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沉迷

　　陈大夫的话让阳台的气氛沉默了，陈宇阳点了根烟，有一口没一口地抽了起来。

　　所有的事情大概都有一个特定的过渡时期，他日复一日地平复着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不过明白是一回事，是否愿意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至少现在他仍然甘愿活在那片虚无的光里，感受着这片光里别人看不到的电闪雷鸣。

　　“放心吧陈大夫。”陈宇阳抽完烟，从他爸手里扣了一颗花生米，本着安抚慈父之心又说，“如果以后有缘分，我也会试着去过被人拿勺子招呼的生活。”

　　好好的话他非不好好说，陈大夫瞪着他一时没接话。陈宇阳又调侃笑说：“手心儿都出汗了吧？攥这一大把花生壳，我知道你刚才没开玩笑，敢掉下来阿姨真跟你算账。”

　　“没大没小！”陈大夫没想到自己明里暗里开导了半天，最后反被这臭小子拿话打趣。

　　陈宇阳拿了张纸巾擦着窗台边上掉落的烟灰，不紧不慢道：“老陈同志，快去扔了手里的垃圾吧，我都替你紧张，你说说要是掉地下了，你可怎么弄。”

　　陈大夫半天没接话，陈宇阳擦干净阳台往他那儿看，父子俩刚对视上，陈大夫手一甩，把攥了半天的花生壳稀里哗啦地全洒在了儿子身上。

　　陈宇阳愣了一会儿，拍着身上的碎屑冲他爸坏笑一声，直接就冲卧室方向喊：“阿姨，你家陈大夫往阳台扔垃圾！”

　　陈大夫刚还一脸你能奈我何，现在肉眼可见的慌，四处寻找扫把之际，陈阿姨爽朗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陈大夫，我给你机会让你收拾，敢留下一片儿花生皮，你就准备每天睡医馆吧！”

　　陈宇阳极快地溜了，收拾完厨房后好心地帮他爸检查了一遍阳台卫生，在被骂了两句之后心安理得地撤身回了卧室。

　　翌日，陈宇阳背着包，胳膊上挂着一个哭的惨兮兮的陈嘉禾。

　　医馆里有病人，陈大夫在里面忙，陈阿姨在门口哭笑不得的望着女儿

　　“你本来就丑，一哭更丑了。”陈宇阳给她擦了把眼泪，“我明年还回来呢。”

　　从昨晚得知哥哥要走之后她就这样，说什么烦是真的烦，喜欢也是真的喜欢，本来以为他离回去还有些日子，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走了。

　　陈嘉禾哭的直打嗝，陈阿姨过来给闺女演白脸：“陈嘉禾，哥哥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再这样妈妈可生气了，快松开哥哥衣服，都让你拽坏了。”

　　陈宇阳身上穿了件新衣服，是前天陈阿姨逛街时帮他挑的，白色的薄款卫衣，宽松且有型，或许是之前见他穿过同款的衣服，误会了他的穿衣喜好，这件衣服的帽绳比他之前的那件还要长些。

　　陈嘉禾抓的很顺手，在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生怕一松开他哥就跑了。

　　“我不！我就不！”陈嘉禾哽咽着，“哥，你再跟我玩两天好不好，就两天嘛。”

　　陈阿姨见她胡搅蛮缠要过来拽，陈宇阳连忙说了声没事，低声哄着：“哥跟朋友约好了今天走，明天就要开始上班了，你乖乖听爸爸妈妈话，我经常跟你通视频电话，好吗？”

　　陈嘉禾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把手也从绳子上松开了，陈阿姨跟陈宇阳默默松了口气，然而还没三秒钟，陈嘉禾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嚎声。

　　巷子上的行人因为这个声音动作彷佛都暂停了一瞬，陈阿姨也让她吓了一跳，哎哟了一声，下意识地就想去捂她的嘴。

　　“小嘉禾，哭的我好心疼啊。”沈泓的声音远远传来，“谁欺负你了，哥哥给你出气。”

　　医馆前的巷子较窄，把车开进来整条路就会被堵住，沈泓与谭成将车停在路边，二人手里都拎着东西，前后走着到了医馆门口。

　　陈阿姨不认识沈泓，这时看诊的病人从医馆内出来，她见状进了店里招呼陈大夫出来。

　　陈宇阳下了门前的台阶，叫了一声沈哥。沈泓点了个头，示意谭成把东西放下，侧身笑着冲陈嘉禾招了招手。

　　陈嘉禾对这个辅导了她两个小时作业没发作任何脾气的沈泓哥哥很有好感，走到他跟前添油加醋地说：“我哥不要我们了。”

　　沈泓被她的话逗乐了，指着陈宇阳说：“你哥哥这不就在这里么，哪里不要你了。”

　　陈嘉禾委屈巴巴地揉眼睛，低着头不肯开口说话。陈大夫出来打量了几眼站在儿子身边的人，暗暗点头，走过来说：“沈泓吧？进来坐会儿。”

　　“叔叔您好，是我。”沈泓跟谭成把东西重新拿起来放了进去，“第一次来，晚辈一点心意。”

　　他带的是一些保健品，陈大夫对这些并不热衷，不过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谢谢了，下次可别带了，来玩儿就行。”

　　沈泓应了个好，又从中单独拎出一个袋子递给了陈嘉禾：“别哭了，送你的。”

　　“送我的？”陈嘉禾指着自己，“是什么呀？”

　　“自己打开看看。”

　　陈嘉禾接过后看了妈妈一眼，陈阿姨点了下头，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看清后对陈宇阳马上要走的悲伤顿时飞了。

