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寻星

　　“你今天要去见谁吗？”一大清早，方稷烛就偷摸进来逮着向熙年不让他起床，“昨天我忍着没问你，你必须给我交代清楚。”
　　两人难得重逢，方稷烛昨天晚上直接化身老妈子，在他耳边嗡嗡嗡地煽动他搬到醉鸢府一起住，最后被自己一脚踹到了沙发上。
　　向熙年困得睁不开眼，索性用背影对着方稷烛。现在想想，也是他嘴欠，不该对方稷烛这号混蛋说自己还没做好搬去他家的准备。
　　“哎我说你，那么有精力的吗？”向熙年一边享受着免费按摩的服务，一边不忘挖苦他两句，“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至于念叨一晚上吗？”
　　“哎呀?”方稷烛用一种难以言喻的温软口气说，“我这...不是怕你不认账嘛。你一天不正面回应我，我心里就不踏实。谁让你不肯跟我回去，没办法，你这么诱人，我非得把你弄回家去才安心。”

　　“滚呐！”向熙年一把拍开他的手，“大早上那么几个电话，赶紧忙你的去吧。我今天得去西南城见个人，跟你不顺路，赶紧去做饭。”
　　“西南城？”方稷烛略带疑惑，“那里难道有你的情人？”
　　向熙年瞬间瞪大了双眼，脸也不由得抽了抽：“你说什么？老子去那里宰你的情人！你有本事把我抓走啊！”
　　方稷烛被他炸毛的样子逗笑了，赶紧搂上去顺了顺他的头发：“怎么这么不禁逗，快说说到底见谁去，西南城跟彻夜完全是反方向，你去那里干嘛？”
　　向熙年撇了撇嘴，往他怀里使劲蹭了蹭，简直一副小猫不愿意起床的样子。

　　“昨天林湾给我打了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顺便让我认识一下他哥，林泅。”
　　“那可不是个善茬啊。”方稷烛认真道，“林世这几年资产减值太过严重，他们的业务范围有点太广了，尤其是娱乐局。林泅能靠着自己一个人稳住场面，肯定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还用你说？”向熙年起身伸了个懒腰，“你有空啊，不如多关照一下婉云，最近的动静真不小。”说着说着，向熙年好像来了劲，“嘶——你连自家公司都不看啊？昨天晚上我以前的同事跟我说了，婉云之前那个会计在账目上做手脚，肯定后面有高人指使，我们呢不擅长做这些高深的调查工作，方大少爷搭把手怎么样？还有方董他为什么一直不在国内？你爸不在婉云的时候，婉云的董事会到底是怎么开的？”
　　方稷烛虽然很抵触讨论方云海的话题，但既然向熙年开口，他没理由拒绝，于是简单说了下情况。
　　“我爸出国是为了帮顾叔。他跟我爸之前都是特种兵，在有一次任务里面，顾叔给我爸挡了颗子弹，落了伤。”方稷烛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分遗憾，“两个大老爷们复员后实在闲不住，干脆就做起了生意，才有了今天的婉云和胜景。”

　　胜景安保，最大的股东是顾常胜，是在国内上市的一家安保公司。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跑到国外发展去了。安保公司本身受制于各种人力因素，海外私营更是难上加难，顾常胜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把公司做起来的，谁也不知道。只是向熙年明白一点，顾常胜跟方云海两个人，并不简单。

