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落雁

　　刘明亮的背影很快被人潮吞没，消失不见。颜亚楠收回目光，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怅惘。她珍惜和刘明亮之间多年的友情，那
　　种像兄长般可靠、知己般默契的感觉。但她也清楚，友情与爱情之间，横亘着一条清晰的界线。她对他，从未有过越过界线的
　　悸动。

　　她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秦齐鸣。

　　他似乎对刚才的小插曲并不在意，但嘴角那抹惯常上扬的弧度，此刻却微微收敛，显出一点若有所思。他侧目看她，语气听起
　　来随意，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较真：“在别人面前，我就只是‘合作伙伴’？”

　　颜亚楠挑眉，微微仰起脸迎上他的目光。阳光从侧面的玻璃幕墙透进来，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映出细碎的光点。她故意板着脸，
　　一本正经地说：“那不然呢？说您是年轻有为、身价不菲、脸皮还特别厚的秦董事长？”

　　秦齐鸣被她这描述逗得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但面上依旧端着：“前面那些优点，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不用到处宣扬。我这人，
　　低调。”

　　“低调？”颜亚楠差点笑出声，上下打量他，“秦总，您对‘低调’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您出现在哪儿，哪儿就是焦
　　点，跟低调沾边吗？”

　　“焦点是因为实力，没办法。”秦齐鸣摊手，一副“我也很无奈”的样子，随即话锋一转，目光锁住她，“但你不喜欢高调，
　　我知道。”

　　颜亚楠心尖微动，面上却故作淡然：“我不是不喜欢高调，我是没高调的资本。普通人过日子，踏实点好。”

　　“谁说你没资本？”秦齐鸣几乎是立刻接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眼神里
　　的戏谑褪去，只剩下清晰的认真，“你有我。”

　　简单的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颜亚楠的脚步也随之顿住。她抬眼，望进他灼灼的眼眸里，那里没有
　　玩笑，只有一种近乎宣示的坚定和刚毅。

　　他不是在说俏皮话。

　　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加速跳动起来。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试图驱散脸上骤然升起的热意。她偏过
　　头，轻声嘀咕：“你算什么我的资本……你是大资本家，跟我可不是一个世界的。”

　　秦齐鸣看着她微红的耳根和强装镇定的侧脸，眼底的笑意重新漫上来，还带上了一丝了然和得意。“这么盯着我看，”他故意
　　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是不是突然发现，我比你以为的还要帅？看入迷了？”

　　刚刚那点微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颜亚楠没好气地瞪他：“多看两眼能让你掉块肉吗？小气！”

　　“肉掉不了，”秦齐鸣站直身体，懒洋洋地说，“但怕你看多了，彻底被我迷住，无法自拔。”

　　“自恋狂！”颜亚楠丢给他一个白眼，转身走向下一个展台，嘴角却不自觉地翘起。

　　两人信步来到NY山风景区的宣传展台前。巨幅的山水画卷和精炼的文字介绍，勾勒出这座五岳名山的秀美与灵韵。颜亚楠仔细
　　看着，眼中流露出向往。她来HY市时间不长，久闻NY山大名，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游览。

　　“你去过吗？”她指着展板，转头问秦齐鸣。

　　秦齐鸣的视线从展板移到她脸上，点了点头：“当然，名山胜境，值得一去。” 他从她亮晶晶的眼神里轻易读出了她的渴
　　望，“你没去过？”

　　“嗯。”颜亚楠老实点头，抿了抿唇，“一直想去看看，听说求姻缘挺灵的。”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好像暴露了什么
　　小心思。

　　果然，秦齐鸣嘴角立刻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邪气和玩味的弧度，眼神像发现了猎物的豹子，锐利又专注。“那你不用去
　　了。”他慢悠悠地说。

　　“为什么？”颜亚楠警惕地看着他，这家伙又想挖什么坑？

　　秦齐鸣喉结微动，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磁性：“要求姻缘？眼前不就有现成的、最好的选择吗？何必舍近求远，跑去山
　　上？”

　　颜亚楠心跳又快了几拍，面上却强撑着反问：“那我要是去求财呢？”

　　“照样在你眼前。”秦齐鸣回答得毫不犹豫，脸上那副“老子就是天选之子”的自信简直要溢出来，“要财有财，要人有人，
　　一站式解决，童叟无欺。”

　　颜亚楠被他这理所当然的不要脸气笑了，撇撇嘴：“拉倒吧你，谁稀罕。”

　　秦齐鸣对她的“拒绝”毫不在意，那份自信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受任何外界评价影响。他微微倾身，声音更沉，带着
　　一种郑重的意味：“颜亚楠，别嘴硬。错过我这么好的店，以后可没地儿后悔。”

