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不达意

　　季宁来到M国之后，大概一周和路湘通一次电话，大多数是打视频，偶尔忙的时候就打个电话。
　　但最近路湘好像有点忙，已经两周没主动和季宁联系了。
　　这天课少，季宁回到公寓后算好了时间给路湘拨了个视频。
　　出乎意料地，路湘接得很快。
　　“阿姨。”
　　“宁宁啊。”路湘冲季宁笑了一下，季宁敏锐地感觉到路湘有一丝憔悴，笑容也有些勉强。
　　心里一紧，担心家里出什么事，他连忙问道：“怎么了阿姨？感觉您精神不太好。”
　　“啊……”路湘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事，就是这两天睡眠不太好。”
　　“好吧，那您多注意休息，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路湘愣愣地看着季宁，眼神转开又移回，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犹豫着开口：“其实，是我一个老朋友……”
　　顿了顿，路湘继续说道：“她的儿子最近跟她说，他喜欢男人……”
　　季宁一下子睁大了眼。
　　注意到季宁的表情，路湘摆摆手：“还是不说这个了，这种事你听着也很别扭吧。”
　　“没有，阿姨，我只是有些惊讶。”
　　季宁调整了一下表情，刚刚那一瞬，他眼前突然浮现出路以珩的脸。
　　“阿姨，不管是在咱们那还是M国，其实同性恋都是很常见的，这对于我们年轻人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季宁微笑着，看到路湘因为他这段话而放松了下来。
　　“对于你们年轻人来说可能是这样，但是我……还有我那个朋友，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路湘嘴角带着一丝苦笑：“那个孩子啊……平时话很少，跟以珩有点像的，所以我也有点代入了吧。”
　　季宁看着路湘忧愁的样子，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地说道：“我觉得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对方也恰好喜欢自己更是难得。”
　　听到季宁冷静有力的声音，路湘惊讶地抬起头。
　　“喜欢同性的人其实是少数，所以他们相当于选了一条比别人更难走的路，如果是我的孩子，我会很心疼他。”
　　路湘好像愣住了，半晌才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说罢又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知道是在笑季宁老成的样子还是笑自己这些天郁闷的心情。
　　“我们宁宁，真是长大了。”路湘冲季宁眨眨眼：“有喜欢的人了吗？”
　　季宁噎住，不知道话题为什么突然跑到他这里。
　　“……没有。”
　　“真的吗？感觉有点奇怪啊。”
　　看着季宁微红的脸，路湘又笑了。
　　“如果宁宁遇到了喜欢的人，阿姨希望你能好好把握，就像你说的，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路湘看着季宁，眼神却像在透过他看向别处。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最后气氛轻松地结束了对话。
　　挂断视频通话之后，季宁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何尝猜不到路湘是在说路以珩，虽然是安慰路湘，但他顺着自己的心意，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路以珩。
　　他慢慢意识到，原来心疼路以珩的，是他自己。
　　因为他知道路以珩喜欢的是谁。
　　路以珩喜欢的人，让这条路变得更为艰难，虽然是他做出的选择，但季宁仍然觉得是自己导致了这一切。
　　所以他心疼路以珩，也责怪自己。想见路以珩，又觉得不见可能更好。
　　翻开和路以珩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还是自己发的。
　　“我拿到特产了，谢谢。”
　　路以珩没回。
　　季宁抬起手捂住了脸，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才是正确的。
　　因为非常正确，所以他不能难过。
　　工作了几年之后，路湘开始操心起路以珩的感情问题。
　　明里暗里试探了几次路以珩的喜好，得不到回应也没有气馁，有一天直接将一个女孩的照片拿给他看。
　　“这个女孩不错的，你看看。”路湘笑眯眯地说：“是我同事的侄女，也是学法律的，现在在我们律所实习。”
　　路以珩拒绝了，理由是不合眼缘。
　　没想到路湘接下来隔三差五就会拿来几张照片让他看。
　　拒绝的理由都用光了之后，路以珩不胜其烦，干脆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妈，我现在的事业刚刚起步，加班多应酬也多，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思。”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路湘听完确实安静了几天。
　　但也只有几天而已。
　　每当有人给她介绍优质的女孩，她都忍不住想叫路以珩看看，想到他之前的话又悻悻作罢。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路湘还是决定找路以珩好好聊聊。
　　某个周末，路湘叫路以珩回家吃饭，吃饭完将他拉到房间里，刚开了个头就被截住。
　　“妈，如果还是相亲的事，就不用说了。”
　　路湘示意他先听完：“妈又不是让你马上结婚，是想让你先相处着，从相知相爱到结婚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我喜欢男人。”
　　路湘的话音猛的顿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路以珩。
　　她儿子的表情倒是很淡定，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从容不迫。
　　在反复确认路以珩不是在用新的借口逃避相亲之后，路湘开始失眠了。
　　除了不太能接受“同性恋”之外，路湘还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
　　自己的儿子喜欢同性，她居然一点都没察觉，而且看路以珩的样子，如果不是一直逼着他相亲，可能永远也不打算告诉自己。
　　路湘一方面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很失职，一方面又因为儿子的隐瞒而感到伤心。
　　浑浑噩噩了几天之后，和季宁的那次对话，竟然奇妙地让她振作了起来。
　　看着季宁温柔坚定的眼神，她忽然觉得，喜欢同性这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她自己活了小半辈子，才终于直面内心，勇敢地迈出那一步追求幸福，现在却又困在这个怪圈里，差点变回那个懦弱的自己。
　　所以路湘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在感情方面支持自己的儿子，绝不让他重蹈自己的覆辙。
　　然后路以珩就收到了一份新的相亲资料，不同的是，这次对方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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