　　“我爸他确实拿了婉云不少股份，其他的很大一部分都我爸助理杨韩手里。他不仅是大股东，还是婉云的总经理，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他在负责。”
　　“哎对！就是叫什么杨韩。我那朋友说他很负责任，幕后黑手查是查不到了，那个会计也是厉害，U盘没了，电脑也给洗了，数据送到警察局都恢复不了。我的建议是，赶紧把公司整顿一下吧，这次可能就是个开胃菜。”
　　“有杨叔在，婉云绝对不会出问题。虽说我对婉云无感，但毕竟那是我家的产业，说不清楚肯定没人信。杨韩从婉云刚开始做起来就一直跟在我爸身边，我爸那人除了一身蛮劲，什么都没了。”方稷烛叹了口气，“婉云遭遇的大大小小的困难，都是杨叔扛过来的。”
　　“这样啊。”向熙年若有所思，“怪不得方董那么潇洒就跑了。那你说杨韩他有没有可能暗地里做小动作？”
　　方稷烛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杨韩是跟我爸一起从部队回来的，他们和顾叔都是过命的战友，而且我印象里，杨叔是严厉了点，心不坏。”

　　这下向熙年彻底没了底气，那婉云最新季度的账目上，这样隐晦的问题到底是谁做的？如果财务报告公开，不仅方云海会被声讨，甚至就连方稷烛都可能会被牵连。
　　那么大数额的或有负债在附注里的相关事项披露不完全或者相关凭证比较模糊，从里面狠捞一笔再把损失从利润里转嫁到资产上，很容易蒙混过关。
　　“好吧，反正该提醒的我都提醒过了。我就一句话，别让任何人影响你，不然我不会放过他！”即使公安介入，指使作假的人也没揪出来，向熙年心里多少是有点不安的，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祈祷这个人不是冲着方稷烛来的。

　　方稷烛的心脏颤了颤，他不知道向熙年到底经历过什么，居然敢说出这种话。
　　昨天向熙年说自己要先去找田世海探探路的时候，他开口就是一百个不同意，最后还是自己让了一步，向熙年才同意他的方案。抛开一切不谈，要单论保护，也得是他保护向熙年。
　　“起床吧，我去做饭。你放心，除了你，没人能影响到我！”方稷烛捧着向熙年的脸，心里甜丝丝的，随即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还有，去找田世海的时候，有情况躲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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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稷烛刚推开陈阅森办公室的门，就发现三个坐在一起皱着眉头思考的人。
　　“呃...贺局...你们...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贺秋天，堇城旧行区分局局长，副厅级。
　　孔义龙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你可算是来了，赶紧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昨天报案失踪的女孩王馨，正是王盛涛的侄女。
　　“稷烛啊。”贺秋天一手卡着下巴，声调都比平时低了不少，“你说，这王馨失踪会不会跟王盛涛有关？”
　　方稷烛正准备回答，办公室的门又开了。
　　贺秋天起身，赶紧把孔狄迎了过来：“你终于来了。”
　　孔狄把卷宗放到桌子上指了指：“喏！穆城那边请求堇城的联合办案，也是一起失踪案。那人叫沈慧安，前不久失踪的。我们排查过监控，大概有快两个月，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家里，清园小区。之后就不见了，线索也断了。”
　　此时此刻，五个大老爷们围在一张桌子前，竟没一个说话的。
　　“不能再等了！”陈阅森敲了下桌子，“我去找姜任，碰碰运气。”

　　“我跟你...”方稷烛刚站起来，就被孔狄拽了下去。
　　“你等等，待会儿跟我去市局，杨队长回来了，有话给你说。”孔狄叹了口气，“只是还好，我们有机会找到田世海的行踪，也许后天，我们就可以知道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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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出了太阳，可空气中的寒意还是会渗透到骨缝里。
　　向熙年坐在西南城外面的一家甜品店里。他本来不嗜甜，但陆鱼之前就是用一堆甜腻腻的点心把他的酒瘾和烟瘾压了下去。
　　因此直到现在，他看着这些五花八门的糕点，依然忍不住要吃几个。

　　林湾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熙年哥。”林湾眼神里藏不住慌乱，似乎很怕别人看到他，“走，我们回去说。”
　　向熙年点点头，要了几个袋子，把甜品打好包：“这家店的味道不错，以后肯定常来。”
　　林湾笑得很是勉强，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带他回家。
　　“到底出了什么事？”向熙年一手搭过他的肩膀，凑到他跟前低声问。
　　“哥，你先别问了...”林湾加快了脚步，就在刚出甜品店的时候，迎头碰上了几个衣着夸张的男人。

