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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
高府里,小厮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边用袖子擦满头的汗,一边对公子说:“少爷……找……找……”
高少爷闻言,扇子也不摇了,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小厮面前,问:“找到了?”
小厮早已累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一边往外吐字一边大喘气,“找……找……找不到。”
高少爷的脸立刻一垮,“没找到你回来干嘛?”
“少爷——”另一个小厮也像这个一样,一身的汗,衣服都皱巴了,进门时差点被绊倒在门槛上,刚进来就支撑不住地跪在地上,汗水立即落在地毯上,洇湿了一片。
高少爷重新燃起希望,蹲下身子去,问:“找到了?”
那小厮再说不出第二个字,撑着手,只摇头。
高少爷合上扇子,冲两个小厮一人头上敲了一下,骂道:“废物!废物!”
这时,第三个人回来了,情况倒是比先前这两人好不少,还能好好地走进来站着回话,只是内容同样让高少爷失望。
“废物!废物!废物!我怎么养的都是一群废物!”
三个小厮俱跪下,接受少爷训斥,心中想,什么白衣仙女,仙女自然是在天上,在地上找哪门子的仙女,少爷真是愈发疯了。
高申摇着扇子,感叹道:“莫非我与仙子真当有缘无分了吗?”
想到这里,高申心中一片悲凉,脑海中浮现那日遇见仙女的画面,懊悔自己竟然错失了,就那么一瞬的失神,醒过来时仙女就飞走不见了。
“什么仙子八子?”高老爷声如洪钟,从门外迈步进来。高申听见这声音,立即收起扇子,起身站得端正,表情肃穆,规规矩矩垂手给父亲请安。只听他爹说道:“折腾了三天,闹得满临南城里人尽皆知,都说我总督府的公子疯了,天天找仙子,要成仙了。”
高申不敢应声,高大人继续说:“下个月就是南静王府璟王爷的生辰,我让你准备的礼单备好了吗?”
高申更不敢回答了,他备了几个礼单,但父亲不是说太普通就是说太俗,他都想干脆让王爷来他们家库房里挑得了,想要什么搬什么走,这总合心意了吧。
可他要是真这么说了,他爹便会家法伺候,他可不想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屁股开花。
“爹,”高少爷这声叫得真诚恳切,“孩儿愚钝。”
高大人哼了一声,“愚钝?你是愚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考上了进士,在翰林院里当差了。你呢?不学无术,一天天的招猫逗狗就算了,还发疯要找什么仙子,闹得今日人人都来问我,问我你的仙子找到了吗?你知不知道你爹这张老脸丢尽了。”
高申不以为然,“爹,您是总督大人,临南城里最大的官儿,谁敢让您丢脸啊。”
他爹听了这话,反而怒发冲冠,要不是忍住了,差点就要当着下人的面给儿子一巴掌,“孽子!”
高申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慌忙跪在地上。
且不提临南城里还有王爷,王爷是天横贵胄,是当今皇上的堂兄弟,是皇家。就是算上王爷,谁也不能在临南城里称王称大,除了皇上。
临南城是皇上的临南城,就是皇上不住在临南城,临南城里也是皇上最大,谁能大得皇上?
“别再去找你那仙子了,”高大人终于发话了,“去把王爷的礼单列出来,做不好这件事,你就不用再出门了!”
高申虽然不愿,但不想再承受一次父亲的怒火,只能乖乖认命,跪在地上点头答是。
心里哀怨,仙子,他的仙子啊……
——
凌羽给凤厌笙喂了几天药,又变着法子给他做吃的补身子。看着凤厌笙的气色似乎是比当初好了些,只是仍无法出声。
凌羽也不知道哪里不对,怎么一开始就出师不利了,那以后还怎么给他继续治病啊。
凌羽让轻轻给他送了封信回去,请教师傅该怎么办。
回信的却是师姐,只有两个字——认命。
凌羽:“……”
认命?认什么命?自己的命还是凤厌笙的命?或者是云昭的命?
无论是谁的,他都不认。
于是,他又撸起袖子,重新钻进厨房,研制新的药方。
自从有一夜突然挂起大风,将门窗拍的呼呼响,天气就一天天冷起来。凌羽不得不给屋子里多放个炭盆,不然凤厌笙会冻着。
他身子弱,如今受不得冻,偏偏冬天要来,病人最难熬的就是冬天了。
凌羽心中着急,却毫无办法。若是在王府的其他院里,有地龙,可以保整间屋子温暖如春,便不用这么担心了。
凌羽将屋子里的炭火盆添了一些木炭,不禁想,往日里凤厌笙都是怎么过冬的呢?
