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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纪北……你还好吗?”钟言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和程队的补充记录,站在旁边戳了戳他的肩膀。
“没事,”纪北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转身看向程家辉,“你们什么时候做完记录的?”
“这段时间你先住我那吧,”程家辉答非所问道,无可奈何地从办公桌抽屉里摸出一把备用钥匙丢给纪北,“过几天你再去找你父亲好好谈谈,他应该不至于真把你扫地出门,你也知道,他这样是因为担心你。”
“我知道,”纪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他拿着钥匙对着口袋戳了好几回才终于将钥匙塞进兜里。
“衣服裤子什么的可以用我的,贴身衣物和洗漱用品你自己买点吧,”程家辉补充了一句。
纪北朝着程家辉点头示意,“谢了。”
“我还得整理资料,你先回去收拾一下好好休息吧,”程家辉说完又看了汪栩然一眼,“你们也是,回学校好好上课。”
“走吧。”纪北叹了口气,将胳膊搭上钟言的肩。
“啊?去哪?”纪北的话让钟言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陪我买点东西,”纪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我这手不太方便拎袋子,程队他们还要忙结案的事,你应该有空的吧?”
“行,”钟言转过头看了眼已经走出门口的汪栩然,“汪栩然,那你……”
“我先回去,”汪栩然转过头冲他笑了笑,“宿舍里还有东西没收拾完,而且蒋丛林他俩估计还担心着呢,我就不跟你们一块了。”
“好,”钟言点了点头,又问纪北,“那你要去哪买东西?”
“附近的购物中心,那边东西比较全,顺便赔你个滑板,”纪北自顾自说道,“你那板子中间裂了也不能用了吧。”
“没事,”钟言听到纪北说的话莫名有些烦躁,“都用了快三年了,也该换了,再说了,又不因为你才裂的。”
“……钟言,”纪北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嗯?”
“这次真的谢谢你。”
钟言转过头,对上那双好看的眼睛,纪北认真的眼神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只好别扭地挪开眼,“你昨天说过好两遍了。”
“我是真心的。”纪北走出门口时,揽着钟言肩膀的那只手施了些力,促成一个扎实的拥抱,伸手捏了捏钟言的后颈,像撸狗一样用指腹蹭着他的耳廓,道谢的话语却被钟言听出了些悲伤的意味,“谢谢。”
钟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来的怒火,只知道纪北这两天的言行让自己哪哪儿都不舒服,他一把推开纪北,盯着那张清秀的脸,没好气地戳着纪北的肩,“纪北,你要是真把我当朋友,就他妈别再跟我说谢谢。”
“好,那我不说了,”纪北低下头不知道在笑什么,握着钟言的手腕往外推,“这样可以了吗?”
“……你别这样,”钟言反手按住纪北的手,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你对我这么礼貌,因为我也不会对你多客气,我这人就是不喜欢那些客套话,也不喜欢跟人维持这种表面的关系,你这一套,在我这里,行不通。”
不喜欢跟人维持表面的关系吗?纪北愣了一愣,想起自己刚认识钟言那会儿,对方对自己的态度确实可以算上不客气,但却不至于无礼,大概是把他当作可有可无的存在,才这么无所谓。
那现在呢?纪北有些摸不透钟言的态度,他感觉那个说话带刺的小孩变得深沉了起来,是因为把自己当朋友了吗?
纪北有些挣扎,他分明是不愿意再把身边的人扯到案件上的,正常人都会为了自身安全而避开和他这种职业的人交往,但钟言却在经历了这样的突发事件后和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让纪北感到无措。
他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钟言,和我当朋友的风险,你不一定承担得起。”
“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之前是为什么离职,你在逃避什么,又在顾虑什么,”钟言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对着纪北噼里啪啦就是一通输出,“你就是你而已,哪有那么多需要考虑的外界因素。”
纪北怔住了,他印象中从来没有人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从小到大父母都在告诉他,你做事情需要考虑对别人的影响,不能太自私,凡事都要考虑清楚再做决定,所以他之前的二十几年几乎都在委曲求全,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你做自己就够了。
“纪北,”钟言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人,放缓了语气,“有些事在我这里只有零或者一百,你之前说把我当朋友,所以现在已经不是零了,如果现在你还没有后悔,就跟我去把必需品买了,之后也别老跟我说谢谢。你要是反悔了可以现在就走,我也不会怎么样。我这人有事不喜欢憋着,说话可能不太好听,你别介意。”
“……好,”纪北垂着脑袋,钟言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从这个短暂的回答里听出些鼻音,直到对方抬起头来,才看清楚,那双清澈的眼睛有些泛红。
这就哭了?这个认知让钟言感到有些不安,“你……没事吧?”
“没事,”纪北对着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走上前搭上钟言的肩,“去买东西吧,顺便把你的板子也买了,可别拒绝我,就当是你不让我说谢谢的妥协。”
“不是,纪北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钟言骂骂咧咧地跳了起来,“我说的话你是真不听啊!”
“你没说不让我送你东西啊,”纪北耸了耸肩,眼里带笑地看向钟言,把对方刚才说过的话照搬过来还给了他,“我这人就是容易过意不去,不送你点东西我自己心里不舒服,你别介意。”
“妈的,”钟言气急败坏地爆了句粗口,“你可别太无法无天了你!”
“如果你受不了的话也可以不用管我,”纪北看着钟言急得跳脚的样子觉得好笑,一边往前走一边用他刚才的话接着逗他,“我也不会生气的。”
“靠!”钟言冲着纪北的屁股就是一脚,“你有完没完了!”
