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掠湖

　　奚晨回到村长家时，跟村长打听了一下卫清晨的情况，村长端着碗筷，一边吃一边感慨着，
　　“清晨那小孩命不好，前几年他老爸走了，他老妈也不知道是跟人跑了还是出去打工了，反正一年回不来几次，应该会给他们寄点钱啥的，平时就他跟他阿公两个人住一起，他阿公又身体不太好。”
　　奚晨听得很认真，问道，
　　“有没有申请低保？”
　　村长喝了一口烧酒，语气有些轻描淡写，
　　“能申请的补助都给他们申请啦，也没有几个钱，有些肥得流油的还会从中间扣一扣，咱这小地方，也没人查嘛！”
　　村长喝得脸都红了，他一喝酒就喜欢说话，
　　“我们整个村子都姓卫，肯定不会让他们家饿死的，卫清晨那小孩成绩又好，人又能干又踏实，前途不可限量啊，我们村对会读书的孩子还是非常关照的，就是那孩子死倔死倔的，”
　　奚晨放下了筷子，喝着茶接他的话，
　　“怎么说？”
　　“学校会有一些大老板出钱资助孩子读书，清晨那小孩就是死活不肯要，平时有什么好事给他发给红包他也不收，不懂他小小年纪在想什么，家里穷得揭开锅也不肯开口，一老一小又没有收入，愁死人了。”
　　余清漪想起今天上午见到卫清晨的表情，确实挺符合村长的描述，明明还只是一个小孩，却像大人一样带着自我保护的面具。
　　村长虽然只跟这两个小孩相处了两天，但他这个岁数，又坐到了村长的位置，识人的眼光是非常精准的。他靠在椅背上，像醉了一般，但是眼神却保持清明，问奚晨，
　　“我听村里人说你把卫清晨爷爷撞到了？是你怕给他们家垫付医药费被村里其他人知道了会有麻烦吧？”
　　奚晨笑了笑，没有否认，
　　“那你们来之前，给村里其他人家发红包，是为什么？”
　　“也不是，主要是给提供住宿的人家这么多东西，照理也应该给其他村民一点便利。”
　　村长半眯着眼，
　　“你很了解啊小伙子，要是其他人嫉妒了，不敢对我们姓卫的人家耍脾气，可能就会为难你们这些志愿者了。”
　　余清漪愣住了，她不太理解。
　　村长就喜欢跟聪明人聊天，跟他们相处很放松，
　　“唉，别怪他们，大家就是穷怕了，又没读过什么书。你这个小孩做事谨慎，还读了这么好的大学，不错，以后一定能当大官。”
　　奚晨淡淡地说，
　　“我不打算当大官。”
　　村长听完睁开眼，瞪着他，用教训卫成峻的语气跟他说，
　　“不当大官你做什么，什么都没有比当官好啊，你别犯傻！”
　　村长老婆看不下去他那个醉醺醺的样子，
　　“你赶紧回房间睡觉！下午还要干活！”
　　村长回房睡午觉去了。
　　奚晨问余清漪，
　　“你要不要睡会？”
　　今天起得很早，余清漪有些困，点了点头。
　　“去吧。”

　　下午再到卫清晨家的时候，奚晨给卫清晨爷爷带了拐杖，余清漪好奇地问他，
　　“这是哪里来的？”
　　“你睡午觉的时候，去跟村民买的。”
　　“你怎么知道谁家有？”
　　“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村长知道我撞到清晨爷爷这个消息吗？”
　　余清漪想了想，终于想起了睡午觉前她的疑惑，
　　“对哦，你不是只跟谭大夫说了吗？而且距离我们回去吃午饭才不到一个小时！”
　　“嗯哼，”
　　“所以村里有自己的群聊？”
　　奚晨把她往杂草少的小路中间拉了一下，
　　“嗯，他们干完活休息的时候喜欢在小店里聊天，去那问一问就知道了。”
　　“要是等会清晨不要怎么办？”
　　“不会，这个是给他爷爷的。”
　　卫清晨中午特地把家里里里外外扫了一遍，把桌子和凳子擦得干干净净。虽然房子很旧，但是不再是灰扑扑的感觉了，余清漪有点惊讶，然后满眼笑意地夸他，
　　“清晨好棒！”
　　卫清晨仍然没什么表情，但是耳朵悄悄红了。
　　“奚晨哥哥给爷爷带了拐杖，我们问过谭大夫了，他说可以用的。”
　　“谢谢。”
　　卫清晨把拐杖拿进房间，跟老爷爷用方言交流了几句，余清漪和奚晨也跟了进去，笑着跟老爷爷打招呼。清晨爷爷看起来也很开心，咧着嘴笑了起来，眼尾的皱纹细细长长的。
　　“哥哥，拐杖买了多少钱？”
　　“村长送的，他说拐杖不用的时候放在家里不吉利，你帮他用了吧。”
　　余清漪欲言又止，她突然发现奚晨这人，每次说谎都不打草稿，关键是还面不改色，该不会上次说他爸妈不给他用奢侈品也是骗她的吧？
　　“我下午要去剪米……”
　　卫清晨停顿了一会，
　　“时间比较长，可以麻烦哥哥姐姐帮我看一下爷爷吗？不用做什么，就是有个人在旁边就好。”
　　余清漪有点疑惑，
　　“剪米？是要做什么？”
　　“就是把稻谷去壳，我们前段时间刚收完稻谷，去壳之后就是米了，今天剪完够吃到过年。”
　　奚晨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能吃到过年的米要很多啊，去哪里剪？怎么去？”
　　“在老屋那一带，推斗车去。”
　　老屋那一带余清漪有点印象，一般来说，只要走过一遍的路她就能在脑海画出一幅地图，她想了想，说道，
　　“去那要走四十分钟诶，”
　　奚晨接道，
　　“看看你要剪的稻谷，帮你搬上斗车。”
