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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倒霉孩子啊
明湘被赵暄搀扶着,手腕被用力地扣紧,她好像知道做刀削面要多大的劲儿了。
袖子忽然进了风,冻得她直哆嗦:“嘶嘶。”
“这谁给你的?”赵暄虽然说话听起来很平常,但他手上不仅更使劲儿了,攥得她手腕生疼,还给她往身上拽了拽。
是有点激动了赵哥,让她来看看赵哥为什么激动。
她头一撇,眼一斜,金镯子已经被赵暄的拇指指尖顶了起来,强调的意味很明显。
袖子还在进风,她又嘶嘶了两声:“云节给的,她给的我辛苦费。我都招了,可以给我袖口撸回去吗,好冷啊好冷啊!!今天真的好冷啊哥!”
赵暄赶紧帮她把袖子回位,还给她搓了搓取暖:“我还以为是哪个男的,要是有男人送你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不能收,知道吗。”
他说话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明湘委屈地点头。
白受一份罪,明明她没有收男人的东西。
“抱歉,”赵暄在她的绒帽子上拍了拍,“我一时着急……”
明湘不等他说完,揉着手腕,气鼓鼓偏过头去:“没事。”
有事。
还是有点点的不爽,就一点点。
“椒盐锅盔做好了,拿点回去?算我赔罪了。”赵暄又挠了挠她绒帽露在外面的毛毛,认错态度良好。
结果明湘气到磨牙,还是一甩袖子转过来,对着赵暄恶狠狠地磨牙:“你就算没惹我不也会给我吃两口吗?这个不算!”
赵暄笑叹道:“好吧,你说怎么办?……回去说吧,外面太冷,你边走边想。”
是真的太冷了,想去南方越冬。
“好。”明湘小心地蹦了蹦,跟着赵暄一起往谋士府走。
她又怕摔倒,就拽着赵暄,怕的是又脚滑:“赵哥,我今天出门,遇到了小吏在拉被冻死的尸体,回来又碰上了。”
赵暄凝重地呼出一口白气:“啊,我就是在处理这事。”
“你管这个?”明湘好意外,又替赵暄发愁,“看起来死了不少,我看到的就有四个了,你会被问责吗?”
赵暄走得很小心:“被问责也得办,晋王大婚摆宴三天,就招了近一百五十个流民帮工。余下的那些,年轻的还好,可以征召入伍,老弱病残又没有一技之长……”
“倍速一下行不行啊?比如说有什么生产制造的任务,计划三个月要完成的,多招点人缩短到一个月,半年的缩短到三个月。只要大家熬过这个冬天!一个冬天就三个月嘛!三个月只是大家都缓冲期而已。”
但大同的冬天,肯定不止三个月的。
所谓缓冲期,也就是能让人续上三个月的命,这段时间可以好好想想能有什么法子活下来。
生病的人,说不定就差这三个月呢?
赵暄身边的一个差役说道:“公子,你看砂锅坊这种地方行不行?有些腿脚不便的,手和正常人一样,去砂锅坊帮忙,激灵的能学个手艺,笨的也可以帮忙烧个火。”
他说完,别人也开始举一反三:
“上半年王山煤场招工,从浑源、下韩等地征调了不少劳力,拆东墙补西墙的,导致这些地方的官窑人口紧缺,也可以填补。”
“什么都干不了的,打发到寺庙里,就当是给他们捐的功德了!”
“这个好!”
“可以。”赵暄心里记下来了,“把人发去官窑这些有火源的地方值夜岗,看火、拉风箱、扫地都行,尽量安排吧。赫莫儒领了新编的军队驻扎大同,他手底下也缺杂役,让他也收一点人,至少先挺过这个冬天。”
这种事情构想起来很快,落实起来还要些时间。
明湘跟着赵暄去他家取锅盔。
“椒盐的没有肉,当干粮味道也好,肉的则需要热一热,否则凝结的油脂会有怪味。”赵暄一路走,一路说自己的厨艺心得,听得明湘口水直下三千尺。
大同作为晋王经略山西的临时大本营,谋士府里家属多,像个单位小区。
近日老板大喜,一路上热热闹闹的,有进有出,还有小孩聚在排水沟边点炮仗,时不时一声砰响,怪吓人。
明湘摸着肚子往赵暄家快步走,就见他门前的大树下,吊腊肉一样吊着一块锅盔,瞬间大喜,奔过去抓住它:“哇!好好玩!”