他本不必如此,或者说,他的身子不该这么弱,只要照顾得当,像正常人那样活到死也是可能的。
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天气一冷就咳嗽不停。
凌羽听见他咳嗽,便从炭盆前起身,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将他扶起来一些,拍着他的胸膛给他顺气,等他慢慢缓过来。
待他止了咳嗽后,凌羽拿起放在旁边的药碗,摸着晾得差不多了,便一勺一勺给喂给他。
如今,凤厌笙已经十分配合,给他喂什么都喝,眉都不皱一下。
如此听话的病人,为什么就是好不起来呢?凌羽实在不明白。
为了不让每天来送饭的小丫头发现,凌羽不得不自己将每日用过的碗洗了,不留残渣。那小丫头起初还奇怪,后来乐得少一桩事情,便从不往别处想。
夜里,北风呼啸,拍在窗户上,凌羽听着声音,怀疑这窗户迟早有一天会被凤吹破,甚至这间屋子,也会被大风卷走。
他环抱着凤厌笙,好让他冰冷的身体暖起来一些。
此时,他无比庆幸每日送来的十全大补粥,让他身上暖烘烘的,急需什么冷一些东西降温,正好可以抱着凤厌笙,两全其美。
他顺着凤厌笙的视线,看向一成不变的床顶,那鼠灰色的床幔,早已分辨不出来原本的颜色。
凤厌笙应该是知道的,凌羽想,他在这里躺了几年,看着这床幔一天天褪成这种颜色。
“凤厌笙,”凌羽说,“你每天晚上在想什么呢?”
不止今天,还有过去,每一天,看着床顶时,在想什么。
凤厌笙没回答,凌羽却突然想到什么。
他说:“以后你可以想别的了。”
凤厌笙转过视线,看着他,听见他说:“你可以想,日后可以说话时,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不过,”凌羽又说,“要想快点哦,因为你很快就可以好起来了。”
——
一夜北风紧。
府里的下人在清晨天刚蒙蒙亮时起床,趁着王爷和大夫人还未起,众人都未醒,将吹到地上的落叶扫在一堆,将被吹落的树枝捡起来,将夫人花园里的凋落的花朵捡起来埋进土里,将池塘水面上的落叶捞起来,将亭台连廊里的露水抹去,将一切清扫得干净有序。
厨房的厨娘拿起小厮送来的、清晨还带着露水的新鲜蔬果,在冰冷的清水中,将它们一一洗净备用。
护院守着时间换了一班人,谁都不知道库房里昨夜少了几包药材。
再睁开眼睛时,王府里便会恢复如初,好似那一夜的狂风未曾来过。
凌羽醒来时,屋内的炭盆早已熄灭,冷冷的灰还维持着最初的模样。无人上夜便是这样,凌羽睡到半夜很难醒过来,也就无法去添炭。好在门窗都紧闭着,早晨时还有余热留在屋子里。
他缓了下才撑着身子起身,怕吵到凤厌笙,他的动作很轻。
可凤厌笙还是感觉到了,眼皮动了一下,张开了眼睛。
凌羽立即道歉道:“我吵到你了吗?”
凤厌笙似乎没听到,眼里似有迷茫之色,眨了两下才恢复清明。
慢慢地,他的眼睛转向凌羽,凌羽猜到他想‘说’什么,便像过去那样问:“冷?”
眨一下代表‘是’,两下代表‘不是’。
凌羽看着他的眼睛,等他眨眼睛,却看见他张了张嘴巴,说了几个字。
声音是含糊的,听不清楚。
凌羽心中一惊,他竟然能开口了?
凌羽紧张地俯下身,凑在他近前,头歪着,耳朵离他的嘴唇很近。
感觉到轻柔得像是羽毛拂过的风,在他的一张一合间,凌羽听清了那几个字。
“你,的,名,字,告,诉,我。”
凌羽抬起头,问道:“我的名字?”
凤厌笙没再说话,闭上嘴等凌羽开口。
差一点,凌羽就要脱口而出‘凌羽’两个字的。
“云昭。”凌羽说,“我的名字是云昭,云朵的云,昭然的昭。”
“云,昭。”凤厌笙跟着念了一遍,他的嗓音过于沙哑,因为发声困难,吐字很慢很轻,像初次学舌的孩子。
凌羽因自己的联想笑了一下,凤厌笙便跟着他轻轻笑了。
这是第二次,凌羽看见凤厌笙笑。那次是凤大小姐来闹,他在凤厌笙面前闹了笑话惹来他笑,这次又是什么呢?
他突然想到,如今凤厌笙能说话了,他再也不用猜凤厌笙的想法,可以直接问了。于是他便直接开口问道:“你笑什么?”
谁料,凤厌笙笑得更深,却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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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云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