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童话

作者:申庚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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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人


      徐鹤洲原本还沉浸在愤怒中,突然感觉自己胳膊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抓住了,他倏地清醒了过来,扭头去看——
      徐鹤洲看见了沈潼。
      那个冰凉的、牢牢抓住他胳膊的,是沈潼的手。
      视线中,小孩儿似是被混乱的场面吓到了,神情紧张,嘴唇死死地抿着,却仍不忘去拉他,似乎是怕真打起来他会受伤。
      看着沈潼这副模样,徐鹤洲一下就从那种浑噩的失控中抽离了过来,他在做什么?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沈潼冰凉的手让徐鹤洲的心里升起一种痛楚——他这是疯了,为了个早已不相干的人动怒,甚至让一直在旁边乖乖等着的沈潼看见这样的场面。
      小孩儿还在等他。
      意识到这一点,徐鹤洲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反握住沈潼的手,快速地搓了两下,“潼潼……手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冰?”
      ……
      终于等到徐鹤洲的注意力从郑书青身上转移,沈潼摒弃掉脑子里所有乱糟糟的思绪,苦笑了一下,眼睛低垂着,不自在地眨了眨——
      刹那间,有泪落了下来。
      对啊,沈潼心道,他的手的确好冰,在触碰到徐鹤洲肌肤的瞬间他就感受到了,徐鹤洲的胳膊是那么的温暖,带着热度。
      可他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冰呢,谁导致的呢?
      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沈潼胸腔里酸涩得很,却只能替人开脱似的想,徐鹤洲总算注意到了他呢,徐鹤洲总算注意到了这儿还有一个人在等着,还有一个沈潼在等着。
      可是,可是……
      沈潼实在是太难过了,他其实是那么的不想替徐鹤洲开脱,他是真的真的很想发脾气呢。
      可以发脾气吗?为徐鹤洲的忽视发脾气,为近两个小时的冷待发脾气……
      可以吗?
      “潼潼?你怎么了?吓到你了是不是?”
      可徐鹤洲却好似丝毫没有察觉到沈潼的委屈,只见他不停地搓着沈潼的手,见仍没有转热,甚至还脱下外套盖在了沈潼身上。
      直到手背不经意擦过小孩儿的脸,他触碰到一片湿意。
      徐鹤洲愕然,正要抬起沈潼下巴仔细看,就见沈潼主动抬起了头,一双眼充满了悲伤,就那样毫不闪躲地望着他。
      ……
      实在是太痛苦了。
      沈潼想,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他想发泄出来,他无法再忍受,所以在意识到徐鹤洲知道他哭了的瞬间,他抬起了头,他要让徐鹤洲看见他的泪。
      看见他的痛苦。
      谁让徐鹤洲之前说过呢,他有权利发脾气。
      沈潼做出了决定,他不替徐鹤洲开脱了,他要发脾气,他就是想责怪,因为今天就是徐鹤洲做错了。
      他让他在医院冰冷的椅子上等了近两个小时,让他像个边缘人一样,看着处于感情旋涡中心的男人们为了郑书青争风吃醋。
      沈潼在男人的安慰中冷冷叫了一声:“徐鹤洲。”
      “嗯?”徐鹤洲显然还没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伸手继续替沈潼擦眼泪:“你说。”
      结果下一秒,沈潼便一点犹豫也没有,一把打掉了徐鹤洲的手,他一双泪眼瞪着男人,心里话太多,甚至连腹稿也不用打,一字一句道:“你没有吓到我,我哭也不是因为这个。”
      徐鹤洲一下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沈潼这个样子,被打的手背隐隐有些发麻。
      沈潼还在哽咽着:“我哭是因为,你让我在医院等了两个小时,你说你过来帮忙,好,没问题,可以,可是你过来却只是……”
      只是为了郑书青争风吃醋。
      你还爱那个男人。
      这是多么让人难以接受的真相。
      可后面的话沈潼说不出口了,他选择了低头沉默。
      ……
      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
      徐鹤洲如梦初醒,他看着哭泣的沈潼,这个一直在旁边默默等着他的乖小孩儿,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做错了。
      沈潼双手冰凉、满眼含泪的原因,不是因为被吓到了,而是因为委屈。
