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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落花风(上)
从顺王府回来,沈待霜就去告诉沈君佑在汔康庙超渡的事情,沈君佑因病干枯的目光里突然多了些神采,伸出手来握住沈待霜的手,可惜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沈待霜阻拦了:“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沈君佑强撑着起身要亲手给母妃抄经书,送去汔康庙供奉,沈待霜也不拦他,知道唯有如此,他的心结才会稍稍解开,身上的病并不难治,心病最难医。
趁着他精神好,沈待霜吩咐人做了粥,沈君佑抄经间隙灌了几口,看着比前几日也吃得多了。他嘴巴塞得鼓鼓的,还不忘问沈待霜:“汔康庙那样的地方不好打点,姐姐是不是费了不少工夫?”
“是拜托了顺王,我和望潭是使唤不动那些人的,可是顺王刚被父皇赐王府,正是人人庆贺巴结的时候,他能说的上话。”
沈君佑点点头,若有所思:“三哥平日里对我们兄弟冷冷淡淡的,不甚亲近,这次帮我这样大的忙,想是因望潭的缘故。”
“不管什么缘故,我们也只希望你开怀些,身体早些好,你想抄经书就抄,抄好了让望潭递给顺王送去庙里,也能全你的孝心。”
心中郁气得解,沈君佑的也能喝得进去药,身体一日日好起来,每日照常一份经书不变,神佛的功用原在安己心。
一日顺王来拿经书时,送来了一把角弓,看上去就是为女儿家练箭做的精细活计,弓身细窄却硬实,好似一轮弯月,粘着羊角牛筋,竹木为杆,用的虽不是什么名贵材料,却坚硬精致,沈待霜端在手中正好相称,欢天喜地地握在手中试试摸摸不停。
“劳烦三弟送来,也替我多谢拂雪。”
“我竟不知二姐姐要学弓箭,今日拂雪央我送来才晓得,二姐姐是要拜她为师呀。”
沈待霜抱着弓冲他笑:“本来不是什么大事,那日在你府上看见拂雪练剑,很是向往,我的腿是操练不了这样的东西了,索性学弓箭,以后也能防身,听你这话,是拂雪答应了吗?”
“她本就愿意,只是听我惯了,我看着她平日跟着我也无事,索性放开几日给二姐姐,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二姐姐任重道远啊。”
沈君文真的放了拂雪进宫来教沈待霜弓箭技法,沈待霜本就喜欢拂雪,从小到大更是没有什么相熟的女伴,这下来可好,也不顾什么要与拂雪同吃同住,无奈任妧拦着方罢,拂雪是侍女的身份,任妧看着她教沈待霜,也不肯怠慢她,安排在离沈待霜很近的住处。
沈待霜每日夜里都要来看拂雪练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却不是花拳绣腿,透着冷寂的杀意,练毕却又安和下来,来廊下找沈待霜说话,二人逐渐亲近,拂雪也敢在她面前称我了,不再一口一个奴婢,却仍旧唤她公主。
拂雪的话不多,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沈待霜在叽叽喳喳地说话,久了拂雪也会主动提起些话题,说的最多的就是陪着沈君文的日常,不过她的任务就是围着沈君文转,其他事情也一概不想不问,倒也正常。
沈待霜的脸红扑扑的,好像拂雪随沈君文去山野拜访一位处士,在小径上见过的一树树盛开的樱花:“你喜欢过人吗?拂雪。”
拂雪坐在美人靠上,看着沈待霜的眼睛露出些为难的表情:“应该没有,我好像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是看见他会很开心吗?”
“我觉得,是开心和难过交杂在一起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沈待霜觉得有人听她说说这个也很好,虽然拂雪在这事上确实迟钝,但是她很认真地听自己的话,每一句都听在心里。
她们也没有忘了她们的“正事”,沈待霜每日白天天不亮就去找拂雪,二人天天去皇子们的练武场上去,起先沈待霜搭弓的手摁得发白,箭也总像抛绣球似的中途落下,后来拂雪手把手教她如何引弓,一点点告诉她身体如何端正,眼睛该朝何处看,几日下来她倒是可以射上靶子了,只是力道不够,准头也不好,要么碰了下便弹出去,要么就是落在靶子最外头。
可是沈待霜觉得自己总算是进步了不少,便喊着望潭来瞧,望潭看着沈待霜射了几轮,十分给面子地夸赞,也觉得手痒起来,拿了把弓箭试了下,沈待霜看他身端体正,搭弓像模像样的,一支箭簌地射出去竟也不比沈待霜好到哪里去。
沈待霜看着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推着轮椅绕着两个靶子左右对着看,笑得眉眼弯弯:“望潭,我总算发现你不会的东西了!”
望潭也不气恼,倒觉得她可爱极了,忍不住上前摸摸她的头,目光温暖,仿佛浸着一片温水,对她冁然而笑:“是人自然有不会的东西,你原是比我厉害!”
拂雪正在旁边射了一箭,正中靶心,看着他们闹起来,觉得奇怪:“望潭公子是漠北人,漠北人人能骑善射,自小便学,公子怎么不会?”
望潭转过身来,耐心地对拂雪解释:“我太小就来了大宁,从前也见过兄长父王骑射,也羡慕得很,嚷嚷着要学,只是还未学上便离开他们了。”
说的是件让人遗憾的事,他的语气却平和,并没有半点伤感,望潭来到大宁多年,身上唯一能见到漠北的影子就是他的洒脱,他向来既来之,则安之,不自怜自艾,也不伤春悲秋,沈待霜却听得难过起来。
她想起望潭从前对她说过漠北,讲起他小时候看漠北的鹰盘旋在天上,东飞到西,西飞到东,他小时候还不知道鹰在悬崖峭壁安家时,总以为鹰就只呆在天上,饿时扑下来捕食,累时落在树枝上歇歇,不会有一个能够安心安命的地方。
听着望潭在说鹰,沈待霜总觉得他在说自己,他总是没有家的,这么多年,他已经遗忘漠北的亲人究竟长什么样子,也只能从书里才会窥见旧时故乡的形状,他被漠北抛下在大宁,大宁和漠北,哪里都不是他的家。
她突然想起自己和拂雪说的话,喜欢就是开心和难过交杂在一起。
喜他所喜,痛他所痛,放在望潭身上,甚至可以说痛他所不痛。
望潭将一只羽箭递到她手上:“不过现在好了,等你和拂雪姑娘学会了,可以来教我,任重道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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