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荒野

　　“这是你的画？”
　　“嗯”
　　“不错啊！下了不少功夫啊！我听同学们说你很刻苦”
　　“还好，过奖了”林晚客气回道
　　他们说话间又有几个人驻足观看，小声议论。
　　李子沫礼貌退出人群，“同学，我先过去”
　　“好”林晚回应
　　人群里有个人一直看着林晚，西装革履看着将进50岁的样子，有些发福，梳着整齐的头发，一副暴发户做派。
　　他明显的诧异，并侧着身子，生怕林晚看到。
　　那个展会上有一场拍卖，而他是来买画的，他随行的女助理在看到林晚后也大惊失色，并慌忙用手挡了一下脸部。
　　而另一边的李子沫看了一眼被众人围绕的林晚，转身离开了。
　　这次的展会得到了很多人的肯定，楼先生看了自己的画，并且还给了他名片，一切都值得开心。
　　他整个人沉浸在成就感带来的的满足里，完全忘记了暑假已经到来。
　　萧暮雨这一次在叮嘱了他一定一定不能关机后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他依然不放心，可林晚看起来真的情绪平稳。
　　这次换萧暮雨将十二带回了家。
　　那天本来林晚也打算走的，可是没过多久便电闪雷鸣，于是便改签到了第二天。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收到了一条视频，当他点开的那一刻天空永远的变成了黑色，他长久的陷入恐惧与黑暗之中，半死不活。
　　那个屈辱的夜晚，被他忘记的那个夜晚出现在他眼前。
　　他看到视频里那个眼神失焦神情恍惚的少年，被一个老男人拉开了裤子，视频里只有男人的背影。
　　原来传言不虚，在此刻他确定，那个少年被猥亵了，他控制不住的在发抖，嘶吼着扔掉了正在播放的手机，那个夜晚在无恙酒吧204室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他在流言中了解了不堪的碎片，可是这是第一次这么真实的看到那个场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曾经如此屈辱地被糟践过。
　　以往他拼命想要想起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记忆，此刻都在视频里呈现，像有千万双手去扯他的衣服，他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下一秒就要背过气一般。
　　他绊倒在地上，爬到手机旁拿起来，在急促的呼吸和错乱的状态里再次慌张地打开那个视频，眼泪不住的从眼眶中溢出，他的脸变得通红，还在颤抖，外面雷声大作，雨更大了，雨声掩盖了他因崩溃与羞愤而发出的痛吼。
　　“呕……”
　　他开始干呕起来，手机已经再次被丢了出去，那个手机似乎变成了一件烧手的物件，让他不敢再去触碰。
　　额头上的头发的已经被汗浸湿，他明明身上都是汗，可却感觉异常的冷，整个人瑟缩着，那是冷汗。
　　是个陌生的账号发过来的，他撞倒了画架，瘫在地上，无神地听着雨声雷声，眼泪有时会无声掉落，灵魂似乎也被抽走了，奄奄一息着。
　　就这么一直坐着，恍惚着，他的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
　　白色的匕首从动脉割下去，血喷溅而出，桥下的水，楼下的水泥硬地。
　　父亲的压制与贬低，无法直视的自我，已经濒临崩溃的精神荒地。
　　温润美玉掉落在地，摔的稀碎，再也拼不起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地上蜷缩着睡着了，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嘴唇干裂起皮，腿部承受不了身体的重量，他不受控制的跌到，勉强爬到桌边，又停下来抓住胸口的衣服试图控制急促的呼吸。
　　那只手机静静地躺在不远处，可他本能的抗拒，闭上眼睛迟迟不敢睁开。
　　雨已经停了，阳光照射进来，他竟有些害怕被光刺到。
　　在两天后的一个下午他走出了那间出租屋。
　　最终他还是回到了家里，他在无知无觉中躺下，又在无知无觉中苏醒。
　　父亲的肆意贬低，母亲的唠叨都被他屏蔽，醉生梦死。
　　母亲问他手机去哪儿了？他像没有听见一样径直走向房间，父亲的辱骂和推搡似乎也不能将他唤醒。
　　这次他终于连画笔也无法提起，他开始对一切无感，看似活着也能说话，可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颓丧和死气。
　　萧暮雨当然再次承受了失联的痛苦，他开始怀疑这段感情，怀疑那个曾经紧密相拥到让他觉得再也无法分离的人。
　　甚至他在心里嘲讽自己，难道一切都是自作多情，是他会错意了吗？所有美好的过往，迷醉的夜晚，耳鬓厮磨的密语此刻都让他怀疑。
　　那个总是充满心事又独自承受的少年到底在害怕什么？在恐惧什么？
　　萧索知道他回来，约了他去唱歌，是那家无恙KTV，他心头一震。
　　准时赴约，两人相视一笑后，搂着肩进了包间。
　　“只有我们两，冷清啊”萧暮雨看了看包房顶的灯。
　　“是啊！可是这种地方也有好处，放松啊，我这两年在酒吧呆过也经常来这种地方，认识了不少人。”
　　“是吗？没认识什么……”后面的话萧暮雨用手比划，代替口语。
　　“放心，兄弟是个遵纪守法的人”
　　“那就好”他喝了一口啤酒。
　　萧索有些神秘的凑过来说:“不过认识了几个不太正经的东西，干些脏事。”