      “对不起。”想通的徐鹤洲心中一片涩然,他接受沈潼的控诉,因为他的确疏忽了,他答应过沈潼今天是奖励日,是属于沈潼的奖励日。
      可他却丢了魂似的来了医院,做了不理智的事。
      还让……还让沈潼跟着他,等在这儿,秋天日夜温差本来就大,医院冷气又这么低,小孩儿手都冻得冰凉了,却只能憋着委屈。
      徐鹤洲在这一刻后悔死了。
      他今天选择来医院就错得离谱。
      他颠倒了主次,他没有想清楚,已经成为过去式的人不该再费心,眼前的人才值得付出。
      如果他没有选择在中途掉头,没有选择赶来医院,就不会有沈潼的哭泣,不会有沈潼的委屈。
      徐鹤洲在想通的这一瞬间立马知道了自己真正该做的是什么——
      ……
      沈潼一口气说完心中的委屈,他只是想发泄,甚至没想从徐鹤洲那儿得到一个有利于自己的答案,他知道的,徐鹤洲不会选择他,即使他已经够伤心够难过了,也敌不过郑书青,郑书青毕竟还躺在病床上呢。
      结果下一秒,沈潼感受到了徐鹤洲双手的温度——男人伸手在他肩上安抚似的拍了拍,声音低哄道:“潼潼,再等我一分钟,就一分钟。”说完徐鹤洲直接朝赵恒修走去。
      像是在交代什么,男人很快又走了回来。
      “好了,我们走吧。”徐鹤洲向沈潼伸出手。
      沈潼睁着湿漉漉的眼,一头雾水地被徐鹤洲从冰冷的椅子上拉了起来,徐鹤洲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他朝电梯走去。
      直到两人到达转角,就要乘电梯离开医院时,沈潼听到身后传来赵恒修的声音,“鹤洲,你不再等等吗?”
      沈潼感到自己的手被身前的男人紧握了一下,徐鹤洲停下了脚步,沈潼也跟着停下,在他的视野里,徐鹤洲没有回头,只是用很冷淡的声音回答:“等什么?”
      “等……等书青醒过来。”赵恒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为什么?”徐鹤洲没有任何情绪问。
      “对不起,没有为什么。”只见赵恒修烦躁地撸了把头发,丧气道:“我只是看你最后还是来了,以为你……”
      “以为我余情未了?”徐鹤洲替他说了,又冷笑一声,“其实我今天不该来的,站在这里就是个错误。”
      “鹤洲……”
      “别再说了。”徐鹤洲快速打断,用极为郑重、严肃的语气,来给这段感情、这次冲动一个结束语,“我和书青分手了,是真的没有以后了。”
      “今天,就当是个彻底的结束吧,请你以后不要在我们之间传话,也不要再提到他,我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他。”
      “可是你真的舍得吗?”赵恒修是这段感情的见证人,最好的两个朋友就这么掰了,仍有些恍惚。
      “为什么舍不得?”徐鹤洲像是觉得荒谬,“我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书青是小孩儿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孩儿脾气,又是小孩儿脾气,这个借口可以用一辈子吗?!徐鹤洲简直不想再多说,想到曾经的美好,想到最后的悲剧收场,所有的付出在这一刻转化为了怒意,他对郑书青的感情,在此刻,是真的化为乌有了。
      徐鹤洲忿然道:“所以小孩儿脾气就能出轨吗?所以我就该接受这一切吗?赵恒修,你一路看我们走过来,你扪心自问,我哪一点对他不好了,我含在嘴里怕化了!对,怪我,都怪我,把他养成了小孩儿脾气!”
      徐鹤洲怒吼完,又生生压制下来,“没有以后了,我和郑书青没有以后了,我最后说一遍。”
      一时间,医院的走廊如死寂之地。
      最后的最后,在良久的沉默中,赵恒修终是苦笑道:“好,我以后不提他了,你别生气。”说完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好友果断离开的背影,身后还跟着那个仿佛影子般的沈潼。
      那个小孩儿……
      倏然,一种奇怪的念头在脑子里盘旋升起。
      赵恒看着不远处,透着一种诡异和谐感的一高一矮的背影,他们甚至还牵着手,他突然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你现在去哪儿?”
      只见徐鹤洲微微侧了侧头,像是看了那小孩儿一眼,扔下最后一句话,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
      徐鹤洲最后说的是:“医院冷气太低了,潼潼冻得不行,我先带他出去。”
      ……
      没错,这就是徐鹤洲的最终选择。
      在他想通一切后决定做的第一件事,徐鹤洲不得不承认,在方才触碰到沈潼冰冷的双手、目睹沈潼含泪的双眼,听到沈潼委屈的控诉的那一刻,他才是真正想通了、放下了——
      郑书青已经成为了过去式,眼前的沈潼才是他现在的生活,他该承担起的是对沈潼的责任,这个需要他资助的小孩儿,他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只有他。

      走出医院时竟已到了晚上十点。
      两人来到车边,徐鹤洲替沈潼关上副驾的门,又从另一边绕上驾驶座迅速打开了空调,他再次握了握沈潼的手:“好点儿了吗?”
