里面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在上个星期。”

　　夏瑜觉得毛骨悚然。
　　只有1%的进位制，却有5%的淘汰率，逼得所有人都不得不刻苦学习，为的甚至不是挤进前1%而毕业，只是不被淘汰而已。

　　而且在这种只看比例不看成绩的机制下，永远会有94%的人处于中庸位置，既看不到毕业的希望，又不能不永远沉浸在这种无望的努力里面。

　　她颤声问道：“那你们……都在这待了多久了？”
　　“我……不记得了。”吴朵的声音很迷茫：“只记得不停地学习、考试。”
　　大家努力回忆了一下，但纷纷摇头。

　　夏瑜思索片刻，换了问题：“我是你的第几个下铺？”
　　吴朵仔细想了很久，才不确定地说：“第37？还是41？中间有几个人运气不好，刚来几天就赶上考试，直接掉进后5%被带走了，我印象不是很深。”

　　夏瑜汗毛直竖。
　　按照每个月一考试的频率，假设每次考试都刚好淘汰吴朵的一个下铺，那她都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不止！
　　而如果有的人侥幸活过了几次考试，吴朵在这里呆的时间只会更长！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学校啊？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那你们，没有想过逃跑吗？”
　　她还没说完，剩下五个人立刻不约而同地发出“嘘”声。

　　安静了一会，上铺才传来吴朵刻意压低的声音：“千万不要想逃跑！被校警发现是会被抓进末位考场的！”
　　“末位考场，那是什么？”夏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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