话音刚落,她脚边的雪地上突然窜出一圈收紧的绳套,把她双脚套紧倒吊了起来。
后面的赵暄快步追上来:“明湘!”
天旋地转,明湘抓紧了手里的锅盔:“?”
发生了甚么事?
“哈哈哈哈!”一道清嫩顽劣的笑声穿透云霄,罪魁祸首从树上三段跳爬下树,踩在雪地里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那女孩儿圆盘脸,豆豆眉,鳄鱼眼,笑起来四颗虎牙都露了出来:“你也太逗了吧!都这样了还抱着锅盔不放手,饿死鬼投胎还是大馋虫转世?”
“?”明湘依旧还在状况之外,只见一道胜过雪色的白光闪过,牵引着她脚腕的绳子一松,没法继续吊着她在树下荡秋千了。
她也没有倒栽葱一样一头扎雪地里,赵暄及时接住了她,给她头脚拨正了:“晕吗?站得稳吗?”
明湘还愣着,她大脑卡住了,手里还抓紧了那个被当作诱饵的锅盔。
椒盐的还是肉的?
吃一口锅盔压压惊,明湘把锅盔塞到嘴里。
赵暄摸摸她的额头,捏了捏她的颈椎和肩膀,没发现骨头错位,就帮她拍掉身上的雪,然后蹲下去检查她的脚腕,把绳扣松了丢开。
再一抬头,就看见明湘已经吃了起来:“……”
赵暄开始算账,他侧目教训道:“王清,你太放肆了。”
“哦,”王清踢着雪过来,“姐姐,是我不对,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一回,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是椒盐的锅盔,明湘点点头:“哦,不原谅。”
王清又踢了踢雪:“啧。”
“椒盐锅盔冷的也好吃……”明湘小声嘀咕。
赵暄把她吃了一口的锅盔抢走:“屋里有热的,这个都不知道在外面冰多久了。”
王清看看这两人,大好的心情没了:“表哥,你不娶我是因为她吗?”
赵暄看一眼雪地里那个十三岁的混世魔王,认真严肃地回答:“我不娶你是因为你,和别人无关。”
“哼。”王清又踢了一脚雪,把脚边踢出坑来了,“我们回屋里去吧,外面怪冷的。”
表哥是主人,主人不进屋,她不敢进屋。
赵暄拉着还在惊吓中的明湘先一步进屋,还轻声问明湘:“你摔倒了没有?脖子能转吗?转一下看看?”
毫不遮掩二人之间关系斐然。
王清两手抱胸前,沉郁地走在后面。
屋里的暖和像从隆冬走进暮春,王瞰不在家,难怪小孩称霸王。
明湘喝了一杯热茶,终于缓过神来,蔫蔫地趴桌上,垂着眼。
王清不悦地趴在她右手边,挑剔地打量她:“你是谁?”
明湘眼珠子无力地转过去,看到这张上下倒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脸,瓮声瓮气问:“你是谁?”
“我是王清,清浊的清。”王清自豪地介绍自己,“赵暄是我的表哥,他母亲与我父亲是兄妹!我来大同投奔表哥,就住在这里。”
明湘蔫蔫地说:“哦,昨天我们来,没见到你,你去哪里了?”
