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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足
下午最后一节班会课。
吊扇在头顶吱呀旋转,董涵用粉笔头敲了敲讲台:“都把眼神从窗外收回来,刚才数学老师说,这次小测错题本周三前交。虽然只是个小测,但还引起一定重视的,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数学这个东西和英语是一样的,都是要慢慢累积的。”
董涵学着平常他们说话的口语道: “市内各个比赛也会在今后陆续举行,全国性的联赛也会展开。你们想报名想参加的就拿出点实力,知道吧,毕竟金闪闪的奖杯和证书也是蛮难拿的。人家说‘随便考考就第二’,结果气温骤升,差点没给我急出心梗。 ”
此话一出,不少人把脸埋进臂弯,指缝里都能漏出闷笑。贺淮转着笔的手顿了顿,蹙着眉,眼里是说不出的情绪。
年级主任张何知道后还拍着桌子夸:“这孩子心理素质真强,中暑了还能把阅读题答得跟标准答案似的”而这“中暑的孩子”说的就是尹琛。
“还有最后一件事——”董涵突然压低声音,全班瞬间安静得能听见吊扇轴承的摩擦声,“高二了啊,注意影响。要是有外班的来‘串门’,咱班的规矩是——”她忽然敲了敲黑板,笑道:“先拿套五三让他做做,错误率高的不准,毕竟门当户对才能聊的来嘛。 ”
话音一落,班里莫名默契的安静了下来,一阵沉思。
众人:斯~啊……哈?嗯……啊?
许淼写题的手停了有一会儿了,若有所思的往后桌那看了几眼。
支赋感觉到目光,偏了偏头道:“干啥?你弟我可是从来不缺迷妹的好吗。”
许淼没说话,看了几秒又转回去了。
贺淮听董涵这么说,刷着手机的手不动了,沉默几秒,有点意外的评价道: “这是在干什么,说媒吗?”
尹琛趴在桌子上玩着橡皮,意料之中: “正常。不过,我觉得她上课前应该是刷到了什么类似于这样的视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个互联网还是太有意思了。”
他后靠着伸了个懒腰,橡皮被随手丢进了桌肚里。
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人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将它跟从前进行对比,这是一个底层不被发现的习惯。
相哲的机械式教学虽然出才子,但是对精神的消耗却是大的很,他现在庆幸的不是离开了相哲,而是庆幸自己遇见了尹琛。
下课的铃声像是解开了无形的束缚,教室里瞬间涌起一阵收拾书本、拖动椅子的声浪。
各科课代表站在讲台前,语速飞快地报着作业,粉笔在黑板上留下龙飞凤舞的痕迹。
人群分流,归心似箭的奔向校门,饥肠辘辘的则涌向食堂的方向。
尹琛利落地把最后两本书塞进书包,拉链“唰”地一声合拢。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随意往肩上一甩,动作带着点少年特有的洒脱。
他侧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还在专注解题的贺淮,下巴朝窗外努了努,声音带着期待的笑意:“走,吃饭去。今天天气挺好的。”
贺淮的笔尖恰好停在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的句点上,一个干净利落的答案跃然纸上。
他放下笔,下意识地就侧过头,准备像往常一样开口:“这道题思路不算复杂,一会儿吃完饭我给你讲讲,”然而,他后面的话被眼前的情景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尹琛不仅拿好了外套,另一只手还攥着一个充电宝,更显眼的是,他脸上赫然戴着一个口罩,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带着点笑意的眼睛。
贺淮的眉头几乎是立刻就蹙了起来,他目光扫过尹琛全副武装的样子,声音沉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赞同:“外面?”
两个字,疑问的语气里却透着笃定的不认可。
尹琛隔着口罩,声音有点闷,但那份跃跃欲试的劲儿丝毫未减:“当然!今天天时地利人和,难得张姐不值班!”
