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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觉
“辛府一切安好。殿下昨日夜里，睡得好么？”辛姒转了话头，边把药碗递给他边试探着说。
被这一问，梁极想起昨晚上那场梦，就算此刻梦已经醒了，还是觉得过分真实。
梁极一只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回道：“病中无非就是那样，谈不上好坏。”
辛姒坐到他旁边，似不经意追问了句：“可做了什么梦？”眼尾余光锁住他的神色。
一张脸活色生香，人就在旁边，与昨日夜里见到的那张脸重叠在一处。梁极半垂眼，轻笑了声：“忘了。”
辛姒仍旧试探道：“妾身昨夜里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先到书房去见了殿下。”
梁极袖子底下的手一顿。
昨日夜里回来的？还入了书房。
他隐约发觉有什么东西不对劲，莫非昨日夜里见到的…他转头看向辛姒。
刚生疑窦，又听辛姒婉转在那边道：“妾身来时殿下正睡着，陈太医说殿下近日来不易入睡，是以没叫醒殿下，妾身便自己回屋歇着了，今日一早，才又来回禀殿下。”
神色自若撒了个谎。她已有七八分成算断定，梁极恐怕病发之时常常梦魇，而梦魇之中，因神志不清常常混淆现实。
只是眼下若是戳破，只怕会坏了两人白日里相敬如宾的关系，梁极既然以为是在梦里，那就叫他继续以为是场梦好了，无非就是往后他病发时躲着些。
按照梁极如今的病症来看，恐怕躲不了太久，他也就气数尽了。
这样想着，辛姒看他的眼神自然了许多，只盼着装聋作哑，能安安稳稳把余下的日子过下去。
“劳你记挂。”
“陈太医总说，殿下需要静养，如此，妾身便先告退。”说完她转身要走，再是镇定自若的人，见过昨日夜里梁极判若两人的样子，也难免畏惧几分。
“等等。”梁极起身，想到了什么，伸手拉住她右手小臂。
夏日里衣料薄薄的一层，骨指间的凉意透过衣料渗进来，辛姒蓦的想到昨晚上那双攀上她手腕的手，是怎样一路肆意伸进她的衣衫里。
她猛然弹开了手，几乎往后跌去，眼里的惊恶一闪而过。
两人皆是一愣。
压下那股异样，辛姒站住脚，伸手止住一只晃动不已的耳坠，道：“这几日府里生出许多变故，妾身心底一直绷紧了一根弦，是以行为莽撞，望殿下恕罪。”
不等梁极说话，她主动走上前两步，挽过刚刚他伸过来的那只手，笑容缱绻：“殿下刚刚要同妾身说什么？”
隔着衣物，辛姒挽着他臂弯的手说不出的僵硬。
即便抬头看过去，那张脸就在面前，辛姒依然从他眼睛里面看不出什么神色，温温郁郁的声音一如从前，自她上方传来：“无妨。也没别的事，只是这两日朝中风向有变，少不得有人来打探消息，若有官员亲眷登门拜访，你一概推脱不理即可。”
辛姒道：“殿下放心，妾身明白。”
打量着梁极面色如常，辛姒才稍稍松口气，退了出去。
她人刚离开书房，梁极眸色一沉，凝在已经阖住的房门上。
半晌，梁极冷声，“李安。”
那个被唤作李安的随侍上前两步，“属下在。”
“王妃昨夜里，可曾见了什么人？”
若不是见了什么人，同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何以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李安想了想道：“娘娘昨日先是去了狱中，这些殿下都知道。后来也就是回了辛府，不久便回了王府。
李安接着道：“娘娘体恤，回府后让属下等都去歇着，没让人跟着，昨夜里除了见到几个回话的小奴才，剩下的，也就是殿下您了。”
梁极一时不说话，默了片刻，吩咐了句：“下去吧。”
本以为梁晏这场风波还要费几番周折才能平下来，没想到自打这日夜里过后，一切顺利得出奇。
