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荷叶的伪装

　　庆州二中的聚会先去了自助餐厅，一众人吃完饭还会去酒吧。

　　因为去年在二中聚会上，目睹了集体庆生的场景，今年聚会日期恰好撞上她的生日，沈霏霏有些紧张。
　　收到亲人的礼物，沈霏霏觉得不需要大张旗鼓地被祝福，生日就已经足够热闹。

　　她不承认是被学妹莫名其妙挑衅的微信打乱了节奏，也不想和一堆半生不熟的人尬聊学业实习专业课。
　　沈霏霏拖延着不去参加活动，却迟迟找不到理由。

　　就这样拖到下午，专业课群里，助教学姐天使降临，通知刚好专业课老师调了一节晚课，因为要出差改成线上，只要挂着就能算出勤。
　　沈霏霏就此有了借口，特地拜托叶真，帮她取消了聚餐的报名，只在下课后赶过去，和学弟学妹们在酒吧见一面。

　　酒吧开在京大华大附近，处在一条隐秘又公开的酒吧街，但因为靠近top2的名校，总想在纸醉金迷中沾染文化氛围，有的甚至做成了“学术酒吧”，不只是喝酒，还会开一些心理学、社会学、文学艺术方向的讲座。
　　很多京大华大的学生把这里当成了自习室，一边喝酒一边赶ddl，每天晚上灯火通明。

　　工作党没办法熬夜，很多学长学姐提前走了，酒吧里偌大的长桌变剩下了沈霏霏、叶真、池星业几个比较熟的学长姐，还有今年大一新来的同学。

　　为了自我介绍和了解彼此，他们带着新生玩了一圈记名字和掰手指。
　　一群男生，好几个是二中校队的，很久不见谢恺则，专门逮着谢恺则薅，从复读心酸到球队出糗经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串通好的，专门挑能掰谢恺则的事说。

　　果不其然，一圈结束谢恺则最先败下阵来，先被灌了半杯烈酒。

　　早在高中时期就有过传闻，谢恺则喝多少也不上脸，此刻他的熟稔平静似乎都在印证，那些青涩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池星业摩拳擦掌。

　　“真心话。”谢恺则翘起腿，手气定神闲搭在椅子后背上，往后一靠，“来吧，想问哥什么。”

　　暧昧的光色附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折射出他手上金属戒指的光芒，谢恺则英挺锐利的眉峰微敛，眼神里藏着桀骜，玩味的唇角勾起一丝微笑，饶有兴致地等待着。
　　这样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游戏对他来说，哪里是惩罚？

　　沈霏霏心里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池星业觉得奈何不了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等等，我征求一下学妹们的意见。”
　　在一众学弟学妹窃窃私语的讨论之后，最终确定了问题。
　　池星业作为主持代表，问谢恺则：“用三个词形容一下你的初恋。”

　　“难道不应该问一下谢哥初恋是谁吗？”远处有人插话。

　　沈霏霏的心一下提起来，她真害怕谢恺则这个疯子直接点名。
　　还好他们现在位置距离很远，沈霏霏往叶真身边躲了躲。

　　“嘘——”池星业示意同学别打断。

　　谢恺则眨眨眼，没想到问题居然这么纯情，踉跄一下，爽快回答：“三个词，让我想想。”
　　“哦？”池星业露出了个兄弟我懂你的眼神。

　　沈霏霏隔岸观火，她从桌上拿了点薯条，想蘸番茄酱，却伸到了酒杯里。
　　叶真坐她旁边，知道她心乱，嫌弃她没出息，眯着眼睛看过来，沈霏霏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酒重新给叶真倒上。

　　好像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谢恺则身上，只听见他一字一句说：“我的初恋……目前单身。”
　　谢恺则灌了自己一杯酒，口吻遗憾：“她……忘不了我。”

