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情钟你

　　沈万悦要离开的时候，蔡睿涵已经放了暑假。那天蔡睿涵专程去机场给他送别。
　　沈万悦的身份从一个要好的友人变成了受挫的追求者，那么他们二人的相处方式自然也发生了变化。进一步需要避嫌，退一步又显得生疏，无论怎样都有点别扭，是再也不能恢复原样了。
　　时间快到了，沈万悦提起随身的小行李袋，最后跟蔡睿涵道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蔡睿涵点点头：“表哥，一路顺风。”
　　这次分开，再见面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沈万悦对着蔡睿涵贪心地又多看了一会儿，蔡睿涵感觉到了那股浓烈的感情，不自在地垂下了双眼。
　　沈万悦微笑道：“好了，我得去安检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说完就转身走向了安检口，不再有一点迟疑。蔡睿涵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有一点后悔了。
　　如果是在以前，刚才沈万悦应该会摸他的头吧？而不是仅仅拍他的肩膀而已。
　　飞机落地后，沈万悦向蔡睿涵报了平安。迎接他的是新环境、新工作、新挑战，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可供伤春悲秋。他还是会通过蔡睿涵的朋友圈关注他的近况，他升上大四了，课余生活依然丰富多彩，好像交了新男友，但这回恋爱谈得低调，后来好像又分手了，然后是毕业、旅行、工作，大概是真的忙碌了起来，朋友圈更新得也不如以前频繁了。
　　沈万悦觉得有些遗憾，他错过了蔡睿涵许多个重要的时刻。当初那个美貌任性的少年已经成为一个社会人了，他却没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没能见证他每一步的成长，为他提供安慰和鼓励。
　　分别之后，两个人的联系一直不多，只有在一些重要节日才会互相问候几句，也再没见过面，直到蔡睿涵毕业之后的第一个春节，沈万悦突然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
　　那是在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在享用团圆大餐的时候，沈万悦非常意外地看着屏幕上蔡睿涵的名字，起身离席，走到外间接通了电话。
　　“表哥，新年好。”电话那头传来熟悉得叫人心软的声音，“在吃饭吗？”
　　“嗯，一大家子聚在一块，可热闹了。”沈万悦以为这只是一通寻常的拜年电话，又问他，“你那边呢？今晚都吃什么好菜了？”
　　没想到蔡睿涵却说：“我想去高铁站，但刚好遇到今天这个日子，等了好久都打不到车，你方便送我一下吗？”
　　沈万悦十分惊讶，问：“你要去哪？这么着急今晚就走。”
　　蔡睿涵带有几分疲惫道：“在家里待不下去了，想回去。”接着自己也觉得这个请求未免太无理了，又说：“没事，不方便就算了。你先好好吃饭吧，我再找其他人想想办法。”
　　沈万悦立刻说道：“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今晚家族里在外面饭店吃年夜饭，沈万悦一家三口是开着一辆车出来的，车钥匙在妹妹手上，沈万悦便去找沈万优拿车钥匙。沈万优奇怪道：“你要去干嘛？”
　　“有个朋友要去高铁站，现在打不到车。”沈万悦向她保证，“我送完他就回来。”
　　“什么厉害角色啊，能让你连年夜饭都不吃了，除夕晚上跑去给人家当司机？”
　　沈万优不用想也知道这不可能是个普通朋友，这些年哥哥一直在外地工作生活，就算有了恋人，这时候也不应该在本地出现，除非……她突然想起了当年见过的一个人，道：“喂，不会是那个蔡睿涵吧？”
　　沈万悦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否认。
　　沈万优挑起眉毛：“你们现在在一起？”
　　“没有。”沈万悦道，“不过都是朋友，能帮就帮一下了。”
　　沈万优对这个天生备胎命的哥哥都无语了：“我真服了你，这都多少年了。”
　　沈万悦笑道：“好啦，钥匙给我，我早去早回。”
　　他拿了钥匙，跟亲戚们告罪离席，立刻开车去找蔡睿涵。
　　蔡睿涵在家附近的一个公交亭子里等他，行李很少，只拖着一个小箱子，本来他也没打算回来久待，却没想到这趟返乡行程如此匆匆，连除夕都没过完就决定离开了。