王清不说话了,她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东西。
赵暄毫不留情地揭露:“她前段时间当街伤人,被官府抓去坐大牢了。”
“哇,”明湘叹为观止,“犯法天才。”
她这种最容易吃牢饭的穿越体质都做不到。
王清猛一拍桌,豆豆眉上上下下地跳跃:“我是要抓小孩的,偏偏你跑过来抓锅盔,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见到什么都要抓一下。”
“哼。”明湘不想和她吵,又趴桌上,给王清留个后脑勺。
赵暄谴责:“小孩也不能抓,大同不是由你为非作歹的地方。我早已给舅舅写信,他这两天就会来接你回去。”
王清对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地又跑出门,不知道要作什么妖。
真是太恶劣了,明湘受不了熊孩子:“该让乔恒教训她一下,以毒攻毒!”
赵暄低头,他很自责:“抱歉,她马上就会被送走了的。”
“这不是你的错,赵哥,是她太恶劣了。”明湘发现了赵暄的心情有些低落,他在为表妹的作恶感到自责,但是心里又还有气,又骂起来,“她家人管不了她吗?世道这么乱,还敢把小孩养成这样……不是心大,就是家大业大。”
王清的舅舅第二天就到了,明湘是听辰辰说的。
婚房的装扮没有变,辰辰的屋里红得热闹,她只有陪嫁带来的两个小丫鬟。
明湘来陪她说话,小丫鬟们就在外面堆雪人。
“烦死了,那个太原王眺,一来就给夫君找麻烦?”辰辰喝口茶,侧头吐出茶梗,“呸。”
辰辰还不会泡茶,只学了个动作,因为舍不得用好茶来练习,就用了碎茶叶,结果导致难度更大了。
明湘揽下了泡茶的工作,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不疾不徐,十分稳重优雅,还能一心二用和辰辰聊天。
这个太原王眺显然和王清有关系,明湘打听到:“他是来干什么的?”
辰辰认真地看明湘泡茶手法,随口说道:“来接他的女儿回太原,但是他的女儿不见了,夫君就去派人帮他找啊,本来他就忙,现在更劳累了。”
明湘把茶水倒在了茶盘上:“他女儿不见了?”
“诶呀!”辰辰连忙扶稳她的手,“在找呢,他女儿离家出走,这回不见了,是故意躲起来的,你说气不气!”
真能添乱的,明湘服气了,从盘子上摸了个杏脯填嘴巴:“赶紧找到赶紧走吧,昨天她在赵暄家门口搞了个陷阱,把我给吊起来了,我才知道被倒吊起来之前还得先往地上砸一下,还好雪厚,疼也不是很疼,就是冷得很。”
“什么?!”辰辰怒道,“等找到人了,我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明湘点点头,然后又想了一下,觉得辰辰对汉人的规则还不够熟,做事还不够有分寸,容易反噬。
于是摆摆手:“算了算了,赵暄是她表哥,这个的烂摊子都让他们家自己人收拾吧。”
“赵暄不是跟你关系好吗?”辰辰不服气,“他怎么没当场帮你教训回去?看来这个姓赵的还是偏袒他家里人。”
明湘说:“没有没有,赵暄说他表妹刚从大牢里放出来,这不,写信到太原,让人来带走了。”
辰辰恍然大悟:“哦——王眺是他找来的。这个王清,原来还犯过事,难怪要躲起来。”
明湘比较谨慎:“所以我们就不要掺和他们家的事了,等王清被找到后,得看晋王和王眺都是什么态度。晋王这么热情替他寻找女儿,对他应该是很看重了。为了王眺,晋王对他女儿犯下的事一笔勾销也有可能。辰辰你刚来,不能和晋王作对。”
“姐姐你说的有道理,”辰辰喝口茶,也谨慎起来,“我还有很多要学呢。”
只是难得有机会威风一把,就这么被落空了,辰辰有些惋惜:“唉,好吧,不想这事了。姐姐,我写了给云家姐妹的请帖,你现在能不能帮我去云家送一趟?”
“可以啊,”明湘接过请帖看字,工工整整的柳楷,“你写的?”
