弛豫

　　冬日的早晨寒风瑟瑟，薄雾快要散尽，留浅淡的烟雾。一个头上包着纱布身穿军装训练服的人，气势如虹，走路带风地走在街上。包着纱布的头比起前天捂着只剩眼的造型，今天还好把脸留着，不好的是皮肤本就黝黑，加上这幅“要吃人”的表情，走在街上谁看了难免会生出畏惧。
　　栾竟川后面屁颠颠地跟着小跟班，栾竟川偶尔回头望一眼，“恐吓”般说：“李鹏，背挺直，脚抬高，别在那用鞋底擦地。”
　　李鹏挺直腰杆，“是。”
　　栾竟川一进门，语气强硬地对这着公司前台说：“你好，我是泸择驻军栾竟川，前来调查‘经济开发区倒塌事件’，需要询问你的公司管理人员，请速速配合。”
　　前台小姐看着面前魁梧的两人，急忙说道：“麻烦等一下，我请示一下我们的总经理。”
　　栾竟川一掌拍在柜台上，包括李鹏在内的几人均是身躯一震，“请示什么请示！直接叫他出来说清楚。”
　　前台僵着身体，点了点头，快步向里走去。
　　余下过了十几分钟，刚才那位前台小姐瑟瑟地走过来，轻声说：“麻烦各位先生跟我来。”
　　李鹏以前过得也十分嚣张，无须耐着性子，想干嘛就干嘛。但一次感觉军人的威风与他以前嚣张跋扈的威风不一样，至少是人人是打心底地畏惧他，不由得开始嘚瑟起来，特别是一坐上沙发，翘起二郎腿，两只手臂攀附在靠背上。
　　栾竟川侧首看着这幅“景象”，给他怒火又添了几把柴，严声说：“李鹏回去之后，跑够三公里，再准备五千字的检讨。”
　　李鹏：“啊……”
　　“还不坐好，每天都在讨练。”
　　栾竟川话刚说完。钟茂便走了进来，朗声道：“军官先生不必生气，在这就像当是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泥于……”
　　话还未尽，栾竟川转过头来，面露不悦，两条浓密的眉毛向上翘起，有点凶恶，吓得钟茂一激灵，话没说完。
　　“军人不管在哪里都要严以律己，不能因为一时松快就放下对环境的警觉。”栾竟川说道。
　　“军官先生说的是，是我冒昧了，”钟茂见对面迟迟没有表态，接着说，“这位军官不知如何称？”
　　栾竟川压低声音，咕哝一句：“叫我‘阮’中尉就行。”
　　钟茂没听清，也不好再问一句，“中尉找我来是想了解哪些事？”
　　“你们这里每次拆迁爆破所用炸药□□，留有什么凭据没有？”
　　“这涉及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恕我不能回答。”
　　“你必须回答，”栾竟川不容拒绝的语气，“因为这涉及开发区建筑倒塌事件的调查”
　　钟茂汗如雨下，时不时用袖子抹抹脸上的汗珠。自己被派送到这七八年，很明显是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在泸择与他们刀口抢食，要不是他哥庇护，他也不可能来此任职总经理，度过几年安生日子。
　　钟茂想到确实不能开罪泸择驻军，又回忆起参加他大哥婚礼时偶然听见嫂子提起她的侄子是泸择驻军里的某位高层军官。心一横，朗声说：“这位军官，认不认识一位姓栾的军官。”
　　栾竟川听完，一手无奈掩面。钟茂开始底气还欠缺些，现在看对面那人的动作，理解成害怕了，又泛起了得意。
　　栾竟川苦笑的表情被手遮挡，本来不想暴露身份，瞎认亲戚，可总有些人要逼着他。
　　栾竟川厉声说：“我就是栾竟川。”
　　另一边，杨一木与伍莫同行在昨晚的巷道里，阳光落下，道路上泥水也反射着暗沉的“光”，伍莫的发梢也变得浅棕。
　　杨一木时不时侧目看几眼同行者的“冷屁股”。顺道嘀咕一句：“这太阳真不暖和。”
　　不知不觉中就来到昨天窗户旁，锈迹斑驳的铁护窗，只留着一臂能穿过的宽度，里面还有层窗户已紧锁，里面那层窗户贴着深绿的窗纸，视线完全进不去。
　　两人便绕着这个屋子勘察，水泥修葺的平房，整个屋子没上过涂料，全然属于水泥的黑色。两人走到前院，石砖垒砌的围栏只有半身高，角落还有未用完石砖堆在一起，被绿色的塑料布盖住，缝隙间露出石砖的一角。这里大部分建筑都是这样幽暗、潮湿。
　　两人走到围栏旁，这个围栏还未上门，留着两人并立大小的开口，杨一木礼貌站在开口外，大声朝里问道：“有没有人？”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满头银丝，神情凶狠地说：“叫什么叫？当是你家吗？”这个看似年近半百的人，体型却十分健硕，比他和伍莫加起来都宽大，走在路面上，地面都带有轻微的震动。杨一木回想起伍莫昨晚武力超群的样子，心中安慰着：“伍莫应该打得过。”
　　杨一木面露微笑着说：“你好!我们是……地质局的，我们来调查下前几天发生的建筑坍塌事件，对你的生活有没有造成影响，如果有财务方面的损失，我们会提出相应的补偿和帮助。”胡编乱造说得也有底气。