既没人怀疑梁晏的死因，就连陛下的态度也是十分明朗——已下了旨，这月十五过后，册封梁极为太子。
“恭贺皇子妃，旨意已经传遍宫中，三日后便是册封大典，那时奴婢也该改口唤您太子妃了。”这日梁极刚散朝回府，便有人向辛姒道喜。
“宫里遣人送来了太子妃吉服，殿下吩咐，叫娘娘您得空去试试衣裳合不合身，若有不妥的，再改就是了。”
辛姒于是带了和酥去瞧，一进屋内，里间置了两件衣裳，一件是太子的，一件是太子妃的，耀眼夺目，光是瞧着，便生出一股威仪。
“娘娘，这衣服上的纹样绣得可真是好，瞧这金线，织得这样密，定是费了不少功夫。”和酥向她道，“娘娘可要现在试试这身衣裳？”
和酥站在身后，看不见辛姒脸上神色，只听见她说：“你且守在屋外。”说完辛姒向那件太子妃吉服走去。
和酥应下，想来娘娘是想要自己试试，不想人来打扰，便依言退了出去。
辛姒仍旧向前走去，只是经过那件太子妃吉服时，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太子吉服，素手拂过衣服上的金龙彩云纹，而后取下来披在身上。
镜中人吉服逶迤，眼中的野心摄人心魄。做皇后，有什么意思？说到底，权势再大，头上还是压着一个皇帝。
再是醉心这件吉服，辛姒没穿多久便褪下来，免得屋外有人生疑。
重新整理好衣裳，辛姒面向铜镜，打量起颈上的一处齿痕，如今已经用脂粉盖住不少，但没个七八日，恐怕消不下来。
这一世决定入宁王府，便做好了所有打算，只是没想到，梁极这病生得如此蹊跷，倒叫她不知怎么办了。
说到底，梁极迟早是要死的，早一日晚一日没多大的区别，既如此，往后对他的病情，倒不必如从前那般上心，凭他自己的命数去，也就罢了。
吉服既没有问题，一应的典礼、封赐也都顺理成章，大典这日，圣旨晓谕六宫，直到入了重新修缮的太子东宫，辛姒才有些实感。
晚间，辛姒替梁极取下冠饰，道：“殿下早些歇息，连日来你也受累了。”
自入府以来，二人还未行房事，虽同榻而睡，但一直恭谨有礼，都没越过一步，自是各睡各的。
从前安安稳稳的也就一觉到天亮了，今日想来也是如此。
梁极应了声，躺在床榻外侧，阖眼安睡。
夜半，屋外月色流转，从一扇糊了细绢的窗牖边，斜斜透进来。
辛姒不知怎的睡得并不安稳，她迷迷糊糊转了个身子，便被一点光亮晃了眼睛。
支唔着皱了皱眉，囫囵声音问了句：“什么时辰了？”并未发觉枕边那人早已经坐起来，影子笼在她身上。
面前那个人影凑近，挡住些月色，凑到她跟前，亲昵地蹭了蹭她鼻尖，露出一个无声的笑，愉悦道：“亥时三刻。”
亥时三刻，还早。
得到了回应，她翻了个身又要转过去接着睡，翻身翻到一半，忽觉不对。
背后总觉得一道视线凝在她腰身上，一如那日她刚入王府成亲时感受到的，热切胶着，错不了。
她猛的睁开眼睛起身，黑发披了一肩，上半身歪斜仅用一只手肘撑住，面前的衣衫松松垮垮，几欲垂到腰间。
眼里还有些不清醒，待看清了面前人影，梁极嘴角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瘆了她一身。
“殿下何时起来的？”辛姒强作冷静，问。
看梁极这幅样子，猜到他肯定早就坐起来，这样看了许久了。
“刚刚。”
“是吗？”鬼才信他。
她不过顺嘴答了一句，梁极就倾身过来，眯起眼睛凑近，似叹似问，“不信孤？”
又犯病了。
辛姒在心底骂了句。如今倒是能摸清几分梁极的状况，一旦发觉他神色不对，便知道是他自以为还在梦魇中。
她不习惯这样和他面对着面，隔得这么近说话，是以微微侧过脸，但不知道又是哪里把人给惹到了，她刚转头，后颈就覆上一只冰冰凉凉的手，硬生生把人板过来重新对着他。
“孤要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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