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倾词

　　慕锦词吩咐属下牵出了一匹良驹，紫色的衣袂翩飞，他翻身上马，将手伸到了立在一旁的林九倾面前，“小九儿，上来吧，”那三分妖娆的笑意，始终绽放在嘴角，举止间没有一丝不自然。

　　林九倾向后退了一步，歪了下脖子，“要我和你共乘？”她有些迟疑，傻瓜也想的上来共骑一匹马有多暧昧，她……可以拒绝么？

　　“你会骑马么？”慕锦词反问了回去，嘴角的笑意更浓。

　　“我……”林九倾顿时语塞，她的确不会骑马，“我可以走着……”她缓缓道。

　　“难道你不想酉时之前回客栈了？”慕锦词的言下之意是，那个地方很远，走着的话，林九倾肯定不能按时回去。

　　她咬了咬嘴唇，一面好奇慕锦词要带她去哪里，一面又有些抵触，想了想，还是将手搭上了慕锦词的手，慕锦词的手心很温暖，他微微一用力，将她拉上了马背。林九倾绷直着后背不敢贴近慕锦词的胸膛，很是紧张的样子。

　　慕锦词低笑了两声，“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会把你吃了，”他想起来了什么一般，眸色有些暗，随后又眯了下眼睛，“小九儿，看到我杀人，你怕我么？”以前的林九倾，可以微笑着看他屠杀，然而现在的林九倾，已经不是那个了。

　　林九倾想了想，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为什么？”慕锦词饶有兴趣地问道。

　　林九倾深吸了一口气，“他们都说你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可是我也突然了解了一件事，真正的正邪，是没有界线的，正派人士也有让人不齿的地方，只是他们埋得深，更何况在神庙的那场杀戮，是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杀。

　　也许慕锦词就是一直活在一种不得不杀的状态中，没有人会享受杀戮的快感，从第一次挥舞起屠刀，就踏入了一个漩涡，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一直杀下去，所谓的正义屠杀所谓的邪恶，所谓的邪恶反杀所谓的正义。

　　“小九儿，”慕锦词敛了笑容，表情有些凝重，但是林九倾却看不到。

　　“嗯？”她被叫的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懂我的，那一定是你，”就算失忆了，也依旧是那个愿意跟在他身后，愿意陪他一起被指责的小九儿。

　　林九倾沉默不语，一直在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

　　出了城门，慕锦词便快马加鞭。

　　不消一刻钟，便到了一座山脚下，慕锦词先行下马，将林九倾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林九倾在脚触地的一瞬间，迅速离开了慕锦词的怀抱，脸还有些微微的泛红。

　　“我们上去吧，”慕锦词抿了抿唇，牵住林九倾的手，带着她顺着一条不起眼的小道开始往上走，山路还算好走，只消一小截，之后的路都砌着台阶，只是是从半路开始的，又有树木遮掩，从山外看显露不出来。

　　走了一截，视线豁然开阔，慕锦词拉着林九倾走到了一处亭子，然后背对着林九倾，向山下望去，“这座山叫做忆凰山，半山腰这座亭子叫做孤凤亭，”林九倾站在他的后侧，他负手而立。

　　林九倾不自然地皱了皱眉头，显然很不喜欢这两个名字，“为什么？”她向前跨了一步，向下望去，“很漂亮……”

　　“小九儿，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他看着林九倾的侧脸，仿佛一切都如从前，安静而安详，只是那样的日子，他从来都没有珍惜过，满手的鲜血，却没有护住想要护的人。

　　林九倾闻言心中一颤，“过去，有什么我一定不能忘记的事情么？”她试探地问着，她始终不知道林九倾到底是有什么理由，才会一直留在慕锦词的身边，这个男子，对于以前的她来说，很重要么？

　　慕锦词伸手指着视线之内最远的一座城池，“那是安国的京都，这座山……原本是先帝出游之时偶发悼念逝后之情而起的名字……”他有些犹豫地说着，随后又是一笑，“你是不是觉得这个皇帝很痴情？”

　　林九倾刚刚有些动容，听到慕锦词的问话又是一愣，“难道不是么？”

　　“如果我说，这个皇后是被先帝亲自刺死的呢？并且连谥号都没有，大家一律称其为逝后，”慕锦词嘴角的笑意逐渐变成了嘲讽，“就算是罪名，都是个迷……”慕锦词的声音骤然变低，眼中也闪起了异样的光芒。

　　“锦词？”林九倾不知道为何，心中一软，感觉这个人是需要安慰的，于是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小九儿，你能不离开我么？”蓦然，他冒出来这样的一句话，转念又是一声叹息，“也罢，我送你回去吧。”

　　又是一骑烟尘，慕锦词带着林九倾停在了客栈门前。

　　“阿九，”萧洵此刻正立在客栈门口，依旧是一袭白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个人，像马背上的林九倾伸出了手。

　　林九倾看到萧洵，笑了出来，“师父，”因为慕锦词而起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师父在这里等我？”她搭上了萧洵的手，有些大胆地跳了下来，跌进了他的怀里。

　　“琢磨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出来看看，”见到林九倾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虽然明知道慕锦词不会把她怎么样，能待在慕锦词身边那么久的人不多，他有些牵强地冲慕锦词扯了扯嘴角。

　　慕锦词冲他微微一点头，最后又看了一眼林九倾，策马而去。

　　“阿九，他带你去了哪里？”萧洵放开了林九倾，轻声问道。

　　林九倾皱了皱眉，突然想不明白慕锦词的用意，“忆凰山……”想了想，慕锦词似乎只是带她看了看风景，难道只是为了看风景？

　　“嗯，吃饭去吧，”萧洵轻轻皱了下眉，冲林九倾点了点头，总是有些事情不放心。

　　慕锦词回到住处，这是一座别院，有仆从牵过了马。

　　“教主，”一名黑衣镶暗红色边的劲装男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单膝跪地，俯首等着慕锦词的吩咐。

　　“事情怎么样了？”他抚着胸口，深深的吸了口气，从那人的一侧走过，径直往门里走，“你先起来吧。”

　　“绯七办事不力，请教主责罚，”绯七并没有听话地站起来，而是依旧跪在那里，而慕锦词也因为他这一句话站在了原地，绯七不肯抬头。

　　“绯七，你在我身边多久了？”绯七不语，久久，慕锦词才叹息了一声，“先进来说吧，”不知为何，他有些疲惫，没有了往日妖孽般的笑容，也没有了狠厉。

　　绯七跟着慕锦词一直走到了书房。

　　“说吧，怎么回事？”绯七确认过书房附近没有耳目，才附到了慕锦词的耳边，小声说了起来，慕锦词听着，眉毛不自觉地拧到了一处。

　　“教主……”见慕锦词没有动怒，绯七有些诧异。

　　“且由他们去吧，这笔帐迟早会讨回来的，”慕锦词似乎料想到了绯七要说什么，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

　　“有十年了吧？”慕锦词忽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你们，在我身边都有十年了吧？”他轻轻笑了笑，“只有你们是了解我的。”

　　“小词，”绯七面上终于有了表情，“你终究还是舍不得了。”

　　“是啊，如何能舍得，”慕锦词伸出手掌，看着掌心的纹路，“本来是为了她好，才送她回去，可是还是不忍心放手，一次又一次地想办法接近她。”

　　“教主请以大局为重，她会好好的，”他们几人的情义岂是一般人能比得了，最后一个个都离开，只剩下了他和慕锦词两个人，不是慕锦词不让他走，是他不想走，他还有能帮得到慕锦词的地方。

　　“大局？难道要一统江湖么？”慕锦词嗤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嘴角的笑意也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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