辰辰小脸一红:“夫君替我写的。”
明湘一挑眉,还真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啊,当初乌桓王对辰辰也非常好,东征西伐都带在身边,可惜贪心不足蛇吞象。
请帖写的是,后日午时,请云节、云荣姐妹到纯阳宫赏雪。
明湘带着请帖去云家拜访,这回她是代表了辰辰这位晋王夫人,走得就是正门了。
接待她的首先是云节的母亲郑夫人,郑夫人握紧了帖子,对她十分热情:“有劳明湘姑娘跑这一趟,我这就把姐妹两请出来陪你聊聊天。”
“不必了,只是送个信。”明湘不太想和她说话,一个对女儿不好的母亲,怎么看怎么怪,明湘不愿多留,起身告辞。
郑夫人挽留她:“姑娘来得突然,我这边礼物还没准备好,劳晋王夫人操心小女的亲事,真让姑娘空手而归,就是我的失礼了。”
“礼就免了,郑夫人有心要谢,不如去晋王府里陪我妹妹说说话。”明湘实在不愿应付她,“她初来乍到,不通汉礼,您是郑家贵女,云家贵妇,有您帮忙,她也能做得更好。各个民族之间关系融洽,郑夫人也是一大功臣。”
郑夫人喜笑颜开,仿佛已经当上了功臣:“姑娘这颗心真是七窍玲珑,可有婚配?”
这转折也太突然了!
明湘后退一步,摆着手落荒而逃。
“这小姑娘啊……”郑夫人反倒是对明湘十分欣赏,她脱下一个手镯吩咐下人,“你去送一送,免得明湘姑娘迷路走不出去。”
下人一福:“是。”
明湘没有路,沿着来的方向返回,走得很顺畅。
走出二门以后,从一处窄门匆匆挤进来三个云家的仆人,他们推推嚷嚷,在抢一袋东西。
争抢中,东西掉了一块到地上,被其中一个身手敏捷的人抢到了。
他得意地叼在嘴上炫耀。
明湘定睛一看,那是赵暄做的锅盔。
赵暄的锅盔比市面上的大一些,而且是大同没有卖的椒盐口味。
可她明明记得赵暄做的那些锅盔都分完了,难道他今天又做了一些拿出来布施?
布施也不该施到云家仆人的手里呀?
难道是偷的?
或者有人偷出来。然后被他们抢了?
她正想要去问问他们锅盔的来历,身后突然追出来一个穿得更好些的下人在驱赶他们:“大宅前面闹什闹?!是要让贵客看我们云家笑话么!还不快散了!”
叼着锅盔的下人不但不害怕,不认错,还挺直了腰杆:“絮柳姐姐息怒,我们刚办完事,有点得意,您见谅啊,我们这就走。”
几人收敛了些,安静地进了二门。
絮柳不好思意地送明湘出大门:“姑娘见笑了,这个手镯是夫人给姑娘的小礼物,还请笑纳。”
明湘把她递过来的手镯挡了回去,边走边说:“这个手镯太贵重了,我现在还没有攒够家赀,回不了礼,晚上得睡不着了。我还有事忙,先走了,留步,留步。”
“哎——!!明湘姑娘——”絮柳抱着手镯发愁,“我也没法交差了。”
明湘从云家大街前拐到云家侧面的小巷,她往那处窄门看了看,刚才那群人就是从这里挤进去的。
今天不下雪,地上还有新鲜的足迹。
明湘沿着这些足迹往巷子里走,又到了布坊对面,上回私下回见云节的后门。
布坊的巷口外,明湘看到远处正有一个云家的仆人推着独轮车,爬到了坡顶,下了坡就出城了。
城外有个绝佳抛尸处,停放了许多冻死人的义庄。
独轮车上是一张卷席,乍一看像是公家拉运尸体的车,去的也是义庄方向。
这么鬼鬼祟祟,实在是可疑。
明湘是害怕可疑案件的,她从不看推理小说,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追了上去。
万一真是一件命案呢!
明湘往坡上追去,正巧迎面遇到一个在街上行走的眼熟小吏,她一把拉上人:“小哥,跟我来,前面那有个可以的人!”
