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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头
“少夫人……”春桃忽然去而复返,在柳毓华耳边低语,惹得美人脸色严肃。
“诸位,不好意思,先失陪了。”她匆匆起身,离开了屋中,远远又传来叮嘱,“十一,照顾好客人。”
“嫂嫂放心便是。”
众人心下遗憾,还没跟柳毓华说上几句。
“娘子们,画来了。”
几位小丫鬟捧着画出来,顿时抽吸一片。
她们也喜欢珠钗头面什么的彩头,但柳氏拿出的这一幅画倒真不简单。
这是一幅《竹兰图》,寥寥数笔,栩栩如生。竹枝与兰草挺拔于纸上,笔调奇创,不拘绳墨,超逸不群,别具一格。该画没有落款与题字,仅余右上首一片空白。
小娘子们都是经过数年书画熏陶,知道这幅画的水平很高,虽然不知为何无落款,但毕竟是少夫人给的彩头,自然珍贵,纷纷欣喜夸赞,“如此佳作,少夫人竟然舍得,不知是哪位大家所画?”
韦十一娘也不知道,不过见嫂嫂拿出这么好的东西,心里也是得意,“是彩头不就行了?这有什么,咱们快来玩儿!”
说着让下人们开始布置,“本来我们几个过来是给嫂嫂解闷儿的,没想到反而便宜了我们,偷偷玩一玩,一会儿还得招待客人呢……”她说着一笑,定下规矩,“还是老样子的玩,就一局定吧,胜者得魁。”
众人都欣然同意。
而从在一旁的陆自槿还在细细思索那幅画,她总觉得笔法有点眼熟。
陆娴捏了捏陆自槿的衣袖,以为她不自在,“七妹,快坐下。”
陆自槿应声坐在三姐的身旁,看着青玉盏中亮莹莹的果子酒,透着甜香味儿。
她一愣,突然想起来了……
【近得一馋猫,偷吃果酒,顽劣不堪,余唤之墨团。特绘小像,增一笑耳……】
那人曾经给过她一张猫儿的小像,寥寥数笔,却憨态尽显。还在信中吐槽这只猫懒怠无用,猖狂跋扈,引得她调侃。
那张小像就放在匣子中。
陆自槿垂眸,若真是同一人所画,落笔轻重等细节必然相似,她或许应该找准时机近观瞧一瞧,再回去对比一下。
那这个魁首……
陆自槿知道这种场合出不得风头,但这画错过了,线索就断了。
她愣愣地坐在原地,心跳加速。
要……拿画吗?
一众的小娘子都已经落座,开始商讨以何为题,陆自槿暗自松了松酸涩的手掌,心中涌动的疯狂想法渐渐滋生蔓延。
“三姐……”陆自槿思索着这一路上陆娴的行为,猜测对方显然想同柳毓华套近乎,她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同你换个位置……可愿?”
陆自槿顾不得暴露自己之事,抓紧时机低声道:“我有法子得画。”
对方动作一顿。
娘子们玩的类似行酒令,她们也不敢太过,便将罚酒改成了淘汰,最终一局下来谁留在最后,谁就得魁。
对于画本身感兴趣的不知有多少,但对于得了画能和柳毓华说上几句,这个感兴趣的可就多了。
于是令官刚一出题,大家都极为踊跃高调,也不让着主家,各尽所能显露底蕴,一轮下来,竟没一个接不上被淘汰的。
“看来这幅画得心意啊……”韦十一娘咯咯一笑,“那我也就不当你们是客人了,今儿大家都不必谦让,谁得就是谁的,心服口服。”
此话一出,在场娘子最后一丝顾虑也都消散,开始彻底投入这场游戏。
此令以春为题,一为古句,二为拟句。
“夜静春山空,月清醉玲珑。”
“玲珑绕竹涧,竹下幽……”
……
幽静娴雅的院内,微风阵阵,配合着密集的鼓点,将气氛不断推入高潮。一众娘子作诗谈笑的薄纱后,光影恰好,青竹摇曳生姿。
待三轮行至过半,还剩下六人。陆宜棠才学向来不怎么样,早早便淘汰坐在了一旁。
一众娘子也累了,便又加了一个规则,接字需落在头一个字。
“聊赠一枝春。茶愈浓,春愈浓。”
“浓似春云淡似烟。烟云尽敛案台香。”
“香柑绿树……鲈银丝……”
陆娴的上家是位出了名的才女,她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挤出一句。
大家哈哈大笑,“错了!是香柑红树,鲈银丝!”
