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

　　刚到家，余琛的妈妈就来了电话。
　　让我有些惊讶，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最早的一次。

　　余琛放下书包，手指划开接听。
　　“小琛，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这都是每天的例行公事问题，余琛照例回答了一句还可以，默默地坐在了椅子上。
　　阿姨停顿了几秒，接着犹豫问：“你的……期中考试考的怎么样？”

　　余琛不自然地扣了扣手机壳，低头道：“……进步了两百名。”

　　我看到阿姨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声音充满了抑不住的欣喜：“真的吗？”
　　似乎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声：“不错，继续保持。”
　　但是她嘴角的翘起完全压不平，余琛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到了，浅笑了一下，回答了一声嗯。

　　“你把你的各科分数和排名都发我一份，你也要针对一下较弱的科目继续努力，特别是数学物理。”
　　一谈到学习，阿姨好像总是不自觉地多说两句。

　　余琛嘴角的笑容淡了淡，一一应了下来。

　　家长总是认为学习是最重要的，有了进步，就想孩子更进一步。
　　可惜余琛总是在他们面前装出一副状态很好的样子。
　　他悄悄关了房间灯，只开书桌小灯的样子，在上课时拼命打颤的眼皮，下课时无意识的哈欠，都不在他们面前展露出来。

　　他不表现出来，父母也永远不会知道。
　　于是他们只会想要更多。

　　我不知道余琛是怎么样想的，是为了这段特殊时间不让父母担心，还是本来他就学会了在父母面前戴上面具。
　　我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无论是哪种，对他自己而言都不是好事。

　　多加了一本数学资料更加压缩了余琛的休息时间。
　　从班会那天起，我再也没见到他在时钟指针走到一之前睡。
　　他不睡我也莫名睡不着，我只能坐在角落陪着他。
　　等他关了灯，上了床，我才能勉强入睡。

　　这一周整个班都很躁动。
　　不过我觉得可以理解，研学游就要到了，学生们压抑的灵魂终于可以得到释放。这是难免的。

　　期中考试之后，余琛也不再那么紧绷着了，话也多了，和周翊辰的相处模式又变回了之前的轻松模式。
　　现在的他，已经敢在周翊辰逗他的时候“上手”了。
　　只不过晚上的时候，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改变。

　　我数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离研学游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周末的时候，余琛照样去补习班。
　　我有些纳闷，他怎么不去超市准备一下研学游的零食。
　　我学生时代的每一次研学游，最期待的就是在路上和朋友们分享自己喜欢的零食。
　　但是到周日了余琛也没有去超市的意思。
　　明明昨天周六晚上他才和父母说了研学游的事，父母给他转了一笔钱，让他好好玩。

　　我跟着余琛慢慢走回家。
　　刚进家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奶奶烧了一桌子大餐，是我到这以来看到的最丰盛的一顿。
　　奶奶笑着招呼道：“回来了，洗个手来吃饭。”
　　余琛应了下来，按部就班之后坐在了餐桌旁。

　　在动筷之前，爷爷突然举起茶杯，对着余琛说：“你的十七岁生日明天不在我们身边，爸爸妈妈也不能赶回来，今天爷爷奶奶陪你提前过个生日，下午的时候带你出去买个蛋糕吃个大餐，祝我们小琛十七岁生日快乐！”

　　我愣住了，明天是余琛生日？
　　余琛赶忙说：“不用不用，你们留着钱自己买东西吃。”
　　奶奶不满道：“我们有什么好买的，而且你不正好要研学游吗，我们带你顺便去买点零食。”
　　余琛仍然摆手拒绝：“老爸老妈给我发过钱了，我下补习班的时候已经买过了。”
　　边说边指着房间的书包说：“就在包里。”

　　我抬眼望过去，书包斜靠在床边，从这个角度看确实比早上走之前鼓了不少。
　　我在心里叹道：哪是零食啊，明明是补习班新讲义和作业一起发下来了，加上角度问题，看起来书包被塞得满满当当罢了。
　　余琛撒谎撒的脸不红心不跳的，如果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我都要信了。

