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打怪记

作者:走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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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因果


      山霖县发生暴乱,在任的张县令被暴民乱棍打死,上面派来的官兵进行围剿,抓获百来名暴民,当众处死。千里加急传书,要求林书卿立即赴任。
      距离中秋还有个来月,中秋不能团圆,林府阖府上下再一次面临分别。
      文书到的翌日,行李已经收拾好。林五需要卧床休息,此次不能随行,林六和林易驭车。林父本想再安排多几人随行,皆一一被林书卿回绝。雪灵化作男装,随他们一起去。
      不敢多耽搁,告别林父林母,几人启程。
      马车奔跑在乡间小道上,路上的风景匆匆掠过。
      艳阳高照,气候炎热。
      雪灵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的繁华绿叶。
      路上行人神色不安,纷纷议论着近来发生的事。
      北方频频出现暴乱,朝廷血腥镇压,人心惶惶。
      这些事,普通老百姓只敢私底下小声议论。他们看见林书卿和雪灵乘坐的马车,互相对望一眼,遂噤了声。
      书信封封催促,他们加快行程,一个月的路程只花了二十日便到达。
      到达山霖县,雪灵率先跳下车。车里实在闷得慌,也没什么打发时间。
      府邸门口,一堆人浩浩荡荡地站着。
      林易下车,候在马车旁。
      “可是林大人?”眼下乌青的中年男子站出来。
      “我不是。”雪灵掀开车帘。
      中年男子面露尬色。
      小盈弯腰下车,“小...”看到那么多人,愣住。
      “正是。”林书卿下车。
      “大人,恭候多时。”中年男子忙迎上前。
      几人进府,刚放下物件,林书卿便被请去衙门。
      雪灵在府里转悠,其余的整理行李。因为前任张县令突然逝去,府里的下人还未安排去处。听闻新来的主子已到,几人便眼巴巴地候在门口。
      林书卿被请去衙门后,他们跟在雪灵身后,她走哪,他们跟哪,走走停停。
      “你们为何跟着我?”雪灵回身,歪头,好奇地看着他们。
      几人支支吾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犹犹豫豫,终有人说道。“公子,我是张县令雇佣的厨娘,他是管家的张三,她是照顾生活起居的小红。”一个半老徐娘的妇女,裹着头巾,一一为雪灵介绍道。张三年过半百,两鬓发白,驼背,皮肤黝黑。小红消瘦稚嫩,约摸十三四岁的样子,粗布麻衣,眼睛大而圆,炯炯有神。
      “嗯....”雪灵思考着,不知他们为何而来。“你们好。”
      看着粉雕玉琢的公子,不似难想与的人。“公子,可否收留我们?”厨娘胆子大了起来。
      “小...少爷!”小盈整理好房间,来寻雪灵,见她被几人围着,着急地跑过来。
      “小盈!”雪灵见到小盈,如释重负般。
      小盈跑近,见是生面孔,面露疑惑。雪灵复述着厨娘的话,一一为小盈介绍。
      “你们可留下,跟着她便好。”雪灵把小盈推出去。
      几人见小盈和雪灵亲密的模样,便认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我们得等少爷回来才能决定。”小盈拉着雪灵,压低声音说道。
      雪灵摆摆手。“没事!书礼不会介怀的,你安排他们便好。”
      三人再次眼巴巴地看向小盈,在几人期待的眼光下,她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厨娘和张三做回原来的事,小红则负责日常洒扫。
      林书卿一直待在衙门,雪灵左等右等都不见人,过了一个时辰,她拉着小盈出门,林易自然跟着他们,而林六,早就不知道哪去了。
      “会不会有危险?”小盈一出大门,便左右张望,眼底忧心仲仲。
      “之前的暴乱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林易神色不安。
      雪灵蹦蹦跳跳地跑着,欢快得很,完全没受影响。
      “少爷,请稍等片刻。”林六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雪灵吸吸鼻子,停下步伐。书礼正朝他们走来。
      “不等我。”林书卿翩翩走来。
      雪灵朝他笑得明媚。
      街上行人很少,皆神色匆匆,店铺大多紧闭,冷清得很。
      走着走着,他们走到菜市街口,以往熙熙攘攘的菜市场,此时空无一人,菜贩子也没有。
      菜市旁有个行刑场,前些日子,张县令便是在这被暴民打死。而被处死的暴民,也是在这,被处以极刑。
      “为何?”一名老者坐在行刑场上,眼里尽是茫然。
      “为何要打我?”忽而喃喃自语。
      “救...救我!”忽而躺地紧抱脑袋,害怕地抖动。
      一阵阴风刮过。
      “为何如此凉爽?”小盈疑惑地望着头顶的烈日。
      林易只觉得眼前的刑场阴气极重,想远离此处。
      “少爷。”林六见到刑场上的老者,走到林书卿身旁,等待指示。
      雪灵知晓老者不是活人,看向林书卿,只见他点点头。
      “小盈,我想吃烧鸡,你可以叫厨娘做吗?”雪灵撒娇地看着小盈。
      “小姐,我们回去...”小盈还未说完。
      “林易,随小盈回去,把带来的书信整理好,我回去要用。”林书卿吩咐道。
      “我随他们回去。”林六说道。
      留小姐和少爷在这,林易和小盈不放心。毕竟,难保附近还有暴民。只是,命令便是命令,林六带着他们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雪灵和林书卿走进刑场,老者未察觉到他们,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为何?”他躺底又坐起,依次重复。“到底是为何?”