　　沈霏霏动作一愣：？这不正经的，他在说什么……
　　不管谢恺则说的是谁，反正不是她。
　　沈霏霏拿来冰酒润了润嘴唇，手上的薯条塞进嘴里咬断，番茄酱像血一样，沾在她的指尖。

　　“还有……她，口是心非。”谢恺则补充。
　　谢恺则回答完毕，提问的一群人开始起哄。

　　“谁啊，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现在在现场吗？”池星业不怀好意，继续追问。
　　有些知晓内情的同学看向沈霏霏，群体的目光比大西洋海底的暗流还要复杂汹涌。

　　沈霏霏仿佛充耳不闻，拿湿巾擦干净手，面上神情冷静，像刚杀完人。

　　事实上，她想拿酒淋湿谢恺则面前的那碗薯条，再把番茄酱挤到他头上。又让她想赶快逃离这个措手不及的鬼地方。

　　谢恺则挑眉看向沈霏霏这边，不回答这爱情三十六问，而是干了面前的鸡尾酒，开始催促流程：“下一轮。”

　　下一轮依旧是在一群人中抽人惩罚，真心话大冒险。
　　连着几轮都抽中了学弟学妹，把叶真和池星业还有一众学长学姐乐得不停。
　　学弟学妹们也是多才多艺，选大冒险现场表演的、唱歌的、一点都不怯场，一看就是开学自我介绍和军训锻炼出来的。

　　不巧，风水轮流转，叶真抽中了一个大冒险，她觉得没意思不想做，竟然主动提出要表演节目替代。
　　还要拉上沈霏霏！

　　沈霏霏坐着吃零食，不知道怎么就被拉进了这场表演。
　　叶真的手往沈霏霏肩膀上一搭，自然地把她拉上了台子：“霏霏来吧，陪我。我和你跳，咱们之前不是跳过了吗？”
　　“你别，我都忘了……”沈霏霏站直了，胳膊怼着叶真，小声和她说话，试图阻止。

　　叶真把沈霏霏胳膊拽下来：“忘了咱们再复习一下，不行就拿之前上传的视频再练练。”
　　“练了那么久的舞蹈，就表演一次，太亏了吧。”叶真喝了口啤酒，把衬衫解下来，系到腰上，“虽然我们不用打歌，但要我说，我就要跳，你要是有空，我们再拍一个练习室版本，然后上传……”

　　“啊？你认真的？”沈霏霏转头，看见叶真脸上带着酡红——叶真一看就是有点喝醉了，满嘴跑火车，沈霏霏恨不得堵住叶真的嘴。

　　“当然是认真的了。”叶真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条丝带，“这个舞你都跳得那么熟了，这次戴上眼罩跳怎么样，很诱惑哦。”

　　沈霏霏把丝带握在手里：“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为了效果，上次表演不也是很成功吗？”叶真把沈霏霏的脾性捏得死死的，从她手里拿回眼罩，直接摸到身后，给沈霏霏系上。

　　叶真小声说：“而且不用对上那男的眼神，你也不用怕尴尬了，是不是？”
　　叶真说完，手上扯紧两侧带子，沈霏霏眼前的视线倏地一黑，她就像被摁下关机键的机器人，一下被调到安静模式，不说话了。

　　叶真在前面挥了挥手：“好了，看不见了吧？”

　　沈霏霏摇摇头。
　　音乐还没响起，可能是叶真也在系眼罩，耳边安静得她有点害怕，沈霏霏伸出手抓住叶真，不忘监督她兑现承诺：“我看不见了。你、你也带上……不能我一个人跳。”
　　明明这次大冒险一开始惩罚的是叶真啊。

　　“你放心，我肯定跳完。”叶真跟她打包票。
　　“行……那你脚下小心点，别摔着了。”沈霏霏提醒，声音越来越小。
　　“包的，包的。”