　　“而且，你们中午不是烧了不少菜了吗，就不要去外面吃了，外面有的餐馆也不干净。”
　　余琛各夹了两块排骨放进爷爷奶奶碗里。

　　爷爷奶奶还想说些什么，余琛已经提前张开了嘴：“也不用什么蛋糕，蛋糕店离这远，而且生日蛋糕一般要提前好几天定，现在肯定拿不到手。”
　　一句话堵死其他可能。

　　爷爷不甘心地问：“那其他小蛋糕呢？总可以吧。”
　　余琛淡淡道：“一般人家上午开始卖，到下午就没剩多少了。”
　　又往他们碗里夹了好些菜：“先吃饭吧，我正好也不想吃蛋糕，前两周刚刚吃过，大不了等爸妈回来再让他们给我过一次。”

　　胡扯，你能在他们回来的时候跟他们先坦白你的作息之后再说这话。
　　我在心中默默吐槽。
　　余琛在不同人面前展露出来的样子不一样，说的话也不同。
　　我真的很好奇，夜晚学习完在房间呆坐着、抱着膝的人会是真实的他吗？

　　爷爷奶奶坳不过他，只能随他去。然后像是弥补什么一样，拼命给他夹菜。
　　碗里推的像座小山，已经超过余琛平时的饭量了，但是他最后还是吃完了。
　　一粒米饭都没剩。

　　余琛吃完饭就回房间了，他下午原本还有一节英语课，但是英语老师家里有事，这周暂停一次。
　　我看着他爬上了床，给手机插上插头，然后从书架破例拿了本一眼儿童文学的书看了起来。
　　但是他看的并不集中，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像是在等谁的消息。
　　我坐在椅子上，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之后就没有印象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敲门声传了过来。
　　余琛也是刚醒，那本书随意地躺在身边，他的眼睛没适应阳光，他拿手挡了一下，然后坐起身来，下床开门。
　　这应该是他这几周以来睡午觉睡的最久的一次。

　　是奶奶敲的门，她让余琛出去吃饭。
　　余琛扫了眼桌子，都还是中午没吃完的菜，他好像松了一口气。
　　我猜他是在担心奶奶会多添几个菜，吃不完浪费。

　　晚餐吃了不少，中午剩的饭菜几乎都吃完了。
　　余琛主动去洗了碗。
　　洗完澡收拾好一切之后，他开始准备明天研学游的东西。
　　内衣、睡衣、毛巾、充电宝……
　　书包很瘪，他犹豫了一下，塞了两本书进去。
　　但是效果甚微，还是能看出来根本没多少东西。

　　正收拾着，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屏幕亮了，他眼睛亮了一下，猛地扑上床，去看信息了。
　　看清的一刹那，我看见他眼里的光消失了，按下锁屏键，慢慢爬起来，就像刚刚失态的人不是他一样。
　　余琛塞了几个塑料袋放进书包。然后像自暴自弃了一样拉上拉链。

　　他捡起床上那本儿童文学，继续看了起来。
　　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书上，五分钟过去了，书还在那一页。
　　我陪着他，看着他两小时就翻了几页纸。
　　最后余琛合上了书，抓起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不知道是我睡了一下午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桌上闹钟时针走过23的时候我丝毫没有困意。
　　当秒针走过24的时候，分针、时针跳过最后一拍，同时指向24点。
　　余琛依旧抱着手机，固执地盯着屏幕。
　　五分钟后，他轻轻爬起来关灯。
　　手机没有任何动静，他没能等到想等的消息。

　　我看见黑暗中余琛的手机屏幕发出昏暗的亮光。过了一会，又消失了。
　　我没由来地感觉到酸涩，就像是有什么堵在了心脏一样，压着人难受。
　　我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敏锐地捕捉了它，它轻轻告诉我，这不是我的情绪。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