      “老伯。”雪灵唤了声。
      老者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着之前的动作。
      “老伯,你不累吗?”雪灵站到他身旁,好奇地看着他。
      凉风吹来,带来刑场上没散去的血腥味。
      “敢问是张县令?”林书卿拱手问道。
      老者终于停下,起身,严肃地在他俩身上来回打量,最终视线停留在林书卿身上。“你是何人?!见到本官,不快快跪下!”
      “书礼是县令。”雪灵替他答道。
      见他们穿着容貌不凡,老者狐疑地看着他们。“哪里的县令?为何没人告知本官?”
      “可能文书未送到...”林书卿掩下眼底的疑惑,看来老者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自然是这里的县令。”林书卿没来得及阻止,雪灵已经脱口而出。
      听到此话,老者捂着脑袋,在地上滚起来。“啊啊啊!!!”
      林书卿伸手,想去碰他,手穿体而过。
      “本官记得!”老者停住,慢慢坐起,双手掩面,身体颤抖着。
      雪灵朝他摇摇头,蹲下,用手拍拍老者的肩膀。“老伯。”她的手没有穿过老者的身体。
      “那群刁民!”老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声音里愤恨交加。
      正午烈日下,刮起阵阵凉风。
      “狗官!”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怒骂。
      林书卿耳力虽不及雪灵,但也算上乘,听出声音来自不远处的房屋里。
      “狗官是何意?”雪灵望向林书卿,不解道。
      老者闻声,身体顿住,下一秒,化作一缕烟雾,朝声音处飞去。
      “灵灵。”林书卿扶起雪灵,两人跟过去。
      距离不远,他们在一处民居停下。民居的大门紧闭,里面传来啜泣声和低低的咒骂声。
      “都是那狗官害的!”一名中年妇人压低声音咒骂道。
      “孩儿他娘,小声点,隔墙有耳。”脸上沟壑纵横的中年男人眼眶微红,低声劝道。
      “吸!”旁的年轻妇人低声啜泣。
      “娘,爹还会回来吗?”一名小儿仰头看看祖父,看看祖母,再看着母亲,天真地问道。
      “呜!”中年妇人涕泪纵横。
      “哎!”中年男人掩面叹气。
      年轻妇人摸摸孩子的头发“你爹...”