　　“自恋过头了吧你！”颜亚楠脸颊发烫，转身朝着下一个展台走去，脚步加快，“大城市里店多了去了，谁非盯着你这……旮
　　旯里的店。”她不知不觉，也学了他那种欠欠的调调。

　　秦齐鸣几步跟上，与她并肩，侧头惊讶地看她：“哟，学得挺快啊？”

　　“近墨者黑，跟你学的。”颜亚楠扬起下巴。
　　“那你这学生对师傅也太不敬了。”秦齐鸣故作严肃。

　　“你要是我师傅，估计想对你‘欺师灭祖’的徒弟能排长队。”颜亚楠回敬。

　　“我有这么不得人心？”秦齐鸣挑眉。

　　“你主要是太欠，太招人想揍了。”颜亚楠实话实说。

　　两人斗着嘴，来到了地方美食展区。HD土菜的展台前香气四溢，大厨现场烹制子姜炒公鸭，锅气升腾，辛辣鲜香的气味勾得人
　　食指大动。颜亚楠看着那油亮诱人的鸭肉，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想吃？”秦齐鸣立刻察觉。

　　颜亚楠眼睛盯着锅里，诚实地点点头。

　　恰好厨师起锅，将一部分菜肴盛入试吃碟。秦齐鸣自然地拿起一根牙签，扎起一块裹满酱汁的鸭肉，递到颜亚楠嘴边。“尝
　　尝。”

　　这个动作过于亲昵，颜亚楠愣了一下，脸颊微红，但还是就着他的手，小心地咬了一口。鸭肉鲜嫩，子姜的辛辣恰到好处地祛
　　除了腥味，满口生香。“好吃！”她眼睛一亮。

　　秦齐鸣看着她满足的样子，眼里漾开温柔的笑意，很自然地又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擦擦。”

　　两人边吃边逛，气氛融洽得仿佛一对真正的情侣。路过白沙高新区的展台时，正在忙碌的同事们纷纷投来目光，热情地与秦齐
　　鸣打招呼，也好奇地看着和他并肩而立的颜亚楠。

　　颜亚楠顿时有些不自在，简单和同事们寒暄两句，便轻轻拉了拉秦齐鸣的袖子，示意去前面看看。

　　走远一些，秦齐鸣低头含笑问她：“怎么了？在同事面前这么害羞？”

　　“我们这像在工作吗？”颜亚楠小声嘟囔，“她们在忙正事，我们在这……闲逛。” 更像在约会——这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
　　口。

　　“跟自己男朋友逛逛展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秦齐鸣说得理所当然。

　　“谁承认你是我男朋友了？”颜亚楠反驳，心跳却因他这句“男朋友”而乱了节奏。

　　秦齐鸣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颜亚楠，你就承认了吧。喜欢我又不丢人。”

　　晚风吹过，带来展会隐约的喧闹。颜亚楠看着他，忽然想起上次在他母亲面前，他那句疏离的“合作同事”。一丝小小的委屈
　　和较真冒了出来。

　　她抬起眼，眼神清澈，带着点俏皮的挑衅：“那你呢？你承认了吗？” 她意指的，是那份未在他至亲面前获得的明确身份。

　　秦齐鸣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片刻，他才低低笑了一声，抬手，很轻地揉了揉她
　　的发顶。“还在为这个生气？” 语气里是难得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纵容。

　　“彼此彼此。”颜亚楠偏头躲开他的手，嘴角却弯了起来。她指的是，刚才在刘明亮面前，她也只介绍了他是“合作伙伴”。

　　有些关系，无需大声宣告，却已在细水长流的相处和心照不宣的默契里，悄然生根。一个未在家人面前挑明，一个未在朋友
　　面前承认，看似都在试探，实则早已将对方划入了自己最特别的领域。

　　上午的展会时光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流逝。颜亚楠回到公司后不久，她和秦齐鸣在旅发大会上并肩同行、相谈甚欢的画面，便
　　通过同事们的眼睛和嘴巴，悄然在公司里传开了。

　　下午在洗手间，她遇到了刘佳欣。

　　“刘姐，你没多逛逛大会？”颜亚楠一边洗手一边问。

　　“逛了一圈就回来了，人太多。”刘佳欣对着镜子补口红，状似无意地说，“亚楠，你跟湘富的秦总……是在一起了吧？”

　　颜亚楠动作一顿，水声哗哗。她透过镜子看到刘佳欣好奇又善意的目光，知道否认也没用。她擦干手，转过身，笑了笑，给出
　　了一个诚实的模糊答案：“嗯……还不算吧。” 不是否认，而是留有余地，却也默认了关系的特殊性。

　　刘佳欣了然地点点头，收起口红，拍了拍她的肩，压低声音笑道：“上次那个包，也是秦总送的吧？加油啊，这样的‘合作伙
　　伴’，可得牢牢把握住。”