“唉?——唉!”小吏被她拽着跑,“明湘姑娘,什么事啊,我还在找王清姑娘呢。”
王清躲起来一堆人找,小人物没价值,死了也无人在意,她咽不下这口气。
明湘不愿放过他,要拉着他给自己壮胆:“正是要找她!”
一听说是找王清,小吏跑得比明湘还快。
两人一路追上到城外义庄下的路口,明湘到了大树脚下,不敢再往前走了。
小吏看出来她害怕:“要不,我去?您先回。”
太阳白惨惨的,没有温度。
明湘摇摇头,她得跟着小吏,互相见证:“我,我和你一起。”
小吏握紧了拳头:“那我们……走吧!”
“里面,有点冷啊。”明湘小碎步地往义庄门口移过去,还要把小吏拽到身前。
她看着义庄附近的枯树,瘆得慌。
小吏也哆嗦起来,他衣服穿得还没有明湘暖和呢:“义庄这里是这样的,风水反着来,活人到此不舒服,死人才舒服。”
前方独轮车嘎吱嘎吱地响,明湘一咬牙:“走、走不走?”
“走,走吗?”小吏捂住口鼻。
这会儿是不怕死人了,他们是怕自己变成死人啊……
独轮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明湘把小吏拉到自己身后,心一横:“不管了!”
她往独轮车要经过的地方迈出一步,身后一道大力把她往回扯,随后小吏握紧了刀越过她往外冲。
并大喝一声:“官府查案!报上名来!”
明湘大惊:“!!!”
万万没想到,居然可以这么帅!
推独轮车的云家仆人也吓得腿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官爷饶命!!小人只是奉命办事啊啊!!”
道上的两人都在吱哇哇乱叫,明湘松了口气,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小吏都不用怎么审,那个云家的仆人就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出来,还带他们去抛尸地,把卷席打开。
明湘吓得往后一跳,真是王清!
她这乌鸦嘴啊。
“官爷放心,人没有死。”云家的仆人比他俩更怕王清死掉,“只是喂她喝了迷药,等药劲儿过去,最迟明早她就能醒了。”
明湘大怒,可又不敢在义庄大叫:“醒个屁啊!冻一晚上就变尸体了,你们故意的吧?说,主谋是谁!?”
小吏朝他又亮出明晃晃的刀:“说!”
云家仆人哆哆嗦嗦不敢交代,小吏没有了耐心,把他揪起来:“那就跟我回衙门,能让你招供的办法多的是!”
“不不不……我不能招啊,我老婆孩子都在云家当差,我要是背叛了主人,他们就惨了!”仆人仿佛被抽走了骨头,呜呜地哭起来。
明湘看向昏迷不醒的王清,天光照不进这个停尸的小堂,所有人都是模糊不清的,那破烂的草席上,就是躺了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怕是为了能保证小女孩晚上能被冷死,故意脱了她的鞋,扒了她取暖的外衣和中衣。
明湘扒了那个仆人的衣衫,裹住了王清已经冰冷发青的脚丫子。
“先把王清送回去吧。”明湘把王清背在了身上,她走到那个仆人身前,夺过了小吏的刀,往仆人的头顶削去。
仆人害怕地抱头哭喊:“啊啊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我就是个杂碎,我都是为主人办事,姓云的都是我的主人,官爷去查云家就是了,就算要小人的命也行,也行……还请两位官爷不要说我卖主,给我妻小留条后路啊!给二位磕头了!!”
他咚咚咚地磕头,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明湘甩掉刀刃上的那一团发丝:“唉,都是命。你的头发被我削了,回去就说你从官差的手底下跑回去的,通风报信,也算有功了。”
小吏皱眉:“放他走?”