      “呼!”一阵阴风刮进院子。
      “叩!叩!”林书卿叩了叩门上面的把手。
      雪灵在他身旁,抬头,看见黑雾飞进院子里。
      门内的人一阵心惊胆颤,慌乱地把眼泪擦干净,把头上的白花摘掉,藏好。
      “谁呀?”中年妇人高声问道,声音沙哑。
      “在下和舍弟来自别县,烈日当头,口渴难耐,欲讨碗水喝。”林书卿温声说道。
      “书礼口渴吗?”雪灵拉拉他的衣袖。
      他轻轻摇摇头。
      雪灵懂了。跟着林书卿这些时间,她知道,有些时候,有些事,得学会撒谎。
      “吱呀!”大门轻轻打开一条缝,一个中年男人出现,眼下乌青,满脸疲惫。
      “恕不能请你..们进屋。”男人看见他身旁的雪灵,迟疑道。“喝完,把碗放在门口便可。”他把手中的瓷碗伸过来。
      林书卿接过。“多谢。”
      男人没再说什么,直接关上门。
      关门的一瞬间,雪灵和林书卿见到老者站在院子里,眉头紧锁地看着里面。
      主人不让进屋,他们只好回去再做对策。把水喝掉,两人返回府中。
      刚到府里,衙门差人来请。林书卿还未坐下,便又去了衙门。
      雪灵则被小盈和林易围着,讲他们听到的传闻。
      据说,上任县令孑然一身,刚正不阿,清贫廉洁,忠于朝廷。多年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从未贪过分毫。正可谓大公无私,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被暴民活活打死。
      “怪哉。”林易捏着下巴。“按理说,张县令是个好官,不应有此下场。”
      管家刚好经过。“莫要议论张县令的事。”他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
      管家这一举动,更是勾起他们的好奇心。
      “张县令真的如传闻般好吗?”雪灵的眼底清澈无波。
      “哎呦!少爷。”管家骇然。“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吓得忙行礼离开。
      随后,问了厨娘和侍女小红,说辞皆与管家大致一样。
      林书卿去衙门处理事务,等到晚膳时分才回来。
      用罢晚膳,林书卿回书房。雪灵后脚跟进去,小盈和林易候在书房门口。
      “灵灵,张县令的事没那么简单。”林书卿翻阅着桌面上厚厚的资料。
      “他来了。”雪灵轻声说道。
      话音刚落,周围升起丝丝冷意,张县令的鬼魂出现在书桌前。他的脸色苍白,眼神悲怆。
      “为何?为何呀?!”下一秒,张县令抱头躺在地上哀嚎。
      门外没反应,看来,林易和小盈听不到张县令的声音。
      “不好!”雪灵惊呼,扬手,把张县令扬到半空,再燃起蓝火,困住他。
      “少爷!小姐!”林易和小盈的声音齐齐响起,很是忧心。
      “无事。”林书卿沉声说道。
      门外,林易和小盈对视一眼,各自的眼里充满疑惑。
      “小盈,我待会要沐浴,可否帮我备好水?”雪灵用撒娇的语气问道。
      “小姐!”小盈实在是又羞又臊。“唉,我现在就去。”虽说少爷是自家人,但小姐终归是女子,却完全没有男女之妨的概念,可如何是好。
      “林易,寻林六过来。”林书卿吩咐道。
      林易和小盈依言。
      “本官不明白!”张县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双眼渐趋通红。
      林书卿见他不似白天见到的样子,知他已步入癫狂之态。
      “岁杀盗三百人。”桌上厚厚的资料,雪灵随手翻开一页,见到这么一句话。
      林书卿眉头一皱,走到雪灵的身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小吏上书的文书。里面写道,民间有人论他治盗简单粗暴,格杀勿论,太过残忍,岁杀盗三百人。文书被随意夹杂在一堆资料中,想来张县令并不在意。
      雪灵看着空中的鬼魂,不寒而栗。他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林书卿察觉出不妥之处。
      张县令,名张兆棠,初次为官在云阳县。为了让寒门子弟都能读书,他捐资兴办学院。在断案时,他清正廉明,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让当事人心服口服。调到山霖县时,乡亲们含着眼泪在他的马车前挽留,后来又步行送他几十里路,依依不舍。
      十几年前,山霖县是个老大难的地方。匪患猖獗,盗案频发。大白天,老百姓一个人不敢上路,害怕被抢劫;女子一人不敢在家,害怕被玷污。
      张兆棠一上任,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大力整顿。县衙没有能打的官兵,对盗匪无能为力,他把当地的百姓发动起来,成立保民兵来保境安民。并且,建立保甲制度,让老百姓互相监督,及时举报。
      对于罪行较轻的匪徒,割掉鼻子或耳朵;对拒不悔改的匪徒,施以死刑。经过多年多的整顿,山霖县的状况大为改观,“盗贼浪子回头,心悦诚服”,百姓拍手称快。
      只是十几年内,处死的盗匪竟有三百人,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正所谓,物极必反。暴民暴乱,似乎与这些政策屡屡相关。
      “刽子手。”雪灵想起话本里提到的词。
      哪曾想,张县令听到这个称呼,表情狰狞起来。“我不是!”
      “叩!”门外响起敲门声。“少爷。”是林六的声音。
      “进来。”林书卿收回视线。“林易,回去休息。”
      林六推开门,随手关上。
      “是,少爷。”林易应下,离开。
      “小六六,你可有法子?”雪灵见张县令渐失意识。
      “小姐,少爷。”林六无奈地认下这别扭的称呼。“可暂把他收入瓶中。”
      林书卿点点头。
      林六早年跟过师傅,学过不少道术,说完,拿出一个瓶子,施法,把张县令的鬼魂收进去。
      “不出三日,他便化为厉鬼,此人本身杀戮缠身,要是化为厉鬼,便会有大麻烦。”林六盖好瓶子,担忧道。
      时间迫近,林书卿又有之前堆积的案件需要处理,难以抽身。
      “林六,明日可否走访一趟?”林书卿道。
      “我我我!!!”雪灵抢道。“我也要去!”