      沈潼从头到尾都糊里糊涂的,他只是哭了一通,又说了几句委屈话,不知道为什么徐鹤洲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好像在这个男人眼里,此刻只有他,只有他沈潼,才是最重要的。
      郑书青都排在后边儿去了。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沈潼简直不敢相信,仿佛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到似的。
      但好像是真的呢,至少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医院了,徐鹤洲像是要带他离开这里,两人已经回到了车上。
      “好点儿了。”沈潼呆呆地回答道,身上还披着徐鹤洲的外套,他攥得紧紧的,将衣服更贴合地往自己身上拢了拢。
      沈潼不禁再次想到那个彷如魔咒般的夏天。
      那个炎热的夏天,郑书青也是这样,郑书青嫌热,徐鹤洲便将外套盖在了他身上,替他挡阳光,沈潼还清晰地记得他就没那么好运,他热得差点晕倒,那一刻车内窜出的冷气他都无比渴望。
      而在许多年后的今天,在这个昼夜温差极大的秋天的夜晚,徐鹤洲将外套披在了他的肩上,替他打开了暖空调,问他是否好点儿了。
      时间流转,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转变。
      沈潼在这一刻很清楚地知道,他已经抓到了他想要的幸福,只是幸福的内涵悄然发生了变化。
      沈潼凝望着眼前男人的侧脸,久久无法回神。
      昏黄的车灯下,徐鹤洲五官冷硬,却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梦幻的金色,这个男人是那么的完美,每一个点都恰巧长在了沈潼心上。
      男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很专注,譬如此刻,他在听见沈潼说“好点儿了”后才真的放下心,开始在手机中搜Z记火锅,或许是错过了营业时间,只见徐鹤洲皱着眉思忖了几秒。
      好在才刚刚结束营业,应该还来得及。
      只见徐鹤洲拨通了一个电话,简短的几句交流后,问题解决了,他抬起头,和沈潼目光相撞,说:“和老板那边联系了一下,还可以去吃,饿了是不是,我们现在就出发。”
      男人说着就要发车。
      车内寂静无比,只能听见来自空调风口的一点呼呼声,沈潼注视着徐鹤洲此刻的模样,男人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模样,真的要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给砸晕了。
      沈潼心跳如擂鼓,握住了徐鹤洲的手,他听见自己说:“等等,徐鹤洲。”
      为什么要等等呢?
      因为在此刻,沈潼终于弄清楚了。
      他回想起今天的无数个瞬间,比如在徐鹤洲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出医院的瞬间,在徐鹤洲替他体贴地打开车门又关上车门的瞬间,在徐鹤洲替他调好车内空调温度的瞬间,在徐鹤洲替他安排好火锅店的瞬间——这些无数的瞬间汇聚在此刻,让他彻彻底底地弄清楚了自己痛苦的根源。
      比如为什么比不赢郑书青会让他痛苦?
      他终于懂得了。
      沈潼想,他终于不再是那个理不清和徐鹤洲的关系,就一把扔开的小男孩了,现在是开了窍的沈潼,是终于抓住了那个最关键东西的沈潼。
      那个关键就是,一个被资助的孩子是永远也比不过爱人的,如果关系不改变,他沈潼永远只能做比较级中被放弃的那一个。
      走掉一个郑书青,还会来第二个赵书青、吴书青、周书青……永远看不到头。
      沈潼双目炯炯,注视着徐鹤洲,他想,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了,他要扭转自己曾经的错误——如果资助者和爱人的确是两个南辕北辙的答案,是天平的两端,而爱人那端永远要更重。
      那他不要长不大药水,不要做永远缠着徐鹤洲的小孩儿,不要做一个永远下位的被资助者。
      他要徐鹤洲,就是作为沈潼去要徐鹤洲,他要这个男人。
      沈潼牢牢握住徐鹤洲的手腕,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他第一次如此渴望一个东西。
      直视着男人,沈潼如同直视自己欲望,他在心中轻轻念出答案——徐鹤洲,我要你,要作为爱人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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