　　稻谷就堆在客厅的角落，用各种原先装肥料的蛇皮袋装着，鼓鼓囊囊的，每一包立起来几乎跟卫清晨一样高，比他还要壮。余清漪试着提了一下，然后看到小小的斗车的时候，彻底呆住了，
　　“这五包放不下斗车吧……”
　　后半句为了照顾小孩自尊，没说完。
　　这怎么可能推得动！！！
　　就凭着两个轮的破烂斗车，放下五包米，估计余清漪连斗车把手都抬不起来，更别说推了。
　　奚晨看到了眉头紧皱，卫清晨大概猜到他们在想什么，轻声说道，
　　“很简单的，我跟爷爷每年都是推过去的。现在我长大了，一个人推也没问题。”
　　余清漪看了又看，卫清晨实在不像是长大了的样子，相反，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小，站直了也才到奚晨的腰，瘦得感觉骨头都能硌人，黝黑的皮肤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
　　奚晨想了想，说道，
　　“我跟你隔壁的卫叔借辆三轮车载你过去，等我一会。”
　　卫清晨有些固执地摇了摇头，
　　“不用，”
　　奚晨反驳他，
　　“等你推过去，剪完再回来，估计要花五六个小时？现在是下午两点，你要我们两个饿着肚子在这等你到天黑么？”
　　卫清晨不说话了，
　　“还不如速战速决，我们跟你一起去，早点搞完早点回来。”
　　余清漪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奚晨看了她一眼，随即笑道，
　　“另外，你这位土包子姐姐，什么都没见过，她好奇心强，你就当带她开开眼吧。”
　　余清漪瞪他，
　　“你说不定比我更好奇呢？”
　　奚晨故作嫌弃，
　　“你应该连没去壳的稻谷都没见过吧？”
　　“你又嘲讽我！”
　　“我怎么敢呢，大小姐？”
　　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幼稚极了，根本没有让卫清晨接话的机会。隔壁的卫大叔见奚晨给钱这么大方，相当爽快地把三轮车借给了他们。不过……
　　“奚晨，你会开吗?”
　　“嗯哼，现在学。”
　　卫清晨做出了认识他们以来最生动的表情：震惊，无语以及欲言又止。
　　“三轮车又不用平衡，不就是拧油门和刹车么，刚跟卫叔请教过了，我开出去转两圈，等我！”
　　听奚晨的语气竟然有些跃跃欲试
　　卫清晨终于憋出了一句，
　　“别，哥，注意安全，村里的小路不好开。”
　　卫清晨拉了拉余清漪的衣服，示意她劝劝奚晨，没想到余清漪眼睛亮亮的，比奚晨还兴奋，就差手舞足蹈了，
　　“好酷！我跟你一起去！”
　　卫清晨：……
　　一时不知道谁是小孩。
　　奚晨胡乱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安慰他，
　　“别怕，你哥我有驾照。而且我在和城飙车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呢。”
　　卫清晨：………………………………………………
　　“哥，你今年才十八岁吧？”
　　“哈哈，叛逆往事嘛”
　　余清漪想象不出来，问他，
　　“真的吗？”
　　“假的，你不准上来，跟清晨在这等我。”
　　说完，奚晨调整了一下，拧开油门开了出去，时快时慢的速度，以及凹凸不平的小路让车子晃晃荡荡的，卫清晨在后面看得有点揪心。
　　最后奚晨转了一圈回来，从倒车来看，已经彻底掌握这辆车子了。
　　卫清晨松了一口气，下车的时候，奚晨仍然很有兴致，
　　“去跟你爷爷说一声，我们一起去剪米。”
　　奚晨进去扛米，余清漪本来想帮忙，被他赶到了一边，余清漪摸了摸鼻子，其实她刚刚试着抬了一下，完全抬不动，问他，
　　“奚晨，你在学校是不是偷偷健身？”
　　奚晨声音有些喘，但仍然很平稳，
　　“偷偷？”
　　“健身不叫我一起，是怕我觊觎你的美色吗？”
　　奚晨把那袋米扔上车，气笑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别在这里给我帮倒忙。”
　　余清漪见卫清晨还在爷爷房间，靠近奚晨，有点忐忑地问他，
　　“奚晨~有空可以给我当人物肖像的模特吗，就……嗯……不穿上衣那种？”
　　奚晨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回答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余清漪诚恳地点了点头，
　　“性.骚.扰是吧？”
　　余清漪被惊到了，
　　“！你侮辱我们美术生对人体艺术的热爱！”
　　奚晨又扛了一袋，瞥了她一眼，
　　“是吗？”
　　语气轻轻淡淡的，带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你看我的眼神可不太清白。”
　　余清漪直接愣在了原地，过了一会，热气上涌，脸跟脖子都红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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