      “自然可以。”林六恭谨道。
      “灵灵,仔细人身安全。”林书卿嘱咐道。少顷儿,把需要了解的内容,说与两人。
      翌日清晨,雪灵穿戴整齐,和小盈跑向门口。林六已等在门口,一身粗布麻衣。
      见雪灵一身丝绸,林六讷讷说道。“小姐,换身衣服为好。”
      雪灵看看自己,看看小盈,再看看林六,恍然大悟般。“可是和你一样的?”
      林六应道。“是的。”
      雪灵和小盈再去换了身衣服。即使衣服简朴,一身男装,也遮不住雪灵惊天的容颜。
      换好衣服,三人出行。
      林六表示,为更好地套消息,几人需要伪装身份。林六和小盈是进城的农民夫妇,雪灵是他的幺弟。小盈一听这个身份,脸臊得红成猴屁股,但没说什么。
      林六提前了解到,县内有很多茶馆,来来往往很多人。因着他们现在是农民,经济拮据,大茶馆去不起,只能去路边的小茶摊。
      寻到一处小茶摊,几张茶桌随便摆着,椅子倒不少,时间尚早,却坐了许多人。
      “老板,来壶茶。”林六熟稔地坐到唯一一张空桌旁,雪灵和小盈依次坐下。
      “好嘞!客官!”掌柜快速地把煮好的热茶端过来,为他们各倒一杯。
      雪灵看着磕了一边角的茶碗,觉着新奇。
      “几位客官,”掌柜热情洋溢地唠近乎,看见雪灵时,怔住。“看着面生,第一次来?”真是个好不俊俏的郎君!
      “平日尽在城外,这不。农事不忙,带着内人和舍弟进城开开眼。”林六说话粗狂。
      小盈替他再倒上一碗,就像寻常的夫妇。
      “说得对!”掌柜拿起肩膀上的汗巾擦擦额上的汗水。
      “掌柜,续上一壶。”身后的桌子喊道。
      “这就来!”掌柜朝他们笑笑,又去忙。
      茶摊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该茶摊地处偏僻,少有官兵巡查,来这的人,可以放松地闲聊。这不,茶喝着喝着,闲话就来了。
      “要我说,之前那摊子事,办得真不是事。”一个马夫妆扮的男子低声道。
      “哪摊子事?”旁人不解。
      “不就...”男子看看四周,凑到旁人的耳旁。“近来的那摊子。”
      “苦了那么多人...”旁人摇头叹气道。
      “明明就是那劳什子做的孽!”另一桌的人嘟囔道。
      “那群人就是替天行道。”有人说道。
      “上面的那位,白白拿了那么多好人的性命。”另一人愤恨道。
      “上面不管,那群人管了;上面的却拿了人的性命,还不让人说,这是什么世道!”说话的人激动得把手里的茶都抖出了一半。
      雪灵低声唤道。“兄长。”
      林六手抖一抖,心神不宁。
      他们说的是张县令的事?雪灵无声地说道。
      林六稳了稳心神,点点头。
      小盈清了清嗓,说道。“当家的,你不是说,你在城里的表哥前段时间犯事被处死了吗?”
      林六反应快。“你这妇人!家丑不得外扬!”他怒斥道。
      周围议论的声音小了许多。
      “对呀,兄长。表哥是个本分的人,他到底犯了什么事?死了尸体也不见,姑母家也不办丧事。”雪灵悲痛道。
      “官府说是谋害县令...”林六不经意间脱口而出。“你也跟着胡闹!此事不得再议论!”
