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海林朝

　　第十三章暑假

　　期末考成绩出来了，前三名分别为贺行之、陈锡吉、温如云，符海排第十，彭远波第二十八。

　　符海瞄了一眼林朝的排名，第三十六。

　　符海上辈子直到初三才开始关心成绩排名，因为考不到年级前两百就上不了椰城三中，考不上椰城三中就考不上大学……

　　小地方的教育就是这样，好生源、好师资集中到一处，两极分化严重。

　　符海初三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好朋友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玩了，为什么我没有好朋友，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为什么没人爱我……之类的事情上。

　　真是缺爱缺得厉害。

　　过去的回忆像□□空间里的“那年今日”一样对他重拳出击，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经受生活重击后的符海知道，其实虚无缥缈的，购买力是真真实实的。

　　就像穷人只能边打工边哭，而有钱人可以带着朋友在价值两千万的邮轮上，把泳池灌满香槟，在里面漂浮着里潇洒落泪一样。

　　全班有56个人，排36，算是……中等吧？

　　符海：……好想拿林朝的卷子做个分析。

　　“你考得怎么样？”楚志杰拿着卷子过来了。

　　“一般。”符海不太喜欢别人问他成绩，这算是上辈子成绩不好的后遗症。

　　“我考得还不错噢！暑假我妈要带我回S城奶奶家，你暑假怎么过？”楚志杰心情很愉快。

　　符海想了想，他暑假应该还是去王子鑫家吹空调、写作业，做做小工，挣点零花钱。

　　“主要还是听家里安排，空闲时间找朋友玩。”符海回答，“你呢？林朝，你怎么过？”

　　初一暑假，是符海上辈子过得最后一个幸福的长假。之后林常雄赌博欠了10万，还不起，跪在陈芳玉面前。

　　陈芳玉每天在家里给学生补课，客厅的电视卖掉了，换成大块白板。沙发和茶几也卖掉了，换成简易的桌板和红色塑料板凳。

　　他们一家吃了大半年的咸鱼白菜，只有周末到爷爷奶奶家改善伙食，吃两个鸡腿。

　　符海怀疑他上辈子只长到一米六八，跟这个暑假天天喝稀饭吃咸鱼有很大关系。

　　说起来，符海已经很久没见到林常雄了。

　　林朝也是。

　　林朝现在住在外公外婆家，睡在小沙发上，很久没见过爸爸了。

　　虽然他不想，但是他好奇。从外公、外婆、舅舅、舅妈的闲聊中他知道爸爸摊上事儿了，但不知道是什么事。

　　林朝有问过陈芳玉。但是陈芳玉听到他说“爸爸”这两个字就炸了，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林朝也不敢再提。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在外公外婆家过吧，帮外公看看店、写写作业之类的。”林朝回答。

　　林朝外公家有一个小卖部，面积不大，里面摆着张床，床头柜是高高的货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烟，最底下放着装冬天衣物的大箱子。

　　床的一边贴着墙，另一边和一个置物柜连在一起，留出七八十公分的缺口，作为上下床的通道。

　　置物柜上摆满了辣条、酸角、黄瓜片等小零食。有抽屉的那侧贴着床，小卖部的钱都放在里面。

　　五角、一元用橡皮筋捆在一起，五元、十元、二十元从小到大一张张整理好，用夹子夹在一起。

　　小卖部里还有一个冰柜，左边冰啤酒，右边冻冰棒。

　　冰柜和靠床的置物柜之间，隔着条容许两个成年男人能够一起稍微侧身走过的通道，连着铁皮大门，还有后面放自行车和饮料箱子的逼仄空间。

　　这个小卖部，承载了林朝一段美好的童年回忆。

　　可惜，后来母亲生病，外公置之不理，他们也断了联系。

　　符海听到外公家的小卖部，百感交集。感觉林朝描述的场景离他很远，但画面又近在眼前。

　　锈迹斑斑的铁门，放置在大门口的长椅，咿咿呀呀的戏曲，臭烘烘垃圾桶旁边爬满墙的艳丽三角梅……

　　“外公老了，有心无力了。”

　　他跑去讨债，妈妈借给舅舅五万，舅舅说家里生活困难没钱还。符海找到外公，想讨一个公道，却听到这句话。

　　过了一个月，舅舅提了一部宝马三系。

　　林朝啊，这个世界的你，以后也会有这样的遭遇么？

　　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也遭遇这些……

　　我希望你能够平安顺遂地度过这一生。

　　“同学们，成绩都出来了，卷子都拿到了吧？我们换个座位，点评一下卷子就放暑假了。现在，把桌子清空，把随身物品带好，在走廊上站两排。”

　　同学们考试前都把桌子清空了，来领试卷就背着个空包，或者只装了两张卷子。

　　现在大家背着空包在走廊上站成两排，有的在问暑假安排，有的在为成绩悲允。

　　“安静，现在开始点名换座位。第一名，贺行之。”

　　“我和陈锡吉一起。”学霸很高冷。

　　“哎呦，你俩强强联合，下学期回来，多帮助一下身边的同学哈！”卢晓晓准了。

　　“第三名，温如云。”