那位才女一泄气,只得退下。心想这也太难了,香字打头的古句也没多少。
韦十一娘也笑了,“陆三,到你了。”
陆娴下意识看了眼陆自槿,道:“香雾空蒙月转廊。廊上春听雨,人休驻。”
众人一惊,这个“驻”字更难。
陆自槿眉也不抬,不紧不慢道:“驻履闻莺语。语吟春曲千里晓,一梦入杳渺。”
下一位娘子想了半天,只得放弃。
“渺渺荻花秋……”那位娘子才开了口,又是一笑,知道有秋意,错了题,自认淘汰。
场上顿时只剩下三人。
韦十一娘凝眉细思,最终道:“渺漫……正斜阳。阳春胜日,渡水寻涧。”
涧字。
陆娴是真不知了,她又不着痕迹瞥向身旁。
旁边那位坐姿规矩,面庞平静,细看间又透着一丝随意从容,温婉淡雅。她拿起紫砂壶轻轻摇了摇,水声荡漾散开,又用另一只手托住壶身,将茶水倒入杯中。
光影下,粉白的指尖莹润可爱,微微翘起,轻点了三下。
陆娴心下一松,“涧水潺潺声不绝。绝胜……花庭满春昼。”
这都能对上!
其余几位早已淘汰的看客心里一惊,内心又再次衡量起这位陆三娘了。
陆自槿抬手抿了口茶,温柔一笑,“对不上了。”
她回答作诗的节奏一直把握得恰好,旁人见她对不上,也没有疑虑。
韦十一娘瞧了眼陆自槿,很快转移了注意。鼓点紧凑,见众人望来,便急忙接下一句,“昼……昼倦前斋热……”
鼓点一直在响,韦十一娘抿唇不语。一旁的丫鬟心里着急,想给点提示,谁知韦十一娘却先放弃了,她笑道:“我也对不上了,看来魁首是陆三的了,如此才思敏捷,我等自愧不如。”
“侥幸,不比娘子。”陆娴收下赞叹,心里却是极度惊骇。
她这才意识到,这位七妹的才学如此了得。
不过七妹要画,她要柳氏跟前儿的名,姐妹只不过是互利罢了。
连韦家娘子都大方赞叹了,这魁首众人自然毫无异议。
韦十一娘示意丫鬟将东西给陆娴,“那这彩头……就是你的了。”
众人都道恭喜。
这高高兴兴过来玩儿了个乐子,又等到现在也没见柳氏。大家心知时候不早了,便也识趣告辞。
众人一散,陆娴也不吝啬,私下趁没人直接将画给了陆自槿。
陆自槿将画卷攥紧,指尖轻微摩挲,一瞬间有些出神,画是顺利拿到了,但也不知道自己图个什么。
直到此刻她才反思自己的行为,觉得有些荒唐。
是不是那人……当真如此重要?
“娘子?”
梅染的询问很快打断了陆自槿的思绪,陆自槿放下胡思乱想,抬步向前走。
也罢,既已经拿了画,那就走一步看一步。
绵绵的细雨彻底消散,整个国公府头顶的日光又强烈了一个度。
而韦少夫人的屋子此刻气氛却是一片诡异。春桃被柳毓华冷冷的眼神吓得直打哆嗦,急忙跪地,“少夫人,那画就是照您的吩咐取的,左手第三个匣子。”
柳毓华忍住气,冷静道:“春桃,你故意支开我,将彩头换了,你是真不知那画碰不得?”
春桃心里一紧,连称呼都顾不上了,“娘子赎罪,婢子不敢欺瞒娘子,是……”
她跪在地上迟迟不敢说话。
“是什么?”淡淡的威压令丫鬟身体一颤,薄弱的身体匍匐在地上,面庞朝下,声音略带哭腔,“是少郎君吩咐婢子将那画取出来,找个由头给了十一娘子,再递消息给他,没成想,今日阴差阳错给了陆娘子……”
清冷的美人眼中闪过厌恶,“他要那画作甚?又没银子了?”
春桃哆哆嗦嗦,不敢吭声。
柳毓华抬眸,“成了通房心便属了他?”
“婢子不敢!婢子不敢!”
柳毓华向前踱步,盯着眼前的红芍药,语气中厌恶不减,“你是三弟铺子里的人,还当是个忠心护主的,却没想到心思如此多。”
“求您饶命!”“求您饶命呐!”
“三弟的画也敢卖,他还嫌自己不够丢人?”
她眼神落都没有落到春桃身上,声音平淡,“撵到庄子去。”
“是。”昏暗的落地罩后走出一个体格臃肿的老婆子,干脆利落将手一挥,顿时出现了两个死士,将准备挣扎哭喊的春桃嘴里塞了块儿抹布,迅速扛了出去。
柳毓华打开匣子,取出两套精致华美的头面,“去唤那得了魁的娘子过来。”
“是。”
柳毓华手指在案几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画是三弟少时之作,这郎君的东西给了小娘子怎的都不合适。
还得要回来。
“韦家人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厌恶,主意都打到我三弟身上了。”
“少夫人,此事似乎还有疑点,这春桃是怎么知道那幅画是三郎君的?”
“去查一查三弟的那个铺子,文宣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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