　　“前两天就听说有个二货干了件缺德的事，”他不屑地吐槽。
　　接着神秘地凑近萧暮雨，压低声音继续说:“听说是一年前的事，是个视频，我瞄了一眼，是个被猥亵的帅哥，你猜怎么着。我就觉得眼熟来的，没想到我们同学群里有人发过，你记不记得之前裘波在群里发了他妹的高中同学，是个学霸，还记得吗？”
　　萧暮雨愣着，他说不出话。
　　随后萧索拿出来手机翻了翻递给萧暮雨， 他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脑子里电闪雷鸣，哄隆隆地直响，照片上的人是…，林晚。
　　他强压着镇定，一把抓住萧索。
　　“你他妈看清了吗？真的是这个人”
　　萧索一愣，“是啊，我看的清清楚楚的”他疑惑萧暮雨的反应。
　　“怎么，你…，你认识？”
　　他没回答，蹭的从沙发上起来，往外跑，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那晚他在204看到的林晚是被猥亵之后的，在古刹那一夜他的警惕，一次次的失联，他曾透出过的深深无力和孤独感，都是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吗？
　　他越跑越快，跑到一个自己也不认识的夜市上，行人来来往往，他看着街道上的行人，两旁的小贩，冒着热气的小吃，这场景与当时他们一起去逛的夜景重合，似梦似幻。
　　失控的林晚仿佛在他的面前，他不敢往下想。
　　掏出手机拼命的拨过去，传来熟悉的机器人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
　　所有他们相处的细节在此刻像幻灯片一样出现在眼前，林晚的别扭，防备，有时又浓烈的依赖都是他与自我斗争后的溃败，旁人很自然的相处在他这里看来是那么的吃力。
　　他从家里收拾了东西，什么话都没说，订了最早的车去了临水的出租屋。
　　每一分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他不知道林晚会怎么度过。
　　车开了一路，于他而言是那么的慢。
　　到了出租屋门前，他匆匆推门，画架倒在地上，上面的画被颜料泼了一层，什么也看不清，他在地上看到了林晚的手机，屏幕已经全碎了。
　　他几乎踉跄着走向破碎的手机，只看到这一眼都能想象到那个少年人崩溃到了何种地步，他第一次觉得束手无措，如今打电话是彻底没有用了。
　　林晚在哪里？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秘密，林晚并未对他敞开心扉过，他也习惯性的做一个让他依赖的人，一个暂时供他栖息的地方，他原来并不怎么懂得爱啊。
　　林晚那么脆弱，如今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他能撑下去吗？
　　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林晚，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是林晚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嗓子突然被堵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对不起，我有新的”暂停了一下又有声音传来:“新的，朋友了”平淡的语气里有着某种忍耐。
　　“谢谢你的平安符，我已经退学了，以后……，再见。”
　　是啊，他送了林晚平安符。
　　电话被挂断，他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等他再次拼命的拨过去却再无人接听了，他一共拨了12次，依然无人接听，再后来他回到家里时生了一场很严重的感冒，连续发烧了三天，一周左右才缓过来。
　　时光匆匆，那部破碎的手机一直在家里，当然还有十二，如今已经大学毕业了，在此后的三年里他心里除了学习再没别的，不过经常去看画展，日复一日地往返于学校和他们曾经的那个出租屋。
　　而那个叫林晚的同学彻底的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
　　他低头摸了摸额头，看着电脑上的工作排程。
　　“周二去接一位重要的客户，周三负责安排酒店活动，周四……，周五……”
　　他自语:“万恶的资本家啊！”
　　合上笔记本，去浴室洗澡，房间的音响放着舒缓的纯音乐，算算时间他在这家天羽文化也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客厅的墙上有一幅油画，很醒目，整个家装的风格都是黑白色，这是他租的房子，他看重的正是简约的装修。
　　阳台边有个猫砂盆，十二在窗台上优雅地打着瞌睡。
　　洗完澡出来，电话响起，是助理张宾，一个有个男生名字的萌妹子。
　　“哎，记得明天的时间，早上九点去机场接人，我和你一起”
　　“知道了，放心吧一定准时”他有些不耐烦
　　“哎，好，那早点休息，晚安”
　　他看了看十二，走到客厅看了一眼那幅油画。
　　把闹钟调到了到7点半，便躺了下去。
　　第二天，清晨。
　　咚咚咚，“好了没啊，萧大爷”
　　打开门，萧暮雨已经收拾好，他看也没看一眼小强，便关上门拔了钥匙直接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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