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

　　“刚那是谁呀？”邵阳单手打着方向盘，余光觑着江楌，“我看你不太开心。”

　　“一个客户。”江楌说，“倚老卖老，多谢你替我解围。”

　　“嗐！咱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邵阳笑得开心，他摸出手机，递给江楌，“替我按个电话给老沐。”

　　江楌没接，邵阳“啧”了一声，“开车不能打电话，你帮我按一下嘛！”

　　“……”

　　江楌只得在邵阳的电话簿里找到老沐，拨了过去。

　　“喂——”对方声音先传过来，笑着打趣，“怎么，要溜啊？”

　　邵阳伸出手，向后车做了个“biu”的手势，“下个路口我撤了。”

　　“行，不打扰你约会，挂了。”

　　邵阳眉毛一扬，冲江楌笑道：“吃宵夜去？”

　　“我刚吃了饭。”江楌说，“我坐超跑容易心跳加速，找个地铁站下了。”

　　“不是、你咋这么难约呢？”邵阳没好气，“你都说我替你解围了，那作为回报，请我吃个宵夜总行吧？”

　　“行，你想吃什么？”

　　“有家鲍鱼粥好吃，我开过去。”

　　“好。”

　　邵阳一开心脚下就没轻没重，超跑的推背感猛地一冲，江楌立刻紧紧地攥住了衣角，城市道路并不适合飙车，红绿灯很快就到，又是一个急刹。

　　“……”江楌回头艰难道：“你能不能……”

　　邵阳这才发现对方脸色发白，忙道：“我靠，你……你真不舒服？”

　　江楌靠回逼仄的椅背，胸口明显有点起伏。

　　“对不起对不起。”邵阳也紧张起来，绿灯亮了，他小心翼翼地起步，后车滴滴声连成片也完全不敢点油门，愣是将迈凯伦开成了熄火的奇瑞□□。

　　邵阳小心控制着车速，“你这可失去很多乐趣啊。”他说，“你是心脏不舒服吗？”

　　“嗯。”江楌说，“你的店什么时候到？”

　　“快了快了，下下个路口。”

　　邵公子倒是没说谎，蓝色海鲜大排档招牌的德记鲍鱼粥店内亮如白昼，和它旁边几家生意一般的店成了鲜明对比。

　　邵公子大咧咧下了车，进店跟老板娘打了个招呼，跑堂的小子眼尖，立刻就给熟客收拾出一小张干净的桌子。

　　“老板，您俩位将就挤挤？”

　　“没事没事，两份鲍鱼粥，再上个小海鲜拼盘。”

　　“好嘞！您稍等哈！”

　　江楌刚才那顿只吃了几口菜，眼下确实饿了，真材实料的鲍鱼粥熨帖了他阴雨一般的心情，几口下肚就明媚多了。

　　“好吃不？”

　　“挺好吃的。”

　　“那是，我跟你说，那种搞什么预约制的，什么老饕常光顾的馆子，那都装逼的噱头，带小美人约会行，但味道大多不咋样，论好吃还是得是这种土了吧唧的夫妻店。”

　　江楌点头，“你说得对。”

　　“嘿嘿，你要之前没跟过秦落，我肯定就带你往那种店里钻了。”邵阳大咧咧吃着粥，“大金卡一挥，一晚消费好几万，当真不心动么。”

　　江楌挑眉，“所以你没秦落有钱，就带我来大排档，主打一个奇袭是吧。”

　　“靠？”邵阳笑道：“没看出来啊楌楌，你还挺肤浅。”

　　“哎，不过话说回来。”邵阳吃了一大口粥，有些愤懑道：“姓秦的还惦记你呢，前几天他跟我爸吃饭来着，我爸回来还问我是不是招惹你了，你说姓秦的是不是有病吧？你答应跟他复合了？”

　　“没有。”江楌说。

　　“那他搞得要全世界都知道他已经跟你复合了似的干嘛！”

　　秦落留宿那晚，张口闭口在电话里就称他为爱人，江楌想起来心里就一滞。

　　秦落最近倒是没找他，江楌以为他要偃旗息鼓了，没想到他在异世界大放厥词。

　　“我吃饱了。”

　　“你被气饱了吧。”邵阳拿餐巾纸擦擦嘴，“有这么个前任也是醉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还想多活几年！”江楌义正言辞地拒绝，“我打了车，再见。”

　　江楌飞也似地甩了邵阳上了网约车，冲门口追出来的邵阳挥了挥手，摇上了车窗。

　　微信里，秦落发来一条信息：我去合肥出差，估计要一个礼拜才能回。

　　附带了一个摸摸头的蓝胖子。

　　江楌没回复，秦落边走边套上大衣，“明天地产季度会你替我去开。”

　　“对了。”他回身一点陈助，“盯一下西山。”

　　陈助微笑道：“您放心。”

　　明早秦落在合肥有个会，所以必须连夜坐高铁走，陈助送完老板，折返翰辉提前过了一遍各地产子公司报告中的重点工作。

　　9月-11月是地产旺季，所以每年的Q3例会照例都要打一针强心剂，次日，文柯集团下地产老总主持，陈助旁听，各子公司逐一汇报总结与Q4规划，会议结束后，陈助叫住了前来复盘的西山项目总监。