　　大冷天还能穿得花花绿绿的，向熙年真是第一次见。
　　领头的似乎没看见向熙年一样，直接把林湾薅到了一旁巷子的角落里，而向熙年也被其他几个人带到了跟前，。
　　“哟！瞧瞧碰到谁了？这不是林家的小废物嘛！”
　　一个人从领头的后面冒出来：“大哥，你放心。我都打探过了，那小子他哥现在不知道去见谁了，西南城和林世都没影。”
　　“嗬！”领头那人啐了口唾沫，“TNND傻鸟林笏，给我使了那么大绊子，今天可让我逮到人了吧！”

　　林湾脸色煞白，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围在他跟前的人，眼神里尽是不知所措。
　　“哎——”
　　向熙年拍了拍那人的胳膊：“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先放开，万一弄伤了怎么办？”
　　“我呸！哪里钻出来的野小子，敢他妈管老子的事？”那人恶狠狠地对着身后的人说，“愣着干什么？动手啊！把他们手机给我砸了，今天他们不死就是咱们死！”
　　向熙年趁他没注意，一拳揍到他的小臂上，转身又朝砸手机的人小腿上来了一脚，撇开了离开巷子的路。
　　男人吃痛，松开了手，眼看着向熙年拽着林湾往外跑，嘴角却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向熙年虽说会几招，但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打架那块料。现下对面人多势众，他只能带着林湾先找机会脱身。
　　刚到巷子口，转角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满脸横肉，咧着一口恶心的大黄牙，狞笑着挥舞着手里的木棍。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他就抄起木棍就朝向熙年头上闷了过去。
　　林湾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壮汉一步步逼近自己。
　　倒在一旁的向熙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扑过来把林湾护在身下，后脑硬生生又挨了一棍子。

　　这些人是过来玩命的。
　　向熙年的视线已经被向熙年的鲜血糊满，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林湾惨白的脸色，尽力抬起了手挡住了对方的双眼，防止自己的血流进去。就算是苏彻、雍柴那样能打的来了，也得在这么些人跟前挂点彩，更不用说自己这种不怎么打架的人。自己身上那一点点肌肉也是在苏彻和袁雨洁的监控下强迫练了几年才勉强出来的。

　　向熙年用着气音说：“等一下！你们不会不知道他是谁吧？敢这么动手？”
　　领头那人根本没什么耐心，嘴里不知骂着什么，一把把向熙年拽起来扔给了壮汉，将林湾提起来掼在一旁废弃的垃圾桶上，朝他胸口猛踢一脚。
　　“他是谁？他要不姓林，老子看都不看他一眼。”那人看着蜷缩在一起没有反抗能力的林湾，轻蔑地笑了笑，“什么玩意慈善局，不过一个没人要的烂局。你爸跟你哥都没人愿意要，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你哥又是什么玩意，敢跟老子抢生意？信不信老子给你们一家人都抄了！”

　　很快，那人把眼睛转向了向熙年：“哟，看起来你很想救他啊。呵呵...来，我给你个机会。”说完，他缓步走了过来，把向熙年扶了起来。
　　向熙年还没站稳，肚子上突然传来一股剧痛——男人狠狠踢了他肚子一脚。他顿感自己的脏器都被踢得移了位置，当即倒了下去。
　　“你又是什么东西？刚刚就给你两棍子算你小子运气好，真以为老子是吃素的？”
　　向熙年张着嘴靠在墙边，胃部灼烧的痛感令他说不出一句话，鲜血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哥几个，这两个人今天一个都不能活！”
　　只见几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铁棍和木棒。男人话音刚落，雨点般的捶打就朝着两人袭来。
　　意识模糊之中，向熙年看到林湾那充满矛盾和自责的眼神，可那里面单单没有因被打而产生的痛苦。
　　好像早就习惯了一般。
　　“熙...熙年...哥，对...对不起...”林湾眼睁睁看着向熙年脸上沾满血污，自己却被控制得没一点办法。