　　回到工位，颜亚楠耳边还回响着刘佳欣的话。她想着和秦齐鸣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谨慎防备，到被他一次次“不要脸”
　　的靠近搅乱心绪，再到如今默契自然的相处……这分明就是恋爱的节奏。她想着想着，忍不住趴在桌上，把发烫的脸埋进臂弯
　　里，偷偷笑了。

　　然而，还没等她沉淀下这份甜蜜的困扰，关于她和秦齐鸣的八卦就以各种形式飘到她耳边。有同事直接来打听，有旁敲侧击的
　　试探，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时而点头微笑，时而含糊其辞。同事们羡慕的目光，让她既有些不好意思，心底又漫上一丝隐
　　秘的欢喜。

　　下班时，天色尚早。颜亚楠像往常一样步行回公寓。刚走出公司不远，就在一个熟悉的拐角，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刘明亮。

　　他站在梧桐树的阴影下，身影显得有些孤单。颜亚楠的心微微沉了一下。知道了他的心意后，再面对他，总无法像过去那样毫
　　无芥蒂、大大咧咧了。

　　刘明亮也看到了她，朝她走过来，在她面前两步远停下。

　　“学长，你……在这里等人？”颜亚楠主动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些。

　　刘明亮的脸色在树影下显得有些晦暗，他嘴唇动了动，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声音干涩地问：“今天那个人……是你男朋友
　　吗？”

　　果然是为了这个。颜亚楠心里叹了口气。她不想撒谎，但也不想在关系尚未完全明确时，就替秦齐鸣做“官方认证”，更不想

　　给刘明亮无谓的希望或更深的打击。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她避重就轻。

　　刘明亮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能陪我去走走吗？”他最终没有逼问，只是低声请求，声音里带着
　　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恳切。

　　颜亚楠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他失落的神情，终究不忍拒绝。夕阳西下，暖风拂面，走一走也好。“好，去香水河那边吧，不
　　远。”

　　两人并肩沉默地走了一段。刘明亮在路边小店买了两瓶水，拧开一瓶递给颜亚楠。

　　“他对你好吗？”走在河边的步道上，刘明亮忽然问。

　　颜亚楠握紧冰凉的水瓶，点了点头：“嗯。”

　　“他是做什么的？真的只是……合作伙伴？”刘明亮又问，目光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

　　“他在湘富投资集团工作。”颜亚楠答。

　　“不是工作，是老板吧？”刘明亮转过头看她，眼神复杂，“我后来……查了一下。”

　　颜亚楠没有否认，再次轻轻点头。这几乎算是默认了秦齐鸣的特殊性，也委婉地回答了他最初的问题。

　　刘明亮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情绪——失落、释然、苦涩，还有一丝祝福。他停下脚步，双手撑在
　　河边的护栏上，望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夕阳的余晖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橘色，那紧绷的嘴角，终于慢慢松弛下来，甚至
　　扯出了一个极淡的、释然的微笑。

　　“没必要这样的，学长。”颜亚楠也停下来，站在他身旁，看着河水，“你会遇到真正适合你、也珍惜你的好女孩。”

　　刘明亮转过头，看向她。她今天穿着正式的套裙，化了淡妆，比学生时代更添了几分干练和明媚。她眼里有歉意，有关心，但
　　独独没有他渴望的那种情愫。

　　“我们认识，有六年多了吧？”他轻声问，声音有些飘忽。

　　颜亚楠避开他过于专注的视线，也望向河水，精确地回答：“六年三个月零十四天。”她记得，因为那是她高中开学第一天，
　　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后，他第一个走过来夸她讲得好的日子。

　　刘明亮因为她精准的记忆怔了一下，随即笑容真切了些，那笑容里有着对过往友情的怀念。“作为这么多年的……老朋友，我
　　祝福你。”他郑重地说，“真心祝福。”

　　“谢谢。”颜亚楠真诚地道谢，心里松了一口气，也涌起感动。

　　刘明亮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声音变得更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祈求：“那我们……以后还能是朋友吗？像以前那样的朋
　　友？”

　　颜亚楠转过头，对他展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用力点头：“当然！我们一直是朋友啊。”

　　那个笑容，干净、温暖，不掺杂任何暧昧，是纯粹的朋友间的信任与坦然。刘明亮看着这个笑容，心里最后那点不甘和执念，
　　似乎也被这河边的晚风吹散了。他脸上的阴郁彻底褪去，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真正轻松的笑容。

　　“那就好。”他说。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河边的步道上，然后又慢慢分开。有些故事还未开始就已落幕，有些关系换个方式依然可
　　以延续。而颜亚楠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坚定而雀跃地奔去了。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个沉寂了一个下午的头
　　像，第一次，主动发去了一条消息：

　　【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谢谢你今天陪我逛展会，还有……之前的‘药’。】

　　发送完毕，她握着手机，看向远方天际绚烂的晚霞，脸上是藏不住的、恋爱中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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