　　“谢谢哥哥！”陈嘉禾抱着盒子说。

　　陈宇阳看了一眼，里面是个学习机，看起来还挺高大上，见这小丫头见利忘哥的样子，在她背后轻轻地揪了下她的发梢。

　　陈嘉禾没发觉，还在甜甜地冲她新认的沈泓哥哥乐。

　　没出息，陈宇阳无声地说。

　　谭成在沈泓旁边坐，见他光动嘴不出声，成心似的问：“宇阳，你说什么呢？”

　　众目睽睽，陈宇阳浅浅一笑：“我说.....你们喝水吗？”

　　“这话问的。”陈大夫从抽屉里取了罐茶叶，“别着急，眼看着中午了，先喝杯茶，待会儿吃过饭再走也行。”

　　沈泓看了看时间，起身婉拒道：“您别忙，我们这就走了。”

　　“这就走了？”陈阿姨端着热水，“天还早呢。”

　　沈泓的婉拒虽然很合陈宇阳的心思，但连水都不让人喝一杯更不合适。他接过热水给二人泡了杯茶放到了桌上：“喝完水再走吧。”

　　谭成没说话，沈泓笑着接过：“行，尝尝叔叔珍藏的茶。”

　　简单话了三两句家常，几人出了店门，陈嘉禾依依不舍地拽着陈宇阳的衣角，一直送到了车跟前。

　　沈泓很羡慕兄妹俩的感情，他跟他哥的关系也很好，可情绪从来都不会这样外泄。

　　“小嘉禾，你这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哥哥抢走了呢。”沈泓又惦记上了陈宇阳衣帽上的绳子，指尖一挑就给勾手里了，“我跟你保证，绝对不欺负你哥，行不行？”

　　陈嘉禾破涕为笑：“你说的？”

　　“我说的。”

　　她对沈泓的初印象非常好，听话地松开了陈宇阳的衣角，陈阿姨见她松了手，连忙跟她说：“快过来，别耽误哥哥时间了。”

　　陈大夫给他们递了一个包，谭成极有眼力见地接了过来，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鼓鼓囊囊的。

　　“是什么？”陈宇阳看着谭成手里的包问他爸。

　　“养生茶，你们回去分分。”陈大夫笑眯眯地又说，“有祛湿效果。”

　　陈宇阳一听就知道他爸故意的，养生茶他最近在家没少喝，都是他爸亲手配的，说什么他从小到大不爱哭，身体里不知道存了多少水分，所以让他另辟捷径喝祛湿茶疏通一下。

　　“谢谢爸。”陈宇阳跟他爸假笑了一下。

　　陈大夫咳了一声非常正经地对他说了句不客气，他带着妻女往旁边挪了挪，谭成先过去把车开了过来。

　　上车前，陈宇阳回头看了他爸一眼，陈大夫已然收起假正经，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慈祥、不舍很多情绪尽数饱含在这一眼里。

　　“沈泓哥哥！”陈嘉禾挣脱开妈妈的手，跑过来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了？”沈泓顺着她的力气把手向上抬了下。

　　“我哥哥一个人在外地很可怜的。”陈嘉禾跟个小大人似的叮嘱，“我很喜欢你，你把我哥带走了就要对他负责。”

　　陈嘉禾的话很暖，可听上去却充满了歧义，陈宇阳动了动唇，没找到纠正的办法。

　　沈泓看了陈宇阳一眼，跟陈嘉禾保证：“好，答应你。”

　　“还有还有。”陈嘉禾语速微快，“沈泓哥哥的家人都跟在一起吧？过年肯定也会回家，可是我哥每年都不回家，你可不可以在过节的时候带他吃点好的，他没朋友也不会做饭，惨的要命....”

　　“陈嘉禾，我会做饭！”陈宇阳听不下去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沈泓诧异地看向了他，轻挑了下眉毛。

　　不会吧，长的不错脾气还好，没朋友？过年还不回家？

　　陈阿姨在后面叫了她一声，陈嘉禾急急地说马上就好，她仰脸催道：“沈泓哥哥，行不行？”

　　沈泓耐心十足：“行，没问题，全都答应你。”

　　他说完，掌心向上地把手平移到了陈宇阳面前。

　　陈宇阳眼神微动，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沈泓以为他没领悟到，动了动手指：“来吧，让小嘉禾放心。”

　　从言语与动作之间，陈宇阳能感受到沈泓并不是在刻意地礼貌，他的迁就很真诚，没有因为陈嘉禾年龄小就随口应付。

　　他很感谢沈泓的态度，可是这手......能不牵吗？

　　陈宇阳看向他妹，陈嘉禾眼巴巴地盯着他瞧，那眼神似乎他不给个反应她立马就能再次开嚎。

　　“你妹又要哭了啊。”谭成在车里看戏，知道陈宇阳烦他老板，更乐意看这场妹妹误打误撞难为哥哥的戏，他又凉凉催道，“大男人牵个手怎么了？你还能不能让小嘉禾放心了。”

　　陈宇阳垂眸看向了沈泓的手，面前的手指修长，指节自然弯曲，腕间一层薄薄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能看清脉络分明的血管。

　　他将目光移到沈泓身上，恰好沈泓也看了过来，二人视线碰撞，沈泓不骄不躁地给他露出一抹清淡的笑。

　　陈宇阳的指尖忽然跳动了一下，他抬起胳膊，把沈泓的手握进了手里。

　　“好了，快回去吧。”他对陈嘉禾说。

　　沈泓回握了下他的手，也说：“好了，我会照顾好你哥的。”

　　陈嘉禾点点头，这才肯放人，故作老成地补了一句：“你们好好的，别吵架，一路平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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