      “表哥怎可能谋害县令?”雪灵低头,带着哭腔道。
      三人声音不大,正好落在一众人的耳里。
      “客官,”掌柜忙从灶台处过来。“这可不兴说啊。”他低声说道,语气惶恐不安。
      林六点点头,雪灵和小盈在外看来,情绪很低沉。
      周围的听众,神色各异地低头喝茶。
      林六怀中的瓶子抖得厉害,他不得不伸手敲敲,里面才堪堪安静下来。
      衙门办公处,林书卿查阅被处死的暴民的资料。资料到手不易,县衙的人对暴民的事三缄其口,各方都统一说辞。“此案由知府督办,具体不知。”
      看管资料库的官吏,曾听闻过林书卿在青州县的事迹。初见林书卿,只觉年岁虽小,但举手投足间皆是冷静清贵。只是,知府曾下令,不得再对此案再做议论,轻者仗责三十,重者死刑。该官吏犹豫再三,悄悄塞纸条,告知林书卿关于案件卷宗的位置。
      林书卿根据纸条,寻到一堆塞在不起眼角落里的资料,其中,便有暴民的资料。
      林易也在旁,查阅其他资料。跟了少爷多年,他识字甚多。
      他张张翻阅,竟发现,暴民有个共同的特点,皆是本县的人。
      不是外来流民,是本县的人。山霖县的治安,在张县令的整治下,按理说,已大大改善,县民生活虽不是很富裕,平稳生活还是可以的。究竟为何,要聚众生暴?
      林易翻着罪犯的卷宗,看到一例。“窃粮十斗,处劓刑。”面色陡变,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心悸不已。
      “林易,卷宗给我。”林书卿放下手中的资料。
      林易把厚重的卷宗搬过去。
      林书卿每翻阅一卷,便皱一下眉。偷鸡,处刵刑。拦路抢劫,不管有无伤者,死刑。等等。
      罪行较轻的罪犯,都受到酷刑,更遑论罪行较重的。长久以往,治安得到改善,却易积累民愤民怨。如此一来,不合理处,便能疏通。
      茶摊处,林六付了茶钱,携雪玲和小盈离开。
      三人走得慢,身后陆陆续续有着脚步声。
      在一拐角处,一农夫打扮的男子拦住他们。
      “兄台。”男子朝林六抱抱拳。“借一步说话。”
      林六抱拳道。“这是我内人和舍弟。”
      男子打量他们几眼,再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明来意。他的兄长在上次事件中被处以死刑,尸体被官府随意扔到乱葬岗,亲属不得拿回,更不得办丧事。他见林六一家与他们情况相似,不由得想与他们诉衷肠。
      “他们不是暴民,我兄长不是,你表哥也不是!”男子愤恨地说道。“是那狗官,害人无数!”他继续诉说道。原本,狗官整治治安,虽手段强硬,大家见有效,还是很高兴。直到有一次,有一三百匪徒的案件,他直接全部处死,没有留有余地,这便是坊间曾流传的:岁杀盗三百人。此外,他在任期间,竟陆陆续续地杀了无数人。虽没有统计,但至少有三千人。
      而老百姓惊惧地意识到,此人生性残暴,嗜血成性。上书无门,既然朝廷无用,那就由老百姓来取他性命。告示隐秘地散发在各处,据告示而来的,有百余人。正是这群人,联合打死狗官。
      林六听了,动动嘴唇,未发一言。怀中的瓶子躁动不已,里面的鬼魂在哀嚎恸哭。
      小盈的内心如平地响起一声惊雷,久久不能平息。张县令有罪,暴民也有罪,他们所说的朝廷就没罪吗?雪灵想道。
      告别男子,几人回到府中,换回服装。
      正好林书卿回到大厅,身后跟着林易。
      “书礼。”雪灵跑过去,抱住林书卿。其余几人纷纷背过身,非礼勿视。
      “那张县令不是个好人。”她忿忿道。
      林书卿知道他们收获不小,由着她抱一会儿,便让她坐到椅子上。
      林六把所见所闻一一述说。
      林书卿的手指轻轻点着旁的桌面。
      “啊!啊!!”瓶子里发出哀嚎。
      外面本是烈日,骤然变天,黑云密布。
      “轰隆!”远处有闪电劈下。
      “行刑场!”雪灵跳起。
      林六备好马车,林易和小盈想随行,被拦下。雪灵和林书卿上车。马车疾行在大街上。因着天气骤变,行人稀少,街上冷冷清清。
      “轰隆!”
      “噼啪!”数道闪电僻向刑场。
      “造孽咯!”有百姓见到闪电,害怕得关紧门窗。
      在窗边窥探的人,被吓得缩成一团。“老天爷!”
      一刻钟后,马车到达刑场。
      刑场上,黑雾环绕,无数个鬼魂在挣扎哀嚎。
      “都是那狗官!”
      “狗官!”
