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的推辞博弈[克苏鲁]

　　“能在休息区遇到人真是太好了。”男人抱着茶杯感叹，“还以为永远也到不了301了。”

　　“所以你是从32号巢城出发，前往301,却开到了这里？”洪胜问。

　　队员们正检查着男人开的那辆破破烂烂的老式轿车。
　　李老师爱惜旧物，绕着圈旁观，转一圈叹一口气。

　　男人挠挠头，稀疏发丝岌岌可危地飘摇着，“我买的……也不知是几手车，看着还成吧，开起来之后没一处是完好的，导航不对劲，灯光时坏时灵的。”

　　“那你还敢开夜车？”

　　“我更不敢在路上停啊，”男人苦笑，“好歹开到休息区了。”

　　另一边的队员放下引擎盖，摇摇头，“这车就算能修，在这里也没办法的。”

　　另一个接茬，“它能跑起来就够不可思议了。”

　　男人苦着脸看着自己的车，猛然想起什么，用智能组分享自己的名片，“我叫田泰平，要去301号中心城综合学院出任心理讲师。”

　　宁渊轻轻点开界面，浏览上面的介绍，“在32号城当医师不也很好，何必跑到301去？”

　　“32号巢城的诊所也不是我自己的，”田泰淳厚地笑，“301的综合学院给的条件好，我毕竟想多挣一点。”

　　“总感觉，学院招聘心理学讲师的名额特别多啊。”宁渊挑眉。

　　“是的，”田泰平收回手，“我也很吃惊。其实一般来说，我这样的年纪很少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想来学院是信任您的水平才发出的邀请，”宁渊站起来，“我只是好奇它最近为什么吸纳这么多心理学方向的人才罢了。”

　　她转过头，陈家怡扬了扬手中的试纸，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在路上独自行驶了这么久，污染度却很低。”宁渊微笑，“您有很不错的抗性天赋呢。”

　　“四级而已，”田泰平摆摆手，“太低的抗性也没法做心理医师。可我终究不是高抗性。”

　　“如果您需要且相信我们的话，明天您可以和我们的车队一起走——根据互助原则。”宁渊颔首，“很抱歉，我和妹妹两个人出游，不方便透露太多个人信息。”

　　殷怜寿原本在一旁闲坐着看星星，闻言耳朵一竖：哪个是你妹妹？说不准谁比谁大呢！

　　田泰平却是悄悄觑向一旁的安保队员，苦笑一声。
　　其实，就算好奇，他也不太敢问的。

　　他撑起身来，“那就多谢了，真的帮了我大忙。”
　　他小心轻柔地把车门拉开，躺到自己的位置上，看样子准备将就一宿。
　　“非紧急污染情况，向巢城求助的话，可要交一大笔钱呢。”他轻声嘟囔道。

　　确认没有其他状况后，大家如常地返回排屋中休息。
　　殷怜寿磨蹭了一下，敲了敲田泰平的车窗，“不好意思，请问一下。”
　　迎着对方疑惑中带着迷茫的眼神，她果断开口：“你为什么会买那个罐头吃啊？”

　　田泰平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仿佛空气中那股怪味道卷土重来。
　　然后他艰难地回答：“那款罐头比较便宜。”

　　第二天，队员们准备早餐时，给田泰平也捎带了一份。
　　他捧着碗，眼泪汪汪。

　　殷怜寿蹲在车辆旁边，放眼张望。
　　“我们离301还有多远？”

　　“还得再开个三五天呢。”洪胜吃东西架势粗豪，独占一锅，倒对得起她那个头，“中途怎么也得进巢城歇一回。”

　　“那是哪座巢城？”

　　“13号，”洪胜抬眼，“怎么？急着回家？”

　　“这也不能算是回吧……”殷怜寿垂着手捻弄地上的沙土，“就感觉很怪。”

　　“紧张？”

　　“哈，可能是。”殷怜寿有些自嘲地扯扯嘴角，“那个什么301综合学院，宁渊在那读书吗？”

　　洪胜想了想，“好像是？不过小老板是要继承家业来的，基本不怎么出勤吧。”

　　殷怜寿震惊地转过脸，“她还会旷课？”
　　前生末世来临时，殷怜寿还在义务教育中。此后的学习生涯，全靠佣兵团里的姨姨姐姐们东拉西拽，她才掌握了一些诸如商务英语、编程入门、幼儿手工、传统风水等不知究竟有什么用的知识。
　　——她感觉这些东西在末世里也确实是没什么用的。
　　起码，在它们还没发挥作用的时候，她就死了。

　　那边洪胜抹抹嘴，“哦——你想和小老板一起去学院读书是吧？”
　　“巢城的学院一向招生困难，你想去那里的话，自己打个申请就行。”

　　殷怜寿摸摸脸，小小声，“这是正经学院吗？怎么随便就能去啊？”

　　“毕竟从污染出现以来，学校就成了生长型的温床了。”
　　洪胜擦干净手，站起来，“这样不也很好？学院的资源向全社会公开，想读书就自己去申请，能不能拿到学位，全凭各人本事。”
　　“既减少了污染的发生，又保证了某种程度的公平。”

