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笔仙，在线显灵

　　“他之前是不是掉湖里了？我没看见。”温寻一手捂着宋路的脸，冷静地继续用传唤线跟殷央言交流。
　　殷央言看着这幅画面，觉得有点好笑。
　　但怕把面前这人惹炸毛，他非常识时务地没有笑出声。
　　“掉进去了，我没来得及捞。”

　　知道小鬼最后会往哪里跑之后一切就好办多了，温寻想了想，把宋路弄到殷央言面前：“你先帮我捂着。”
　　殷央言看着面前虽然没有五官表情，但不难看出一脸憋闷的小鬼，不由得失笑。
　　他依言伸手捂住了宋路。

　　温寻拿出乩笔，画了一个比之前还要大的红气球，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它系在了宋路的手上。
　　还打了两个死结。

　　氢气球高高地飘在空中，阳光透过气球映在宋路脸上，把他整个人都照成了红色。
　　也不知道是照的，还是被气的。
　　殷央言抬头略略仰望了一下这个红气球，夸了一句：“这要是掉水里应该也用不着人捞了。”

　　温寻：“……”
　　他刚想让面前这人闭嘴，但听到他的话，又有了点新想法。

　　于是又画了个大红色的救生圈。

　　温寻两只手端着救生圈，蹲下来，示意了一下中间的洞：“把他放进来。”
　　殷央言愣了片刻，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好。”他说着，松开了捂着宋路的手，把小鬼抱进了救生圈里。

　　宋路一时间竟然忘了说话，也不知道是被眼下这个情况弄得呆住了还是憋屈的。
　　小鬼被安安分分又严丝合缝地塞进了救生圈里，温寻仍觉不保险，又画了一条绳子出来，把小鬼的两只手绑在一起，如法炮制地打上两个死结。
　　陆安坐在婴儿车里，都快看懵了。

　　一切料理完毕，宋路呆呆地维持着别扭的姿势站在原地，甚至被他站出了几分可怜的味道。
　　“刚才想说什么？爸爸没听见。”温寻敲了敲他的泳圈，催进度的同时不忘代入角色。
　　宋路：“……”

　　他沉默良久才开了口，嗓音里带了些显而易见的幽怨：“爸爸，我想吃冰淇淋，可以给我买一个吗？”
　　“等下次吧。”和上次一样，他无法根据自己的意念回答这个问题，脱口道。

　　“又是因为弟弟是不……”宋路的情绪刚刚酝酿好。
　　“等等。”温寻又伸手捂住了他。
　　宋路：“………………”

　　“要不你先去湖边等着，免得又发生点什么意外。”他扭头对殷央言道。
　　殷央言早在边上笑开了，闻言答应道：“行，那你拖他三分钟。”
　　温寻点点头。

　　殷央言离开之后，温寻和面前站着的小鬼面面相觑。
　　虽然宋路没有表情，但他的幽怨却表现得很明显。

　　他很想张嘴咬人。
　　但他没有嘴。

　　怕殷央言三分钟到不了湖边，温寻贴心地等了五分钟才松开了宋路。
　　宋路幽幽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温寻见他不说话，想了想，主动道：“嗯，是因为弟弟，我们不想要你了。”
　　然后示意了一下之前宋路窜走的方向：“跑吧。”

　　“……”
　　宋路气愤又无法抗拒地扭头就跑。
　　如果有眼睛，他已经在飙泪了。
　　很难说到底是被爸爸妈妈抛弃难过的，还是被面前这个“爸爸”气的。

　　大红色的氢气球和大红色的救生圈在人群中异常显眼，温寻轻而易举地跟着宋路一路来到了湖边。
　　宋路踌躇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诸多装备，然后瘫了不存在的脸，颇有些自暴自弃地跳进了湖里。

　　拨开人群赶过去的时候，殷央言已经在捞人了。
　　确切来说也不算。

　　宋路“面无表情”地飘在湖里，红色的泳圈格外瞩目，随着湖水左右飘荡，那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根长杆子，戳到宋路面前。
　　“抓着。”他说。

　　宋路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像是在无声地抗拒。
　　于是殷央言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妈妈来救你了。”
　　温寻：“……”

　　见没有需要自己的地方，他随便找了棵树靠着等那人捞人。

　　红色救生圈离岸边越来越近，殷央言的手碰到宋路的那一刻，四周的景色渐渐消失，本就像是褪色的游乐园颜色变得越来越淡，最后趋于一片空白，天地间只剩下了一片虚无。
　　被晾了许久的陆安再度出现在他们身边，活动着从婴儿车中被解放出来的手脚。
　　宋路的五官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此刻呆呆地站在他们的面前，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寻看向那个面前站着的，紧紧攥着拳的小孩：“他们是因为你的生日才来的游乐园。”

