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落夜明

　　高二开学第二天，也是文理分科的第二天。

　　作为市重点高中，三中在理科上有着绝对的师资优势。实验二十班的学生大多选择理科留在原班级。

　　虽说是实验班，在外人看来最差也能考上211大学的班级，也免不了有凭借家庭资源塞入其中的混子学生。

　　比如说，张皓轩。

　　一早，晨读期间，张皓轩在座位上大声谈论即将到来的转学生。

　　“转学生，我初中铁哥们！”

　　“你说的好兄弟不会是严烆吧？他不是为了爱情去了五中么？’”

　　老师不在教室，张皓轩周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二十班绝大多数人似乎对“严横”这个名字都有所反应。不足为奇，因为三中大部分的学生来自全市最好的两所中学——启南和北礼。

　　“那还是不是为了我又转到了三中，事实证明，爱情是浮云，兄弟才是归宿。”

　　“切。”周围男生女生不约而同表示鄙视。

　　张皓轩虽成绩不好，在学校也不大守规矩，但人缘很好。

　　夏秋坐在位置上，晨读的时间他习惯用来记忆一些科目的知识点，比如生物必修和英语。

　　从细胞那章阅读至蛋白质的形成，“严横”这个名字已不下十次飘进夏秋的耳朵。

　　第十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响起上课铃声。

　　夏秋合上笔记本，拿出语文书。

　　语文老师即二十班的班主任，身材小巧的一名女性，年龄四十出头。气质沉稳且儒雅，脸上时常挂着慈祥的笑容。在她看来，台下这群学生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

　　“今天我们班即将加入一名新同学。”

　　班主任在讲台上铺垫，已有不少人望向门口。

　　夏秋坐在倒数第二排，以他的视野看不清转学生的脸，但从门内拉长的影子以及此人与门框的距离，夏秋判定，这个人很高。

　　“严烆，进来吧。”

　　班主任说完，一个高瘦的少年，身着宽松t恤与休闲裤，脚踩一双名牌运动鞋，从前门走入二十班。

　　斜挎包挂左肩，双手插兜内，鼻梁挺拔，眉眼深邃。本就腿长高大一人，与班主任站一起，愈发衬得这位女士的娇小。

　　一副窄双丹凤眼，看人时下巴微抬，好一个嚣张的模样。

　　“大家好，我叫严烆。”变声期过后，声音略带磁性，算不上低沉。

　　“知道！”

　　张皓轩在台下大喊，引得一群人哄笑。班主任也跟着笑，只有夏秋，仍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脸。

　　二十班目前人数为五十三人，夏秋所在的位置正好为单人位，班主任扫视一圈，自然地说道：“严烆，你和夏秋同桌吧。”

　　班主任指向夏秋一旁的位置，严烆挑了挑眉。

　　穿过过道，严烆顺手拍了拍第二排张皓轩的肩膀。

　　入座后，老师打开课件，正式上课。

　　严烆一坐下，将椅子往后拉开了点，调整至一个舒适的坐姿。

　　他打开单肩包，拿出包内的一件干净t恤塞入课桌内，包内瞬间腾空。白色光面的包被他随意地放在与夏秋座位间的间隙。

　　“对了，严烆你现在还没有课本吧，”写板书的班主任突然想起这事，回头冲严烆说道，“夏秋，你和严烆先共看一下书本，明天他的课本就发下来了。”

　　夏秋将书本挪至两张桌子中间，身体微侧，右手拿笔继续做笔记。

　　比起认真听课，严烆对这位新同桌更感兴趣。

　　夏秋左眼眼角有颗泪痣，配上他比女生还要白皙细腻的皮肤，看得久了，原本有些躁动的严烆，内心突然安静了下来。

　　“同学，你眼皮上好像有脏东西。”

　　夏秋没做反应，眼睛盯着黑板，偶尔低头圈出文章中的重点进行批注。

　　“你字也挺好看的。”

　　夏秋仍没接话。

　　严烆见这位小同桌没搭理，右手将书本翻至第一页，确认对方名字后说道：“夏秋，我说你眼皮上有脏东西。”

　　这次夏秋把脸完全转向左边，双眼直直地看着挑眉微笑的严烆。

　　见严烆不再说话，夏秋移开视线，垂下双眼。

　　从上往下，严烆看到夏秋颤动的睫毛、看到他微翘的鼻尖，看到那颗停在右眼皮上的褐色小点。

　　夏秋又把头转回，重新投入老师的讲解。

　　“原来是一颗痣，”严烆话中夹杂笑音，“睁眼看不到，闭眼才见得着。”

　　四十五分钟的课堂结束，张皓轩憋了一节课，老师一离开教室便起身往后排走来。

　　夏秋见状拿上水杯，往教室后门走去。

　　“兄弟！好久不见！”张皓轩张开双臂，扑向严烆。

　　“别别别，暑假网吧才见，给我来这套。”严烆双腿分开，一手搭桌面，一手自然下垂。

　　“这不是一年没在教室见到你了，”张皓轩一屁股坐在严烆左边的课桌上，“你昨天发消息说要转校，今天就来报道，速度还真快。”