　　“你们项目总今天怎么没来？”

　　“陈助好！”总监忙笑道：“我们旭总昨晚和供应商应酬得有点晚，今天不太舒服，就……”

　　“Q4计划里，灯具供应商还是上古？”

　　“是。今年还是决定和上古合作，您这边有什么指示吗？”

　　“当时参与竞标的，我记得有服务翰辉的百森。”陈助问，“没竞上？”

　　总监陪笑道：“综合考虑最后还是选了上古，是我们旭总定的，我这边对情况确实不知。”

　　“四家提交的标书和材料都拿来我看看。”

　　“材料都在稽核部锁着，我回去给您拿去。”

　　陈助抬腕看了眼手表，起身扣起西装，“我还有点时间，跟你去一趟西山。”

　　总监心里咯噔一下，陈助代表的可是董事长，他去西山自然不是玩的，总监连忙答应，“我车就在外面，您随我来。”

　　总监拿车的空隙，飞速给陈旭发微信，“旭总，十五分钟后陈助到公司。”

　　“陈助？”陈旭奇怪问，“他怎么来了？”

　　“刚才问灯具供应商竞标的事。”总监补充道：“还特意问了一嘴百森。”

　　总监发过后，陈旭就没回复了，总监心想，百森是翰辉推荐的，肯定是上面人觉得不错，西山这边临时换掉只怕要挨骂了。

　　陈旭那边自然更是诧异，因为西山项目属于集团旗下地产总公司下辖的杭州子公司，直白点来说，如果要回文柯集团总部开会，也是他的大老板——地产总公司的老总去，而他自己，可能一年只会在地产总公司年度大区总结会上看见董事长坐镇一次，秦落对他来说是远在天边的人物，今天陈助居然特意下凡跑这一趟，这简直离奇了！

　　陈旭忙让行政做好准备，但15分钟也只够泡好茶水的，行政还没把从花店买来的鲜花插上，进公司时已经感觉到压抑的气氛了，只好悄悄回到座位，找到空闲的花瓶把花插好送进会议室。

　　“陈助——”陈旭满脸堆笑，“这……您来视察工作我也什么都没准备，您坐您坐。”

　　“不用准备。”陈助顶着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我才听说西山项目的合作商还是上古么？”

　　“对对。”陈旭笑道：“咱们不是竞标了嘛，一共四家，最后我们在百森和上古之间犹豫很久，百森呢，确实很优秀，产品也很新颖，但费用确实比上古要高出15%，后来我们内部协商了下，考虑到经费问题，并且上古作为已经服务两年的供应商，大家已经各项流程和审美也磨合得很好了，所以今年还是选择了上古。”

　　这理由也算过得去，但陈助这个人出了名的油盐不进，他没有理会陈旭的长篇大论，看向项目总监，“标书和材料？”

　　“来了来了。”总监急忙拉开门，将抱着一堆材料的稽核部同事叫进来，陈助也没说什么，拿起上古和百森的材料认真过了一遍。

　　15%的总价上浮就Asher的设计来说，还是太低了，江楌应该是和德国那边软磨硬泡过，甚至也许Asher本人都做出了技术让利才拿到的这个价格。

　　这对西山来说是完全捡漏的买卖，陈助摔下文件，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吓了一哆嗦。

　　“今年公司的采购费用应该能cover住这15%的上浮，就算不够，作为独立预算项目也完全可以向地产公司做出申请，所以我不理解陈旭你的节约是不是完全不过脑子！”

　　会议室里安静如鸡，没有人敢开口。

　　陈助那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从镜片里看向西山众人，最后投在了陈旭身上，“上古的产品没有新意，只能做到无功无过，我不理解为什么西山项目舍不得这家供应商？”

　　这句疑问，可就有质疑吃回扣的意思了。

　　陈旭连忙认错，“对不起陈助，是我缺乏远见，只想为公司省钱而放弃了新产品，是我的错。”

　　陈助冷笑道：“六个口袋掏空买房，那是信任你！董事长要求精益求精、以人为本，地产人要盖自己住的房子，发现可以提升的地方不要装作视而不见！不要以为差不多了就能交付！我希望整个西山都能再好好领会下精益求精的精神！”

　　“是，是！”陈旭忙道：“陈助，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会向总部做出检讨，我会组织会议再次强调咱们文柯的精神，还希望陈助多多指示……”

　　陈助起身，陈旭连忙站起来。

　　“不必送了。”陈助扬了下手，陈旭不敢再留人，忙叫稽核的小姑娘将人送去电梯口。

　　他心中忐忑不安，这事是个信号，他很怕站错队或是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连忙折返办公室电话各方求问，但几位关系不错的领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总部那边的事，谁能门儿清呢。

　　“领导，翰辉的张总知道这事儿吗？百森和总部哪个大佬是不是有什么交情？”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对方道：“有机会我请问下他。”

　　陈旭各种电话忙活了好一会儿，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陈助今天说话可谓是毫不留情，他没能在总助那留下个好印象，以后可就难了。

　　陈旭想了想，打开手机，点进了江楌的对话框。

　　而江楌收到陈旭问候时，正在楼下中式快餐店里，对面坐着陈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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