　　突然，巷子口传来两声惨叫，众人的视线立马被吸引了过去。
　　“你们找死！”一声稳重低沉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昏暗角落里的闹剧。
　　林湾在最后昏过去的时候，看到了来救他们的人。

　　是对他最好的两个哥哥——林泅和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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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睁开眼，向熙年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醒了。”一道淡淡的男声传了过来，向熙年忍住浑身的剧痛把头转了过去。
　　那人脸色平静，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弧度，周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
　　向熙年见过他，是林泅。

　　“放心吧，那几个人我已经处理掉了。想见他们，直接去看守所。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你伤得不轻，还是休息几天吧。”
　　“嘶——啊——”向熙年倒吸了一口凉气才把头重新转回来，“看他们干什么？不过你是不是得告诉我，为什么他们会来找小湾的麻烦？”
　　林泅垂眸，沉默半晌才开口道：“领头那人叫王衡，前几天白氏公开招标。林笏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他的标底，王衡的公司本来就资不抵债了，这样一整。嗐！被人背叛了不说，因为他承担的有限责任，债主们亏的亏赔的赔，最后找上家门把他老婆孩子都给弄死了。”
　　“那他怎么不去找林笏？”向熙年这话刚问出来，就对上了林泅那充满阴狠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一切。

　　“敢动小湾，我不会让他好过的。还有白氏，也该敲打敲打了，跟谁合作不好，偏偏选了林笏。”林泅把目光投向窗外，“今天这事，我给你道个歉。医生说你头部伤得很重，不过没什么太大问题，注意休息就行。”
　　门铃意外响了起来，林泅叹了口气：“这是我家，有什么需要找门外的保姆。”说完，他就离开了房间。

　　向熙年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刚刚林泅说的话。
　　白氏比林世更早在堇城扎根，已经延续了四代人。他没少听说过白氏家族内部的明争暗斗、血雨腥风。在招标之前把标底泄露出去，是妥妥地犯罪，想必也是白氏的哪个人用的阴险招数。但这些都与他没关系，他只在乎一点，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他和苏彻一点都不知道，林笏也依然逍遥法外。

　　外面的交谈声不小，向熙年总觉得声音耳熟，硬拖着一身剧痛下了床。
　　刚打开门，他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熙年？”
　　听到陈阅森叫他的名字，林泅眼睛里顿时充满了讶异，只不过很快就被藏了起来。
　　陈阅森看到向熙年头上的纱布，赶紧跑了过来：“怎么搞的？谁动的？”还没等向熙年回答，陈阅森回头盯上了的林泅。
　　林泅急忙摆了摆手：“可不是我啊警察先生。”
　　“陈队，你怎么来了。”向熙年按下了陈阅森的胳膊，感受到向熙年此番行为的意思，陈阅森也没再追问下去，很快调整好情绪重新坐了下来。他把向熙年圈在沙发一角，腾出一只手绕到了他身后。

　　“找林总有些事。”随即他就将视线放回到林泅身上，“这么说，林先生能说服姜任配合我们工作？”
　　“当然，配合调查可是我们守法公民应尽的义务啊。只是很不巧，经济局有个项目，我让他去考察了，今天估计回不来了。”林泅浅笑道，“你放心，等明天一早，我带着他去局里，你们有什么尽管问，我保证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完这话，陈阅森也只好作罢，他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那行，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情况务必及时告诉我。”
　　林泅点点头，正要拿手机加好友，界面却突然弹出来一个电话。
　　“孔队？”

　　“阅森... 快来海潮市区，那个叫陆鱼的出事了。”孔狄深吸一口气，“还有...田世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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