　　“大肚子”从听到“补偿”两字后，凶狠的脸色消失无影无踪，双手和在一起，殷切地说：“有有有！这个……我就说嘛，突然间，楼就塌了，那些军队还围了好几圈，太吓人了！”
　　杨一木继续解释着，“如果存在财务经济方面的损失，我们需要确认一下损失数额。”
　　“大肚子”眼睛一转，招待着他们，进了屋子。
　　屋里暗沉，从屋顶的几个漏洞中延伸出的光束，尽最大力量照亮这个昏暗的小房间，迎门处就是一张棕色的皮质沙发，部分地方破着几个洞，露出里白色的内容物。一张小桌子上满是食品垃圾袋，还有些找工作的广告单房间,左边留有一个木门，从刚才屋外探索后，木门后的房间则是昨夜带给他们疑问的地点。
　　“大肚子”尴尬地笑了笑将广告单拿走，把沙发上的衣物抛在一边，连声说：“坐坐坐。”
　　杨一木纵然心有嫌弃，身体还是规规矩矩地和伍莫坐下。
　　“这位先生，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叫王风。”
　　杨一木继续说：“王先生，如果有经济上的损失，我们需要现场确认一下。”
　　王风挠着肚子，东瞅西看，把这昏暗的房子扫视了好几遍，焦急说：“有有有。”顺手将墙角边上的一块铁疙瘩拿了出来。
　　“这是我家的电视，我存好几个月工钱才买上的。”两人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王风手中嵌合 在一堆的铁块，说是在路上捡来卖废品的还差不多。
　　“买的时候路过那里，我把东西放在熟人那，哪知道人没事，新东西被砸成这样。”这人张口就来。
　　伍莫脑海中的图像没有这个人，正打算开口问询。却见杨一木一本正经地举起相机，各个角度拍了拍，认真记录在工作本上，伍莫对杨一木的“装模作样”变得犹然佩服，感叹自己永远无法像杨一木那样灵便地与人交谈。
　　杨一木写完抬头，继续问：“还有吗？”
　　王风低头四顾，脑袋灵光一闪，奔向左边的房间，打开木门，杨一木和伍莫跟随，来到木门边屏息以待。
　　木门缝隙中的光线随着门板的推动逐渐变大，直到化为一团巨大的光源，两人不由地虚着眼，直到看清屋里的景象。
　　“我给你说了多少遍，大白天的不要开灯，把窗户打开，晒晒太阳光，这免费的光不用，浪费老子的电费。”王风说完上前，推开绿色窗纸的窗户，关掉浪费钱的落地灯。
　　“刚才那个房间也没见你开多大窗户。”杨一木暗自地排遣。
　　杨一木和伍莫这才看清屋内的情形，落地灯的灯罩是个巨大的球形，被细长的木质灯杆支撑着，这件看起来造型新颖的东西，不像是居住在这里的人用来装饰室内的家当。
　　落地灯旁席地而坐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头发披肩，背对着伍莫他们。王风将摆放女孩前面的黑色收音机拿起，收音机播放着音乐电台，“怎么突然好了？不是摔坏了吗？”王风将收音机晃了晃，好像存心作对般，依旧播放温柔的音乐。
　　王风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个昨天还是坏的，什么声音都放不出来，明天它就可能出问题，要不你们再记录记录，照照相？”王风将收音机递了过来，杨一木随即接受，摆弄着这台收音机。
　　那个女孩察觉似的，缓缓转过身来，伍莫和杨一木对这个女孩与小洲之间的关系很好奇，不由地一起注视着这个女孩挪动着的背影。
　　女孩转过身来，刚才背对遮挡的双手，像枯树枝一样扭曲，脸庞身躯与周围温柔的音乐，产生崎岖的冲突。上齿紧紧咬住下唇，眼珠斜下。嘴角迸发几句喃语。杨一木设想万千，也没这种准备，表情不由表现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而伍莫就算是天塌地陷，也会毫无波动像块石头，看不出来这是是厌恶还是害怕。
　　王风看起前面神色不自然的二人，再回头看了看后面的女孩，解释着：“这是我的外甥女，她小时候得过脑膜炎，那时候穷给不起医疗费，结果耽搁了治病，之后就这样子。”
　　王风带着外甥女，没少受过歧视辱骂，邻居明里暗里的说过不少闲话。并不是他有多大的善心，也不是看在她是离世妹妹的唯一女儿，而是因为残疾人家属每个月有一千泸币的补助。
　　杨一木回想起夜里，那帮小混混所说的“怪胎”，小洲的种种表现，想要维护的是不是这一个人？他无法判断出，他们是不是故意装成弱势群体，混淆众人，或者身处底层，想要报复。杨一木想开口询问，但看着对方口齿不利的模样，又不知道问什么。若是什么都不是，感觉自己是真的很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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