　　沈霏霏和叶真在一个舞室学跳舞，拍视频的时候，叶真既喜欢自己solo，还喜欢拉着她跳双人舞，一前一后的。
　　沈霏霏一开始不习惯，可是次数多了，舞室都默认她们是一对搭子，加上越跳越好，她想混在人群中摸鱼都不行。

　　在叶真的逼迫下，沈霏霏不得不承认她具有做m的属性，甚至是一种享受型社恐。
　　这是“逼上梁山”的正向循环。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于沈霏霏而言，就是在享受中煎熬，在煎熬中沉沦。

　　KTV里的背景音乐开得震天响，沈霏霏戴着眼罩，沉沦在歌词与节奏之中。
　　什么也看不见，没有叶真或者镜子作为参照，也没有观众表情的反应，沈霏霏只能踩着音乐节奏跳。
　　她不确定自己的动作如何，但完全没办法分神，只能集中精力做好现在的动作，靠本能和直觉回忆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好在努力锻炼的身体没有背叛，沈霏霏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自己跳舞的样子。

　　陡然变得敏锐的听觉中，沈霏霏听到观众席传来椅子脚划地，有人在挪动位置。

　　还有人在讲话：“我出去一下。”
　　——是谢恺则的声音。

　　沈霏霏心下没由来地一慌。
　　音乐的声音很大，很快淹没了谢恺则的那句话，沈霏霏脚下踩空漏了一拍，她咬牙稳住，虽然没有忘掉动作，但这一切对她来说突然变得很难。

　　谢恺则出去了。
　　如果有人在表演中途离场，是她跳得不好吗？换言之，在场是不是没有人在意她的表演？周围的空气好像变成腐蚀性的胶水，困缚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自信陡然受挫，她的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
　　但叶真还在她身边，沈霏霏凭借肌肉记忆，使劲跟上音乐的节奏。

　　舞蹈随着音乐渐缓，进入尾声，沈霏霏完成最后一个转身，而后她竖起耳朵。
　　原以有的掌声没有出现，反而太安静了，安静得她有些耳鸣，耳蜗里只剩下乐曲的回音。

　　沈霏霏抬手摘下眼罩，眼前出现画面的一瞬间，周围的观众爆发出比她想象中还要热烈的掌声。
　　……气场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怎么回事？沈霏霏摘下眼罩：“这是？”

　　“Happy Birthday to You……”
　　蛋糕上插着蜡烛，放在推车上送进来。
　　谢恺则单手推着蛋糕车，他不抽烟，手上却多了一个精致的打火机，一根根点燃蜡烛。
　　房间里的等都关了，一片黑暗中，沈霏霏的眼睛被橙暖色的烛光吸引，烛火一晃一晃，倒映着她的瞳孔。
　　恍然间，她一抬头，猛然撞进谢恺则的目光，同样是晶莹的琥珀色，好像他等在那里很久了……
　　显然谢恺则也捕捉到了她的目光，挑着眉算是应答，他的薄唇无声做了个口型：生日快乐。

　　沈霏霏握着拳扭过头，由着其他同学给她戴上生日帽。
　　奇装异服的店员拿着灯牌，训练有素地送出祝福，房间一下子挤满了人。

　　叶真的眼罩早就被扔掉，手里拿着小型礼花，她的手机连着蓝牙音箱：“霏霏，生日快乐，你想听哪版生日歌？”
　　“都行。”

　　“！来嘞——”
　　爆炸又欢快的生日音乐响起来，比刚才热闹百倍。

　　沈霏霏感激大家特地整活，庆祝她的生日，心里忍不住有些颤抖，预料之中的事情，果不其然地发生了。

　　聚一聚也没什么不好的。
　　沈霏霏抹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在她脸上的奶油：“谢谢。我来给大家分蛋糕吧。”
　　好在蛋糕是沈霏霏喜欢的芋泥馅，加上芝士海盐、薄薄的动物奶油，吃起来温软绵密，入口即化，蛋糕很快被瓜分完毕。
　　事已至此，至少要有人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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