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晓事

　　“着火了，着火了。”屋外喧闹一片，秦玲赶紧跑出屋外。
　　“车站那商店着火了，不晓得得不得引过来，搞紧把东西昝出来。”秦玲听见一个叔叔对着秦妈妈讲。
　　“我屋头都是塑料箱，咋个弄哦。”
　　“那就把户口、存折收出来，我看车站那边的店都在昝。”也不等秦妈妈回复，那个叔叔就去其他巷子里通知去了。
　　秦妈妈赶紧会屋里收东西，头也不回的对秦玲说：“秦玲不要乱跑，把书包背上，拿上台子上的收款箱。”
　　秦玲赶紧收书包，报箱子。
　　街道的一推人都或蹲或站在街道上，听着一阵阵消防车响声。早有好奇的大人去了现场，过了很久回来大声对街道上的人说：“火灭了，烧不到我们这边，大家可以散了。”
　　一阵哄闹。
　　秦玲听着有人说：“这跟76年有点像哦，说我们这地震，大家把整个家都搬到路中间，结果地震的是唐山。”旁边的老人也似乎回想起来了，一阵唏嘘。
　　秦玲把书包和钱箱放回原处，这时候街道人很多，大家好像逛大街一样，买零食的买零食，买饮料的买饮料，她妈妈忙的不亦乐乎。
　　看热闹好像是蓉城人的天性，几个认识的小朋友准备一起去看下状况。陈康不放心一帮小家伙，但也知劝不住，就跟着一起去了。走过前沿的小店，看着新开的网吧老板已经把所有的电脑都搬到了人行道上。这还是秦玲第一次见电脑实物，跟家里原来的黑白电视机差不多大，但是白色的，10几台电脑放在地面上，很是吸睛。
　　“幸好没烧到这，要是这些烧坏了，我只有喝敌敌畏了。”一个很精神的叔叔正在清点着电脑，心有余悸的说道。
　　他们一群人继续往前走，走过转弯处，被警戒线拦了下来，但侧面都能很清晰的看见这个半下沉的商场一团焦黑。
　　消防水管喷出的水花渐渐冲散了黑色烟雾，入目的骇人的枯架，一个见证了从用粮票布票买东西的70年代到自由经济的90年代的国营商场，没有挺过千禧年，就这样瞬间消失。
　　想着去年拆迁的热盆景，没等到她长大带爸妈去吃饭，这个从小买到大的商店，以这样轰轰烈烈的方式就在她生活中退场了。
　　秦玲瞬间就觉得鼻子一酸，抬起头盯着商店上冒着的黑烟。
　　陈康看她这样，捏了捏秦玲的手，没有说话。
　　“康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搬呀。”是的，他们这条街的七户人家也要拆迁了。
　　每家都在跟拆迁负责人打嘴仗，有人为了拆迁房地点，有人为了拆迁房套数，有人为赔偿款，有人为了补差价格，还有人为了时间。
　　秦玲家就为了时间，这门生意太挑地方，全是老顾客，换了地方这门生意也就黄了。现在就是能拖一天是一天，能干一天是一天，仿佛这样就不用说离别。
　　陈康家是最快敲定的。他们家是公房，想了办法搞成私房，怕夜长梦多，最后敲定火车南站附近的房子，准备搬家了。
　　“正在装房子，应该下学期开学前搬过去。”陈康说完也沉默了。
　　火车南站的房源不多，可能只有陈康他们家选这了。这房子挨着医院，陈叔叔定期要复诊，确实很适合陈康家。
　　从陈康小学毕业他们就只有晚上周末见面，现在也要生活在城市的不同地方，他们会像跟周芷蕾一样，平时见不了面，只能偶尔周末、节假日见面。再渐渐地，消失在彼此的生活中。

　　8月份末，陈康一家搬离了这里。
　　因为家里缺少劳动力，他们很早就开始在整理要搬走的物品，平时有空，秦玲妈妈也去帮忙。
　　搬家那一天，韩修杰也过来送陈康，帮他搬家具，两个少年已经有了超过女人的力气，抬起桌子那一刻，能隐隐见到手臂上的肌肉。
　　原来，大家都在悄无声息的长大，大到能够帮助母亲承担家庭的责任，大到要各奔东西。
　　秦爸爸是跟着搬家车一起走的，过去好帮忙下货、搬运。
　　“我家安了电话我告诉你，等你家搬了我来帮忙。”陈康对着秦玲说。在这炎热的夏天，因为搬东西，他T桖已经全部湿透，说话确依然温和，让这暑意都低了三分。
　　“嗯。”秦玲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陈康又看了看韩修杰，盯着对方的眼睛，说了句：“再见了。”
　　韩修杰沉默了下，后又露齿一笑，手握成拳敲了下陈康的胳膊，“会再见的。”

　　韩修杰和陈康看着搬家车走远，走到尽头，消失不见。
　　“铃铛儿，我也走了。”韩修杰突然说。
　　“嗯？要回家了吗？”
　　“我，”韩修杰吸口气，侧过身对着秦玲：“我爸要出国了，我和妈跟着去。”
　　秦玲大脑空白了几秒，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爸的朋友在美国开中餐馆，邀请他过去，从去年就开始在准备了，就等我小学毕业。”韩修杰好像提着一口气说完，好像有中断就说不下去一样。
　　“我抗争过，他吊着打我我也没松口，可是，”他吐出口气，像是排解那抹鼻酸，“可我妈求我，差点跪着求我，我就没办法了，我不能放她一个人过去，我要守着她，保护她。”
　　“美国很好呀，你看万叔叔他们申请几年了都没申请通过，你是我们这第一个出国的呢。”秦玲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以后你要给我说美国是咋样的。”
　　“嗯，我给你打电话，天天打。等我长大了，肯定要回来的。”
　　少年呀，我们都知道，怎么可能呢。在城市的两端，都没有办法天天打电话，跨越了整个太平洋，拿什么联系？
　　原来还有比城市两端还远的距离，你的白天是我的黑夜，你已经跨洲远去，我还困在蓉城，哪都没去过。
　　韩修杰那天离开，把俄罗斯方块机留给她，秦玲把电池扣下来，用塑料泡沫袋包好，放入了她的宝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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