　　“不过，”洪胜笑，“估计你也要和小老板一样，被宁董安排个家庭教师之类的——她好像不大喜欢学院。”

　　是担心所谓的生长型污染吗？殷怜寿疑惑，明明宁渊是污染免疫天赋，那位「妈妈」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不太理解。殷怜寿叹口气，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侧面都与污染相关，真让她很难习惯。

　　她扭了扭头，看见田泰平倔强的几根头发在风中舞动。
　　他那沧桑的脸盘上不时涌起对新工作和新生活的期待来。
　　很令人释怀的一张脸。

　　殷怜寿倚着车身放松心绪，抬起眼，安静地观赏云朵变化。

　　车队全速开了两天，在一个傍晚抵达13号巢城。

　　殷怜寿遥遥看见田地和风车，“那是13号吗？”

　　“是13号的子镇，中心城要转过去才能看到。”陈家怡笑，“虽然比301还差得远，但是不是比57号大很多？”

　　殷怜寿点点头。

　　“作为一号巢城和301的陆上枢纽，13号还是很繁华的。”李老师乐呵呵道，“你们小孩子可以玩一玩。”
　　许是离家更近了一点，他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一行人在检查站通过了基本的污染度测试，只需在中心城外的管控区观察一夜，将数值降至零便可自由入城。

　　这里的驻城兵团看上去精神焕发，值得信赖。
　　殷怜寿想起5702管控区那些长期熬夜萎靡不振的士官们，竟然感到了一丝微妙的不适应。

　　真是享不了一点福啊。殷怜寿窝进13号中心城管控区提供的单人间里，暗自唾弃自己。

　　“所以，今天的日程就是——玩？”殷怜寿穿着一身暗色工装，和繁华城市格格不入。

　　“没错！”陈家怡低着头翻看智能组，“长期驾驶会导致身心压力增加，为了防止污染趁虚而入，我们要彻底放松！”
　　“啊，这家冰激凌新品看起来不错，咱们去尝尝吧！”

　　陈家怡拎着两个女孩在街道中飞奔，宁渊倒是习以为常。
　　她轻瞥一眼殷怜寿，反手抓住陈家怡的袖子，“慢一点走吧。她是第一次来13号。”

　　陈家怡猛地减速，“哦哦。”
　　她回过头看，想了想，把殷怜寿一只手塞进宁渊手心里，自己挎住另一只。

　　好像小伙伴课间出游。

　　殷怜寿觉得掌心有些痒，宁渊温暖的手牵着她的，让她稍不适应。

　　不是讨厌。

　　只是这场景，太像一场虚构的梦。

　　“13号巢城的织造业很发达。”宁渊语气平淡，“虽然一开始是作为一号巢城与301的枢纽被规划建造，但301被撤销编号3并进入静止期后，这座巢城不得不另谋出路。”
　　“因为那时已经有很多人在这里定居了嘛，”陈家怡补充，“大家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家。”

　　“这里的人们便这样造就了大陆东南部最繁华的一座内陆巢城，”宁渊指向远方一幢建筑，“可惜我们一路风尘仆仆，不然可以直接去乔设计师的工作室拜访——妈妈很喜欢她。”

　　殷怜寿指尖微微用了力，想回握对方的手。

　　她不知如何是好。
　　这属于异世的热闹街道奔冲向她，她却不觉惶恐，而是感觉被接纳。
　　因为身边的人。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的商业街上，几家小店的门面都被顾客淹没了。
　　“卖冰激凌的店好多人排队啊，”陈家怡可怜巴巴地转头，“陪我一会儿呗。”

　　殷怜寿心里正鼓荡着莫名雀跃，“好！”
　　她都两辈子没吃过冰激凌了！

　　宁渊眯眼看向阳光，叹口气，和她们站在一起。

　　一阵踢踏脚步在身畔行过，殷怜寿站在人群中，不以为意。
　　几分钟后，同一频率的脚步声再次在耳畔响起。

　　出于本能，她把视线投向旁边的道路，寻找脚步声的主人。

　　一个头发及肩的瘦弱少年在来回行走，驼着背，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了。

　　这里的小孩子压力很大的样子。殷怜寿嘀咕。
　　为免失礼，她收回了目光，眼前的队伍剩下短短一截。

　　又是一阵脚步声。
　　不管怎么说，频率和响声都没有差别，也太奇怪了。

　　“喂，宁渊，你觉不觉得——”

　　宁渊正盯着那少年。陈家怡则悄然离开队伍，走向店员。

　　殷怜寿默默闭嘴。

　　片刻后，一道语音从高处传来，各人手上的智能组也发出提示。
　　“疑似生长型污染出现在K11街区，请附近居民注意紧急避险。”

　　人群有序地散开，没有一个人四处张望。
　　唯有那个在原地走来走去的少年毫无所觉，仍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宁渊出示了自己的污染免疫证明，从店员手中接过一套还贴着封条的束具。
　　如临大敌的冰激凌店店员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殷怜寿看着封条上面巢城议会和驻城兵团的印章，感到那束具十分眼熟。
　　——她从5702逃出的那天，洪胜给她戴上的头部与肢端拘束。

　　她看向宁渊，低声问，“需要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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