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拒绝我

　　午后，吃完饭的孩子们成群结队在池塘里游泳，脱得光溜溜的，掀起的水花溅到了岸上正在脱衣服的孩子，岸上的孩子忍不住了，衣服一扔，“扑通”、“扑通”地往水里跳，底下的沙砾把水染成了浅黄色。

　　纪繁声将眼神收回，小心地把消肿的药涂在周褚嘴唇上，有些担心：“你这个嘴巴一直不见好，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嗯？”

　　周漾也在一边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嘴巴溃烂的那个是他，“去、去医院！”

　　“不、不去。”周褚倔强地摇头，嘴巴上还沾着纪繁声涂的淡黄色的药，说话的时候有些痒，他下意识想挠，但想到纪繁声的叮嘱只能心痒难耐地放下手，嘴巴也只能瓮动着反驳。

　　“不去怎么行，你这嘴巴一直不见好，你看你那几个朋友每次见你都笑，你不怕被笑话呀？”纪繁声试图勾起他的自尊心。

　　“丑、丑死了！”周漾也在一旁附和。

　　可哪知周褚的自尊在他这里已经碎了一地，不论好说歹说小孩儿都拼命摇头，“不去不去，去了你就走了，我就见不到你了。”

　　纪繁声将药放好，听到这个理由时哑然失笑，想着上次他俩一起去村头打电话时周褚可能听到谈话内容了，所以才忍着痒想送他离开再说。

　　可生病哪有一忍再忍的道理。

　　纪繁声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小孩儿哪哪都能往自己的心坎上最柔软的地方戳，他半蹲下身与坐在椅子上的周褚平视：“我保证你回来之前我还在，况且就算我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是不是？”

　　“真的吗？”周褚扭了扭身体，有些迟疑。

　　“真的真的，不骗你。”纪繁声觉得这小孩儿有点难哄，开玩笑说：“要不拉个勾约定一下？”

　　“好。”周褚乖巧点头，眼神乌黑发亮，忙不迭将小指头伸出来。

　　听说拉过勾的话最容易实现了。

　　他拉了勾，就等于留下人了。

　　纪繁声侧过脸轻笑出生，将自己的小指伸过去勾住——

　　“拉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谁谁是小狗！”

　　“行了，再不去医院，你嘴巴真成小黄那么大了。”做完这一系列幼稚的事，纪繁声吓唬他。

　　“我要去医院，不要有小黄那么大！”周褚一脸惊恐，想起小黄朝他咧嘴笑的模样已经自动复制粘贴一张狗嘴到自己身上了。

　　周爷爷和周奶奶显然都是不具备带周褚去医院的能力，不过周褚村里还有亲戚，听闻情况后打了个电话让城里的亲戚过来接人。

　　路途遥远，当天来接人是不可能了，只能等到第二天早上人从县城赶过来，还得委屈咱们的周褚宝宝顶着一张溃烂的香肠嘴再忍一夜。

　　县城里的亲戚是大中午才赶到，听说是八姨，至于为什么有七姨又有八姨呢，听周褚说是因为周奶奶一共生有九个女儿。

　　都说龙生九子，周奶奶却一连生了九个公主。

　　他们村重男轻女还挺严重的，所以周奶奶才会一连生了九个女儿，每次都以为这胎是男儿咬咬牙生了下来，但他们大概命中注定无子，所以生了九个女孩也没生出男孩。

　　直到周奶奶失去了生育能力，要男孩这件事情才不了了之。

　　八姨是和丈夫一起来的，还带了不少的水果和零食，周褚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小鬼，吃的喝的多少都要往他家带点儿，还热情邀请他和外婆一起去吃饭，不过外婆不爱凑热闹，只让纪繁声一人来。

　　有女儿回来了，周奶奶心情很好，看见纪繁声过来的时候还稀罕地朝他笑了一下。

　　秋骊村大多都是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老人节俭，一年四季除了重大节日之外是绝对不会杀鸡杀鸭吃的，平日里的主食最多的就是自家种的青菜。

　　如果儿女回家探亲或者有客人来，杀鸡杀鸭则是表达了对他们最大的诚意。

　　这一顿送行饭托周褚的福，纪繁声吃得很好。

　　阿姨很热情，拉着他东扯西扯，夸他好看，城里的风水养了个水灵灵的人。

　　吃饭过后时间也不早了，再不回去天黑之前赶不回县城，夫妻两个骑的摩托车，只不过车进不来这里，还需要走出去一段路到村头。

　　傍晚气温下降，坐车吹风容易冷，纪繁声让周褚多带了外套，小孩儿挥手告别。

　　“纪繁声！你要等我回来！”周褚一步三回头，小脸上写满了不舍。

　　纪繁声朝他挥手，“好了，走吧。”

　　小身影逐渐消失不见，纪繁声还有些惆帐，围绕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小东西离开了，他突然有些不习惯。

　　计划是八月下旬回去，有充足的时间等周褚回来告别再走，但是梁叙一个电话打过来说要提前去军训，纪繁声不得不八月初就把离开提上日程。

　　好像等不到小孩儿回来了，纪繁声苦笑，没想到自己唯一一次拉勾许诺就要失信，真变成那骗人的小狗了。

　　他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拿不出一件像样的礼物留给周褚，思来想去也就只还有他画的一幅画交给周漾保管，让他代为转交给周褚。

　　离开的那天天空很蓝，蝉鸣鸟叫，外婆执意要送他到车站，路途遥远，一路颠簸，顾及老人的身体，纪繁声劝了好久老人才答应只送他到街上。

　　两个多月的时间让他有些不舍，舍不得这安静的地方、舍不得外婆、也舍不得周褚这软乎乎的小孩。

　　但是他会回来的，时间还长。

　　皮箱轻轻拉上拉链，纪繁声忽然看见桌子上的四颗棒棒糖，想起周褚递给他时满心欢喜的模样，有些难过，更多的是愧疚，拉过的勾不作数了，来不及告别不知道小孩会不会哭鼻子，他小心翼翼地抓起糖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好像要把周褚一起藏进口袋里。

　　外婆一辈子的积蓄不多，临行前还往纪繁声手里塞了一张红彤彤的毛爷爷，他哪里不知道老人是一片好心，生活苦，外婆一辈子更是苦。别人都是子孙满堂，她却是孤苦伶仃，假意收下那一百，纪繁声离开前把自己带来的钱留下了一大半，趁着老人不注意迅速上了宋叔的车。

　　来到街上刚好赶上公交车，他修长的手抓着行李箱，一只手抓住公交的环扣，潘云镇的山水树木在不断后退。

　　刚来时他特别讨厌这个落后的小城市，哪哪都不方便，后来倒觉得挺好的，日子简简单单，节奏很慢，合适生活。

　　要是以后老了，来这里养老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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