“不然呢,他和王清,哪个重要?”明湘自嘲地背着王清先走了。
从义庄侧院往外走,能看到周围的小堂停放的尸体,全都用破席卷着,条件好的有一口薄棺,这种就是私人掏钱办的了。
明湘才知道,还有这么小、这么窄的棺材,窄得很夸张,让人无法相信这种东西能装得下人。
她颠了颠背上正在慢慢往她屁股下滑落的昏死小孩,怀揣着沉重地心情走出了义庄。
她已经没有心情感受这种死亡的阴森了,因为背上有个生命正在凋落。
明湘站在岔路口不走了,她不想回大同,如果往下走,就能去赫莫儒驻守的镇子。
小吏抓着被削发的云家仆人,跟着明湘一起站定:“姑娘?还有什么疑点吗?”
“没有,我想,我可以把王清带到赫莫儒军中保护起来。”她说得很认真,煞有介事,“万一云家发现了,还要动手怎么办?我们还不知道云家为什么要杀她呢。”
小吏信了:“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我们兵分两路?”
“好,你也多加小心。”明湘背着王清踏上了南下的岔路,迎着西下的惨白太阳,在雪地上奔跑。
赫莫儒一听明湘来了,还背着一个晋王到处在找的人,赶紧出面查看情况。
明湘让他去请大夫,然后命人烧热水。
她不知道王清这个情况能不能直接泡热水澡,保险起见,只是给她擦了擦,然后找云间的娘要来厚衣裳给她穿上。
“云间,跟我一块儿把她架到椅子上去坐着。”明湘说。
云间举起手架住王清:“是要她泡脚吗?”
明湘:“是啊,她的脚冻伤了。”
热水烧好了,明湘兑了冷水。
她洗澡的水温一般是四十六度,兑出来的温水稍稍低于她洗澡的水温后,明湘就用布巾沾湿给王清温脚。
云间在一旁边看边学:“姐姐,她的脚好多红斑。”
“唉,惨啊。”明湘小心地暖着王清的脚丫子,“只是红斑还好,没起水泡,也没有开裂。”
云间点点头:“是呀,冻出水泡就惨了。”
王清的脚没什么泥,明湘研究起她的脚板底:“这人的脚底还有茧子呢,她干啥的?”
云间也凑过去看:“是不是夏天打赤脚了,我的脚上也有茧子。”
大夫来了,王清还没醒。
明湘拉着云间走到了一边,用干净的水洗了手,回头听大夫说能救,冻伤也能恢复,不会落下残疾,也不再紧张。
云间的娘送来了晚饭,是几个烙饼和两碗黄米粥:“怎么样了?”
云间抢答:“大夫已经开好药了,王清不会有事的。”
迷药也不知道是什么迷药,大夫说先让王清身体回温,情况好的话,就让她发发汗,能散掉一些药物,最后留下一盒涂冻疮的药。
明湘不想伺候她,奴役起了小孩,让云间来给王清涂。
云间不懂明湘的心思,她只知道自己总算排上了一点用场,干活十分积极。
王眺连夜赶来赫莫儒大营看女儿,他一进门就满脸焦灼地四处找人,看见躺在被子里的王清后,三个大步就跨到了王清的床前,伸出手又不敢碰。
老父亲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对着还在昏睡的女儿发誓:“我与云家,势不两立!”
唉!
明湘摇摇头,喝一口不再烫的黄米粥:“要是能放点糖,就再好不过了。”
“赫莫儒叔叔有糖。”云间说。
明湘差点被呛到:“你就非得管赫莫儒叫叔叔吗……你叫差辈了。”
可是云间有她的执拗,大家都说过她很多次了,她就是不改:“就是叔叔。”
“好吧,我理解你。”明湘想起自己的小时候。
她看到比爸妈强壮的,就叫人家伯伯和姨妈,看到比爸妈瘦小的,就叫叔叔阿姨,也是不改。
“哥?”王瞰掀开门帘走进来,看到面前两姑娘坐在饭桌前喝粥吃饼,也坐到明湘身边,把短棍靠在腿边,“唉,湘湘。”
明湘关心那边的事:“伯母,现在城里怎么样?云家招了吗?”
王瞰怜爱地望着明湘:“我的倒霉孩子,你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明湘:“嗯?”
王瞰闭眼:“你住的房子啊,它被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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