“我警告你,不要欺负伤患啊,”纪北回过头摸了把钟言的头顶,顺势把人揽了过来,“走了走了,再闹咱俩得被当作寻衅滋事抓拘留所去了。”
“得了吧你,哪有那么夸张,真当我不懂法啊?”钟言不爽地瞪了纪北一眼,“快买你的内裤去。”
“你这小孩讲话怎么这么粗俗,”纪北抬了抬眉,“大庭广众的也不嫌害臊。”
“是你要买又不是我要买,”钟言闷闷不乐地把手插回裤兜里,“我有什么好害臊的。”
“行行行,是我要买,”纪北的嘴角仍带着笑意,他捏了捏钟言的肩膀,心情极好地说道,“快走吧,饭都没吃呢,等买完东西,我带你去吃程队家附近的寿喜锅。”
“到时候AA啊,”钟言提醒他,“你可别想着请我吃饭。”
“知道了——”纪北拖着嗓子答道。
买完东西回到程家辉家里收拾完已经将近十二点,从前一天晚上折腾到现在都没吃饭的两个人饿得饥肠辘辘,推开饭店门时钟言都有些头晕,他一屁股坐到座位上就趴倒在了桌上,无精打采地看着纪北,“你怎么伤成这样了还有精神呢,我都快累死了。”
“因为刚才东西是你帮我搬的,”纪北对着手机屏幕翻看着菜单,头也不抬地陈述着事实,“我好歹以前也是当过警察的,身体素质总比你这个学哲学的大学生要好。”
“我帮你提东西你还有理了,”钟言无力地反抗着,“你这么有精神怎么不自己拎。”
“刚才可是你主动帮我的,”纪北理直气壮地说着,把手机递给钟言,“既然你懒得扫码就在我这里看,要加什么自己加。”
“我现在饿得能把整个店给吞了,”钟言叹了口气,把手机推了回去,“你点就行,我不忌口。”
“那就行,”纪北没想到钟言的口味意料之外地不刁,“那我多点些肉吧,蟹棒什么的你要吃吗?”
“你能吃吗?”钟言短促地皱了下眉,“海鲜不是发的吗?”
“……我给忘了,”纪北沮丧地点了点手机屏幕,“那就算了。”
“你这样真的能行?”钟言一脸怀疑地看着纪北,“你可别自己在家把伤口给搞感染了。”
“我还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纪北最后加了几个菜,点击了下单,“谢谢关心。”
怎么又说谢谢,钟言的脸立马沉了下来。
“我就是顺口,”纪北哭笑不得地拍了拍钟言面无表情的脸,“你也没必要给我在这里表演川剧变脸,也不怕我给你门票钱啊。”
钟言无语地看着对面嬉皮笑脸的人,一本正经地说道,“纪北,我发现你这人是真的有病。”
“对,我有不怼你就会死的病,”纪北自然地接过茬来,“这病也只有你能治了,你忍着点。”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钟言实在是说不过纪北,只好一个人趴在桌上唉声叹气地等待寿喜锅的材料被端上来。
纪北点的菜份量正好,两个人吃了个精光,走出店的时候钟言甚至觉得有点撑,他扛着纪北刚才买来送给自己的滑板站在街边,不知道接下来是该直接回学校还是陪纪北再待一会儿。
“我陪你去学校吧,”纪北先开了口,“反正我下午也没课。”
“你们这么闲的吗?”钟言终于没忍住问出口了这个困惑他已久的问题——每次公开课纪北都有时间去他们学校蹭课,好像不会耽误自己的学业一般。
“是啊,都学画画了,这不是考不上好学校才学美术的嘛,”纪北反讽道,“我们艺术生呢,就是这样的,平时也不上课,游手好闲的,所以才有功夫多管闲事。”
钟言没憋住笑,“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阴阳怪气啊,你这都哪儿听来的。”
“大多数人眼里的美术生不都是这样吗?”纪北转过头认真地看向钟言,“因为成绩不好才选择学美术,仗着家里有钱送去集训。”
“我可没这么觉得。”钟言撇了撇嘴,“我之前也认识过学美术的同学,集训的时候为了考上美院每天没日没夜地练习,摸得满手满脸的灰也不在意,付出的努力不比只考文化课的同学少。”
纪北听到钟言的话欣慰地笑了起来,投去一个认同的目光。
“而且我觉得很多人都搞错了一个逻辑,就是……”钟言顿了顿,花了些时间斟酌字句,“是因为他们花了不止半年的时间在准备艺考上,才会在文化课这方面比普通考生要落下一截。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并不比普通高考要好走,更不是什么捷径。这条路有多难走有多艰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些不是能够被他人轻易评判的东西。”
“是啊,不过很多人不知道这些,也不愿意去了解,”纪北抿了抿嘴唇,一改方才调侃的语气,正经地望着前方说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有独立思考意识,不会人云亦云,也有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所以才不会一言蔽之,否定他人的付出和热爱。”
“我很喜欢你这一点。”
“钟言,你可千万不要被世俗改变。”
……千万不要像我一样,总是考虑太多,无法做出遵从内心的决定。
纪北看着钟言,眼里尽是说不出的苦楚和羡慕,他知道自己有多想正式自己的内心,做出纯粹的选择,只是他目前还没办法跨过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那道坎。
也许就快了,他摸着口袋里程家辉给他的备用钥匙算了算日子——再过半个多月就到两年了,他也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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