　　沈万悦把车开到亭子前，轻轻按了下喇叭，放下了车窗。蔡睿涵一直低头看手机，听见声音抬起头，在看到沈万悦的那一秒便笑了。
　　好久不见了。他们在寒冷的冬夜里看着彼此，都面带笑意，有一种熟悉的亲切和安心，好像此间并没有过时光的流逝。
　　“你先上车吧，外面冷。”沈万悦自己却下了车，帮蔡睿涵把行李装进了后箱。再回到车上时，他也没问他为什么突然在除夕夜里离家，只是问：“票买了吗，几点的车？”
　　蔡睿涵说：“九点十五的，今晚先去省城，明天再坐飞机回去。”
　　“那行，时间还来得及。”
　　沈万悦载着蔡睿涵驶向高铁站，这时候道路空旷，一路畅通，电台里播放着热闹的新春节目。
　　在欢天喜地的背景音里，蔡睿涵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又闹起来了，就因为白切鸡的蘸料没放香菜，我爸拍桌子骂了半天，我妈就把桌子掀了。”他的语气平静得有几分麻木：“不知道今晚又要闹成什么样子，就由他们去吧。我看他们也挺乐在其中的，我就不奉陪了。”
　　平心而论，父母只要在不发疯时，对他其实还不错，那些谩骂和殴打也很少是冲着他来，但那种暴戾的氛围还是会刺伤他。这几年他都在外面读书工作，在家待的日子不多，遥远的距离让他与父母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在听不见他们的争吵、看不见他们的撕打时，他会更多地记起他们对自己的好。
　　他是带着思念回家的，但迎接他的依然是那个熟悉的泥沼。在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彻底的厌倦，他若是不逃离，只会被这个泥沼吞没。
　　看到他一声不吭收拾行李要走时，父母震惊了，放下了对彼此的攻击，开始一致对外地质问他、挽留他，再辱骂他，而离开就是他的反抗。
　　“这么多年了，你爸妈可能也过得很痛苦。”沈万悦说。
　　就在蔡睿涵以为他也要指责自己不懂事时，却听见他又说道：“但他们的痛苦不是你造成的，你的痛苦却是他们造成的。”
　　沈万悦认同了他的反抗：“现在自己有了能力，就离让你痛苦的人远一点吧。”
　　蔡睿涵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路灯，笑了起来。他就知道的，他总是可以从沈万优这里得到理解与支持。
　　到达高铁站时，时间还早，沈万悦买了最近一站的车票，为了能够进去送送蔡睿涵。
　　两人一起过了安检进站。蔡睿涵今晚也没好好吃饭，就先去车站里的麦当劳里吃点东西。大冷的天，他依然点了加冰的饮料。
　　蔡睿涵吃着汉堡，问沈万悦：“表哥，你在那边还要待多久？”
　　“早着呢，工程还没过半，估计还得个两三年。”
　　“好久。”
　　沈万悦问了个有些越界的问题：“你会想我吗？”
　　蔡睿涵咽下嘴里的东西，又喝了几口饮料，才说：“会想的。”
　　他明明朋友不少，今晚却第一个就想到打电话给沈万悦求助，何尝不是因为想念他呢？
　　检票时间到了，蔡睿涵吃饱喝足，拖着箱子来到检票口。在这一次分别时，沈万悦看着蔡睿涵那一头灰棕色的头发，揉了揉他的头顶：“回去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嗯。”蔡睿涵犹豫了一下，转身之前又说，“表哥，给你一样东西。”
　　沈万悦惊讶地笑问：“还有新年礼物吗？”
　　蔡睿涵从随身背包里翻出一个活页的素描本子，又从本子里拆下一页，说：“这次回来专门找了一下，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到了。”
　　沈万悦接过来一看，那是一张人像素描，笔法还稚嫩，但还是能看出画中人的长相特征——竟是他自己。
　　这是十二岁的蔡睿涵在初见沈万悦后，以他为模特画下的素描。
　　见沈万悦珍爱地看着这幅画，蔡睿涵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说：“小时候画的了，画得也不太好，送你留个纪念吧。”
　　“谢谢。”沈万悦郑重地说道，“我会好好收着的。”
　　“那行，我先走了。”蔡睿涵握紧行李箱的拉杆，转身朝他挥手，“新年快乐。”
　　沈万悦微笑着：“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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