　　宋路在刚进这个游乐园的的时候就说过自己每年都会来。
　　父母会因为担心他走丢而给他系上红气球，告诉他红色最显眼。
　　之前在冰淇淋车前母亲要的草莓味冰淇淋，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说过这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这些存在于他潜意识中，深入记忆的东西，违和地和他一起被困在自己的执念里，在偶尔的时候会忽然冒一下头，提醒他其实你错了，他们很在乎你。
　　宋路是知道的，但他只是不愿意去想，而是放任自己沉浸在死前的怨念里。

　　“他们从来没有不要你。”温寻说。

　　宋路像是呆住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眶里渐渐蓄起了泪水，然后像普通小孩一样掉起了眼泪。

　　“我知道的……”宋路低着头，嗓音里带着哭腔。
　　他在这一刻才终于有了自己已经死了的实感。

　　他爸爸妈妈很爱他，他知道的。

　　“有了弟弟，你的爸爸妈妈就不要你了。”
　　大人们有时候总是会开一些自认幽默的玩笑，却从来不知道这些话会对小孩子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但宋路一开始确实只是当个玩笑听的。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利落地对那个无聊的亲戚翻了个白眼，然后走到弟弟的身边哄他玩。

　　弟弟已经满月，长得很可爱，白白净净的，而且还不爱哭闹，很听话。
　　爸爸妈妈都说弟弟和他小时候很像，除了比他乖一点。
　　一家人都很爱弟弟，他也很爱，弟弟的到来理所应当地分走了一些爸爸妈妈的视线，但是宋路接受良好。
　　毕竟弟弟还这么小，多照顾点也是应该的。

　　等他长大一点就好了。
　　他想。

　　可是等弟弟长大，也是一件有点漫长的事。
　　弟弟好像永远都只有这么大，从躺在床上到下地走路，一直都是那么小小一个，永远看起来都像是需要人照顾的样子。

　　再等等，于是宋路在每次被父母无心无视的时候，都会这么安慰自己。
　　再等等，弟弟就长大了。
　　爸爸妈妈就不会只围着他转了。

　　这时候他也发现了，自己其实确实是有一点嫉妒的。
　　但也就只有一点点而已。

　　“有了弟弟，你的爸爸妈妈就不要你了。”在一次家族聚会上，又有人笑眯眯的对宋路说。

　　那个人长什么样，穿的什么衣服，甚至是男是女宋路都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天听到这句话时，他看着坐在一起的弟弟和爸爸妈妈，看着他们满心满眼都是弟弟，给他夹菜给他喂汤的样子。
　　这句话像是魔咒，莫名其妙又难以抵挡地萦绕在他的耳边，最后悄悄地长去了他的心里。

　　“才不会。”他气势汹汹地反驳，可是心底却弥漫上了一些难过和委屈。
　　眼眶也悄悄地泛起了红。

　　有泪水要积蓄，但又被他忍了回去。
　　才不想让这个人看笑话。

　　他的生日到了，爸爸妈妈每年都会带他去南城乐园玩，今年也不例外。
　　只是这一次，一起去的人里多了一个已经长大了一点的弟弟。

　　“爸爸妈妈，我们去坐过山车吧？”他高兴地牵着父母的手，眼底闪着光：“去年我都没坐够呢！”
　　“爸爸陪你去好不好？”妈妈一脸抱歉：“弟弟还小，不能坐，妈妈得陪着他。”
　　“好吧。”

　　“妈妈我想吃冰淇淋！”
　　“等下次吧，好吗？弟弟最近肠胃不好，你吃他肯定会要的。”

　　“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弟弟怕高。”

　　宋路不高兴了，带着点赌气的意味，他一把扯掉了手腕上系着的红气球放飞，然后像个小炮弹似的在拥挤的人群里横冲直撞，不顾身后爸爸妈妈的叫唤径自跑开了。
　　再然后，就不小心掉进了湖里。

　　湖水真的很冷，他那天穿的衣服那么厚，都没办法抵御那股寒意。
　　宋路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还在这座游乐园里。
　　只是这一次，爸爸妈妈好像真的不爱他了。

　　尽管他挽留了一次又一次，执拗地跟了一回又一回，他们都不再理会他了，反而对他避之不及。
　　他想说，爸爸妈妈我错了，你们不要不理我，我再也不乱跑了。
　　游乐园里好可怕啊，到处都是没有脸的奇怪的人，你们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但他说不出来。

　　“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
　　整个乐园都回荡着这句话，又像是某种诅咒，把他永远地困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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