　　“老师，我想和符海一起。”温如云声音就像名字一样，听着像踩在云上一样，软软的，让人心里飘飘的。

　　“噢～～～”八卦的同学起哄，温如云脸红得像落日的云霞。

　　符海跟着温如云走进教室，他们坐在贺行之和陈锡吉的前面。

　　落座后，温如云从包里掏出刚发下的期末试卷，分析错题。

　　“怎么选我当同桌？”符海有些好奇，温如云是一个及其容易害羞的女孩子，选异性当同桌，太引人注目。

　　温如云纠结了一会，回答道：“班里面的同学，我都不认识。彭远波打完球，身上臭臭的。”

　　站在窗外的彭远波猛然打了个喷嚏，一脸无辜地揉了揉鼻子。

　　符海噗地笑出来，肩膀不停颤抖。

　　林朝进到班级里，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符海看着手里的试卷，用力压了几下嘴角，愣是没压住，笑得耳朵都红了。温如云面绯如霞，害羞埋头奋笔疾书，不知道写着些什么。

　　彭远波：“我从来没见过海哥笑得这么莫名其妙。林朝你知道么，我和海哥当了一个半学期的同桌，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笑。”

　　林朝内心：fine，我好像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卢晓晓把林朝和彭远波安排在一起，林朝比较安静，彭远波好动，两者可以互相牵制。

　　理想和规划都是很美好的。

　　后来，卢晓晓在数学课巡逻，发现这两人一起看小说、吃零食时，有些后悔自己乱点同桌谱。

　　试卷讲解到下午四点就结束了，王子鑫被分到八班，还是在二楼。

　　一下课，王子鑫就到十五班门口等符海，和他一起回家写作业。

　　实验中学初一年级每个班的寒假、暑假作业都是一样的，拿到作业后，符海、王子鑫、彭远波三人就像寒假那样，给暑假作业做了分工。

　　符海做数学、生物、历史，王子鑫负责英语、地理，彭远波负责语文和政治。

　　三人带着全套作业到王家小馆，三楼王子鑫的房门一关，就开始相互借鉴、抄写。

　　不到两个小时，三人的暑假作业就完成了。

　　当然他们深谙抄作业的精髓，要故意做出些思考的痕迹，填几个不一样的选项，这样才足够真实。

　　“yeah！小胖，我暑假也来你家店里做帮工吧！”彭远波坐在地上肯西瓜，构想着自己的暑期生活。

　　“啊，我暑假要回姥姥家，我妈她说这里夏天太热，让我回老家避暑……我要等开学前两个星期才能回来了。”王子鑫蛮开心的。

　　虽然一个半月不能和朋友见面，但不是有网络么。他喜欢呆在姥姥家，有大黄狗，有最新的奥特曼模型。

　　“啊？那海哥你做什么？”

　　“我？我继续学新概念啊，然后和许录游一起练字，我字太丑了，看不下去。还有时间的话，我想去学素描，我还蛮喜欢画画的，但不知道姑姑同不同意。”符海回答。

　　彭远波嘴巴撅起来了，他突然觉得放假没意思了，小伙伴不在身边，放假就只有电脑陪他玩了。

　　而且妈妈规定他一天只能玩一小时。那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呢？不如和符海一起补课。

　　“我们可以一起骑车，我不上课的时候，一起骑车探险怎么样！”符海提议。

　　彭远波眼睛都亮了：“好啊好啊，到时候在企鹅约我！”

　　林朝回到外公家，他期末没考太好，除了语文和政治成绩能看外，其它都不太行。

　　还好陈芳玉还没回来，他还有时间想要怎么解释。

　　他在外公家没有选择电视节目的权利，外公要看球赛、外婆要看八点档、舅舅要看译制片……

　　林朝吃完饭就躲进小房间，坐在窗沿看着外面的灯火。

　　有孩童在楼下欢闹，但他融不进去。他们说你爸是劳改犯，我们不和你玩。

　　外面传来一阵阵笑声，有看电视的笑声，有逗小孩的笑声，有麻将赢钱的笑声，有嬉笑玩闹的笑声。

　　似乎全世界都很幸福，除了林朝。

　　“妈妈回来看到我在学习会开心吧！”他想着，拿出作业在陈芳玉睡觉的小房间里写了起来。

　　他写完了语文，陈芳玉没有回来，写完了历史，陈芳玉还是没有回来。

　　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林朝打开房间门，外面漆黑一片，只有隔壁楼栋的光撒过来，和月光一起给瓷砖上了层浅浅的柔光。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用座机拨打陈芳玉的电话，响了五、六声都没有人接。正当他想挂电话时，陈芳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在你爷爷奶奶家，待会就回去了，你先睡吧。”

　　“好。”

　　林朝挂了电话，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枕头和小被单，又将风扇挪到距离自己一米远的地方，打开摇头，就着月光躺在温温的木制沙发上。

　　他伸出右手拍了拍自己蓬松的头发，轻声对自己说：“林朝，晚安。”

　　说着，他长叹几口气，做了几次深呼吸，想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眼泪却止不住地掉。

　　“不哭啦，我会好好保护你，让你幸福的……”林朝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

　　眼泪沾湿了枕头，陷入咸咸的梦乡。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