      林书卿和雪灵下车,林六怀中的瓶子抖动得厉害。
      刚拿出瓶子,瓶塞突然蹦出,张县令的鬼魂跑出。
      “你们为何要杀了本官?!”张县令的双眼通红,披头散发,周围散发着黑气。
      林六施法,准备再把他吸入瓶中。
      雪灵升起蓝火,怎知,那群鬼魂见到张县令,疯狂地涌向他们。
      那群鬼魂的怨念如此之大,硬碰硬,只会受伤。雪灵用蓝火把他们围在中间,使得鬼魂不得靠近。
      那群鬼魂的目标是张县令,不一会儿,便把张县令裹住,拉回刑场中央。
      “轰隆!噼啪”又一道闪电劈在刑场周围。
      “狗官!都是你!”鬼魂们把张县令的魂魄拉得四分五散,只是,没一会儿,张县令的魂魄又聚拢。
      “本官呕心沥血!”张县令的面容扭曲。“铲奸除恶!”
      “狗官!”说得群鬼愤起群攻。
      “少爷,小姐,小的法力不足”林六歉然道。
      林书卿想不出对策。
      雪灵摇摇头。
      “嗖!”远方飞来一根拂尘,把黑雾击破,一名年轻道士踏剑而来。
      “张十三!”雪灵惊喜地叫道。
      张十三朝他们颔首,飞到鬼魂的上方,取回拂尘。
      黑雾被击散,张县令从束缚中逃脱,雪灵见状,挥手,把火焰挥去他周围,把他裹住。
      林六护住林书卿身旁。
      “你是来帮这狗官的吗?”鬼魂们怨气冲天。
      “不是。”张十三挥动拂尘。“鬼是鬼,人是人,既然离去,便无需逗留人间。”
      “你这臭道士,懂什么?!”鬼魂们气愤地喊道。
      “啊!!!啊!!”张县令似乎想起什么,抱头大喊。“本官,本官是被你们这群刁民杀死地?!”
      “狗官!”鬼魂们再次朝张县令冲过去。
      蓝火围着张县令,他们碰不了他,只好在半空中,历数他的罪状。
      张十三也没阻止,飞到雪灵身旁,收好剑。
      林书卿知道,事态已趋于缓和。
      “后续,你当如何?”张十三问道。
      “重审案件。”林书卿说道。
      “呜呜呜!!!”半空中,张县令恸哭起来,反而把鬼魂们震惊得失了语言。
      “快了。”林六看着半空中渐散的黑雾。
      过了好一会儿,张县令蜷缩的身体站起,样子恢复生前的模样,朝鬼魂们郑重地一跪,深深地磕头。“张某对不起大家。”
      “这...”鬼魂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我们也杀了你...”一个鬼魂扭扭捏捏地说道。
      “哎!”另一个鬼魂叹气道。“是这世道的错。”
      渐渐地,鬼魂们恢复原本的模样,他们或是农民,或是马夫,或是小二,各行各业。
      “各位,我是新来的县令林书卿,往后,林某定会秉公办案,不冤枉好人,不滥杀无辜。”林书卿拱手道。
      百余人和张县令看着林书卿这边,微风吹来,乌云散开。
      “各位,该上路了。”张十三高声说道。
      雪灵收起蓝火,张十三念咒,百余鬼魂和张县令步向来世之路。
      “未死于君,未死于国,死于因果。”远方,飘飘渺渺地传来张县令的声音,概括了他这争议的一生。
      做完法事,阴天变成晴天,张十三辞别,林书卿几人回府。
      回府后,林书卿不听衙内的劝告,重审案件。参与打死张县令的罪犯只有五人,其余的虽参与暴乱,但未打伤百姓,只是负责破坏些许公物,并不应判处死刑。审完,平反的平反,定罪的定罪。死者的尸体放置在乱葬岗,林书卿差人去寻回,不少尸体已被野狗野鸟咬烂,但能接回尸体,对家属来说,已是最大的安慰。
      刑罚方面,由张县令制成的酷刑,很多被取消掉。林书卿制定合理的刑罚制度,普县上下合欢一片。
      一月过去,上头一封文书下来,说林书卿身为一县县令,竟无视上级命令,令收到文书后五日内仗责三十。
      雪灵急得掉眼泪,出主意。“书礼,我们回家。”
      林书卿摸摸她的头。“灵灵,我是父母官,要是离开,百姓们怎么办?”
      五日之期来临,林书卿做好受刑准备,就在受刑之际,一封文书到达,说林大人胸襟广阔,为国为民,是为好官,仗责取消,赏白银百两。
      雪灵喜极而泣。
      没过几日,传来消息,真定府的杨知府被捕入狱,郑知府上任。
      官场真的是风云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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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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