“不行。”贺淮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为什么?我就去!”尹琛立刻反驳,声音拔高了一点,口罩边缘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试图列举理由:“就今天一次!我都憋好久了!你看我装备都齐了,口罩戴着呢,保证干净卫生……”
贺淮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两潭沉静的湖水,清晰地映出尹琛试图“力理据争”的模样。
他不需要提高音量,也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仅仅是那种无声的目光,就让尹琛的“抗争”气势一点点弱了下去。
三分钟。
仅仅三分钟。
尹琛撇撇嘴,带着点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妥协了。他默默地把肩上的外套扯下来,重新搭回椅背上。
那只刚刚还被他视作“出征利器”的充电宝,被他有点赌气似的塞回了桌肚深处。口罩也被他摘下,胡乱地塞进了校服口袋,露出一张因为刚才小小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
“走吧。”尹琛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脚步已经诚实地转向了贺淮的方向。
在离开座位前,他眼尖地瞥见泽译还在座位上埋头看书,顺手从桌上撕了张便利贴,龙飞凤舞地画了个巨大的对勾,啪地一下贴在了泽译摊开的书页上。
泽译被这动静惊得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盯着那个突兀又张扬的句子看了两秒,脸上没什么表情,又继续沉浸回他的书海里。
纸条:这次太简单了,下次有难度系数了再比。
贺淮的坚持并非没有缘由,更不是毫无道理的管束。
他清楚地知道,尹琛虽看着个子高,骨架匀称,但体重一直偏轻,属于那种“怎么吃都不太显胖”的体质。
更要命的是,他挑食得很,食堂里的菜品常常被他嫌弃地拨到一边。尹琛还为此跟他吐槽了不少次学校做菜的手艺。
这个时候还在长身体。贺淮走在尹琛身侧,看着少年人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背影,心里默默地想着。
傍晚的凉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
虽然食堂的素菜口味确实比较“养生”,但至少卫生有保障,荤菜的种类和质量也还算过得去。吃饱不是难事。
贺淮的目光落在尹琛身上。
夕阳的余晖慷慨地洒落,穿透了尹琛身上那件质地轻薄的浅色衬衫。
光线勾勒出少年流畅而略显清瘦的肩背线条,布料在逆光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清晰地映出里面T恤的轮廓,更将那截腰身的薄瘦暴露无遗。
没有一丝赘肉,但也缺乏少年人应有的那种蓬勃的、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一抹笑意,如同此刻天边最柔和的那抹余晖,悄然浮现在贺淮的唇边。
就这样,很好。
把他喂得稍微圆润一点就好了。
贺淮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步伐沉稳地走在尹琛身侧。
余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通往食堂的林荫道上交叠。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尹琛虽然嘴上还在小声嘟囔着“我的肠”、“我的串”,但脚步却始终跟随着贺淮的方向。
贺淮听着他那些带着孩子气的抱怨,心底一片宁静安然。
少年单薄的身影在夕阳下镀着金边,那份鲜活的生命力,本身就是他此刻最大的“知足”。
而他能给予的,便是这无声的、细水长流的守护。
饭后,后知后觉的尹琛:不是我凭啥听他的啊?我自己去不就好了。
晚自习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
王秉的效率向来惊人,刚过去的两节自习课,他已经把那叠随堂测试卷批改完毕。
此刻,他站在讲台前,捏着试卷,轻轻抖了抖。
“这次卷子确实不难,”王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班,“基本上都满分。”
王秉对整体成绩很满意,然而,这份满意显然没有覆盖到所有人。他看着后排的尹琛,叹了口气道:“尹琛,你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第一道选择题就选错的。”
王秉的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他顿了顿,仿佛在给尹琛时间回忆那道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题目,“开学考你说状态不好,勉强说得过去。我想着给你们开开胃,让你们开学就先轻松点,结果你就这么回报我?”
尹琛这时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闻言动作一僵,笔差点从指间滑落。
他眼神飘忽地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心里默默腹诽:还能怎么做到的……失误了呗。
就在这尴尬又微妙的寂静时刻,旁边传来一声极其短促、像是强行憋住却又没憋住的气音。
这声压抑不住的笑,如同在紧绷的弦上轻轻一弹。
短暂的死寂后,不知是哪个角落,一个带着明显憋笑颤音的声音冒了出来:“班长牛逼!”
紧接着,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稀稀拉拉的笑声和低语瞬间从教室各个角落冒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
“牛!真牛!”
“这路数确实清奇……”
“受不了了,第一题都能错,琛哥别再隐藏实力了!”
“差不多得了,一次失误你们就这样,给点阳光就灿烂,那我到时候拿出十倍心思你们不就炸了吗?”尹琛无奈道。
台上的王秉看着下面这活宝的互动和满教室的哄笑,他用指关节重重敲了敲讲台桌面:“行了行了!安静!都考得很好是吧?有功夫笑别人,不如看看自己卷子上有没有同样的失误!”
支赋成功和王秉对上眼。
支赋:……合着搁着变着法子点我名呢?
王秉的介入总算让这场小小的风波平息下来,教室里重新恢复了自习的秩序。
他扬了扬下巴:“卷子明天课上讲,能订正的就订正。泽译,发卷子。”话音未落,王秉已抬脚离场,利落带上门——回家的诱惑,到底是压过了教室的滞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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