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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伯塔斯
这个高台是未完工的塔楼,这座镇的最高点。本想在这里放一盏长明灯——正规的镇子都要有塔楼的,蒙蒂斯莫名固执地认为。
一直以来,她都爱待在这里。
顶端是尖顶还是平顶呢,她还没定好,本打算参照日耳曼人的建筑风格,可惜她当时只是只羊,把头仰到最高也只能看见塔楼的半腰,建筑方面实在给不了什么建议。
蒙蒂斯把袍子一撩裹住全身,猫头鹰似的蹲坐着。她本就不在乎穿些什么,近期献来的衣服越来越多,多得她烦躁,他们像是在讨好。
她很讨厌穿得严严实实,贴脖子的衣领对她就是让人窒息的凶器。
套个衣服就往外跑是常事,今天法蕾没追在后面让她回去换,她人哪儿去了,不想了,一琢磨事就难受。
索性放任自己眼睛到处看,哼了老长一声伸伸懒腰,身上骨头嘎嘣响了几下。看看天,看看山,看看街上,没什么新鲜东西。
极难得的慢慢地困了,似乎在她决心不管后连精神都松懈了许多,可眼睛刚合上,意识飘远没一会儿,她就被一阵吵嚷声闹醒。下面怎么了,她趴在高台上,蹭半张脸出去往下看。
那是...她睡意还没散,尽力地掀开眼皮,一个女孩?看起来顶多五六岁,在街上横冲直撞的,最后躲在街边的推车旁。
这么小的孩子也有幸来到这儿。
每天都会有一波新人到来,他们会被按规定依次安置。她没和迁入新居的人一起吗,还是说大家看她太小干脆不管了。
小人畏畏缩缩看着周围一切,受惊的猫一样的可怜。浑身都湿透了,短鸡毛似的枯辫子耷在油亮发腻的衣领上。看这狼狈样子,应该是海上漩涡口掉下来又被冲上岸边的。大人这么折腾没关系,小孩子估计经不起。
路人看到她,上去询问,粗声大气地,小人惊慌失措地跑开,她翻个白眼不想管。小人撞得头破血流,被大人拽着不让逃,如此孤立无援慌不择路,挣扎让血糊了满脸满身,竟与记忆中血肉模糊的小小圣羊慢慢相重。
蒙蒂斯呼吸一滞,自己当时,也是这么无助。
啧,她叹息地暗嘲,有些生气自己又动容了,自我矛盾了好一会儿,还是一跃而下,轻巧落地把周围的人吓一跳,继而纷纷向她颔首。
她有点不耐烦地点头回礼,挥手示意他们走开。
人都清干净了,她如释重负地叉腰,认命地去找那小孩。
走咯,又去当别人的救世主咯。
她一边在心里把自己骂了百八十遍。
小人躲在一车干草后,怯生生地看着一身黑的人,这是哥哥还是姐姐,小人不合时宜地想。
蒙蒂斯长得英,放松状态下表情像在凶人,头发只留到肩头,今天又系在脑后,实在看不出性别。
嗯,是不是该庆幸自己以前高瞻远瞩,怕吓到人把角收起来了,蒙蒂斯冷漠地想,吓不死你。
“...喂。”什么鬼开头,她骂自己。
她不喜欢小孩,更别提和小孩说话了。那小人没听到,拧巴地朝她反方向躲。别拧了啊喂...你快折过去了...
又不能真的说出来。
搞什么绕柱走啊,蒙蒂斯觉得自己的偏头痛又要犯了。
“年轻的小姐,你在找谁呀?”最后还是耐下心来哄,弓着腰从推车的缝儿里努力和她对视。还得让自己听起来尽量轻声细语。
姿态像只扭曲的鸟。
这回管用了,听声音是个姐姐,小人放下了些警惕。鹿崽般清澈的碧绿双眼迅速打量了一圈周围,小步小步地挪出来。
她居然只有蒙蒂斯大腿那么高,后者一楞,缓慢蹲下身与其平视。
“我...找...”突然和她对视的女孩手足无措,“找我妈妈...”
啊,找妈妈,对自己来说很陌生的词汇了。
“你妈妈她...”也...死了吗。
尽管这是一个经历过生死的孩子,她还是在避免死亡的字眼。
“这是哪里?”小人怯生生地问。
蒙蒂斯站直,居高临下地冷哼两声,有些嗤之以鼻地说道:
“欢迎来到地狱。”
小孩的眼神像一下死掉了一样。
“你妈叫什么,我带你去。”
话是这么说,这孩子的母亲是否在Infernala还未可知。
小孩说不出话,身体一直在打摆子,嘴唇都是乌的。有点烦躁,又不忍心,蒙蒂斯索性把披风解下,裹住人将她轻拢在臂弯里。
“那告诉我,你叫什么,好不好。”这是她最后一点耐心了。
她身上好冷,都快失温了。
“...利伯塔斯...”
哦,利伯塔斯...利伯塔斯?有点耳熟,听谁提起过吗——绝不是她多想,自己一定听过这个名字。
想事的功夫,小孩似是在怀里回过劲来,蹭着往热源拱。她不想被蹭到脸,一边分出只手摁着人脑瓜顶一边继续想。
对了,上次有个妇人,被救起来时半昏死过去,嘴里念念叨叨地喊的就是利伯塔斯。
她反应过来时小孩已经把自己埋得只剩褐色发顶了。
...
认栽地把人抱起来,斗篷细细裹好。该死,自己根本不会抱孩子,偷东西一样。
是那个很擅长烤面包的夫人吧,来这里也顶多半月。如果那群负责记史的人没算错,满打满算人间刚过了半年多些。
才半年,她的孩子就死了。
哈,可怕的世界。
如果她没记错,夫人住在乌勒尔城东。
小姑娘一路上都很安静,在蒙蒂斯怀里稳稳睡着。正是最活泼的年纪,怀里这小人脸上连点婴儿肥都没有,头发又形同枯草。她想问些什么,张了几次嘴还是咽回去。
独独那双眼睛,那么明亮,她实在过目不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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