　　“张皓轩你给我下去！”左边的女生没好脾气骂道。

　　严烆嗤笑一声，张皓轩只好靠着严烆的课桌。

　　“那什么，你突然转校，蒋楠怎么办？”

　　“分手了。”严烆说得干脆。

　　“分手？启南校花，你舍得分手？”张皓轩啧啧摇头，痛斥严烆的渣男行为。

　　“我是被甩的那个。”

　　“嗷！这样啊，”张皓轩立马幸灾乐祸，“天涯何处无芳草！女生有什么好的，还不是比不上兄弟？”

　　“傻逼。”严烆朝张皓轩竖了个中指。

　　“你还不是一直盯着七班班花，都盯了一年了。”一旁女生吐槽道。

　　“卧槽......你们怎么知道的？”

　　“什么我怎么知道的，班上还有谁不知道？你问杨硕他知不知道？”

　　连杨硕都知道了，看来大家真的都知道了。张皓轩的表情不大美丽。

　　严烆觉得好笑，又突然想起什么：“我同桌，是叫夏秋吧，感觉挺有意思的。”

　　“嗯？夏秋？”张皓轩从悲伤中走出，“他就算了吧，你可别招惹他。”

　　“怎么说？”严烆愈发来兴趣。

　　“他初中三十二中的。就你知道的那个‘刀光剑影’、全是混混的初中。”

　　三十二中，D市最差的初中。最初是因为生源差、教资差，升学率全市最低而出名。随着恶性循环，现在的三十二中属于打架斗殴、不务正业，问题高中、混混高中的代表。

　　“是嘛，”严烆怎么看那张脸，一副好学生模样，与打架斗殴沾不上边，“他打你了？”

　　“怎么可能！就算打架，我从没输过！”

　　“那就是没见过他打架。他怎么进的三中？进的还是实验班。”

　　“这......他成绩还挺好。”张皓轩一脸纠结。

　　前言不搭后语，严烆权当张皓轩在放屁。

　　“只是，你真的别和他走太近了，”张皓轩瞟了一眼对角线的位置，压低声音，“他和徐明杰那小子走得挺近，有可能是个同性恋。”

　　“徐明杰那孙子也在二十班？”严烆脸上笑意消散。

　　“是，”张皓轩同样一脸不爽，“而且你同桌和他走得挺近的。”

　　听张皓轩说完这句话，严烆对夏秋的探知欲消散大半。

　　徐明杰，在启南读初中时，严烆一行人就对此人嗤之以鼻，只因他初三时干了件特别令人作呕的事。

　　初三下晚自习后，年级主任准备回家，恰巧在取车路上经过逸夫楼旁的小树林。起初只是听到两人在低声谈话，而后的一些声响让年级主任意识到是一对情侣，直接打开手机灯光照射两人。

　　两人仓皇分开，年级主任正准备展开教育，走进一看却发现面朝自己的人是徐明杰，而背朝自己的竟然也是个男生，这下事情可远不止早恋这么简单。

　　第二天，双方父母被请至校长办公室。老师尚未开口，徐明杰先抢先告状，说是对方逼迫他，随即将手机的聊天记录与照片摊至桌面。

　　加之徐明杰的父母过于强势，懦弱的男生和失望的父母敌不过对方，一星期后男生被迫转学。而徐明杰却和没事人一样坐在座位上继续上课。

　　离开前的那周，男生被人公开议论。最后他绷不住在教室大声承认自己的性取向，但同时也表明自己绝不是单方面的勾引。拿出证据后，众人才看清徐明杰这个人渣。可也没法改变男生将要转校的结果。

　　那个男生平日不爱说话，性格较为孤僻，但在班级并不惹人讨厌。知道真相后的同班同学，以严烆一群人为首，对这人打心底的鄙视。

　　夏秋接完水后，站在走廊，他不想这么早回教室。一方面，他知道张皓轩会来找他的同桌，他嫌太吵；另一方面，第一节课严烆的态度，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此人。

　　在平日，以夏秋较为冷淡的态度，其他人没重要事情不会和他搭话。但是‘严横’这人，你不搭理他，他会一直和你说话，而且是没事找事的那种。

　　“夏秋，”说话的人是徐明杰，“怎么一直站在走廊？”

　　夏秋自认为与徐明杰称不上朋友，高一时他与自己同桌过一段时间，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透下气。”

　　“是因为你的新同桌，严烆吧？”

　　徐明杰一副看破夏秋心思的样子，让夏秋觉得不大舒服。

　　“好心提醒你，别和他走太近，”徐明杰上前半步，夏秋本能地退后一步，“他和张皓轩就是两个混混，仗着家中的权势，从初中到高中死皮赖脸地呆在实验班。你和他玩在一起，可是会影响学习的。”

　　夏秋没回答，冷脸看着面带讥笑的徐明杰。

　　第二节课铃响，二十班的同学纷纷入座。

　　夏秋打开数学课本，犹豫几秒后又将书本放在他与严烆课桌中间。

　　“不用了，你自己看吧。”严烆没抬头，也没看向夏秋，掏出手机把玩。

　　夏秋拿笔的手停在空中，几秒后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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