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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青梅
等到我们到得园中厨房,早有门人在桌上布好了饭菜,拿了个罩篱盖着。我打开来一看,却是几样小菜并一大碗红烧狮子头,旁边是三副干净碗筷,想来峥嵘竟是也还未曾来吃。
我只心内闷闷,只怕那小鬼是真闹了脾气。沉舟替我盛了饭递到我面前,我接了坐在凳上,却只觉得一点胃口也无。
这狮子头本是我和峥嵘最爱吃的,若在平时我们都争着抢来吃,现在他不在我身旁,我却觉得吃不香似的。沉舟见我闷闷,便替我夹了个狮子头到我碗里,开口说道:“怎地不吃,平日你却是最喜欢的。”我不想惹他替我担心,只笑着应了,把那狮子头两三口就吃了,又多扒了几口饭。沉舟这才转了目光,专心吃他的饭。
两人慢慢吃了午饭,峥嵘竟仍未来。沉舟要回竹楼午睡便先走了,我留在厨房把碗筷收拾了,想了想又把那狮子头放到灶上热着。然而这些事做完,我犹是不安,长叹一声向后院走去,去寻那别扭的小鬼峥嵘。
到后院寻了好几处地方也未见他,我正有点不耐,谁成想一扭头便见他正在一棵花树下好好的坐着。
只见他背靠一颗桃花树坐着,两腿一半曲一伸直,一只手搭在曲起的右腿上,左手置于伸直的腿上,手掌半曲,五指微拢,似是手上拿了些什么。此刻他便正垂目盯着左手中的物事看着出神。树影下,他的短发随风轻舞,把他的表情藏在凌乱的发下。桃花颤颤坠下树来,在他身旁轻轻舞动,竟有种奇异的落寞萧索味道。
他似听到我的脚步声,只飞快抬眼往我的方向瞧了一眼,便又垂了首去。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慢慢走近他身前垂目看他,才知原来他手中握的是几颗青梅。还未长熟,但水色却极饱满诱人,然而一看也知道是不能吃的。
我弯身坐了下去,学他那般坐了,犹豫着该如何与他开口。
正想着却见他伸了右手从掌中捏了颗青梅丢到口中,微微一抿,扭头对我笑道:“阿幽,好酸。”
我只怔怔看着他这个笑容,却不知为何竟仿佛自己尝了那青梅一般,嘴里乃至心头都是酸的。恍惚之间我已伸手从他手里取过几颗梅子来,尝了一颗,酸得很。再尝一颗,仍是酸的。到得这第三颗终是有股淡甜了。我含笑将那被我咬了小半的梅子举到峥嵘面前,开口说道:“这颗却不是太酸。”
峥嵘似是一怔,伸手接了放在眼前看了一眼,然而放在嘴边嘬了一下,随即转头对我笑道:“恩,甜的。”说完把那梅子往嘴里一塞,眼睛也闭了起来,似是很满足似的。把双手枕到脑后靠在了树上,长长舒了口气。
我见他没一点怪我的样子,心里更觉过意不去。嗫嚅着想要开口,才刚刚唤得一声“峥嵘”便见他倏地睁了眼,一双星目炯炯地盯着我。我被他看得心虚,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他见我这般模样似感到很好笑似地绽开个笑容来,别开眼去从地上拈了朵桃花在指间,笑道:“阿幽,我知你要说些什么。”说着又看了我一眼“花开自有时,我不急。我现在这般,便让你做几年师姐,到得那一天,到得那一天…”然而他却不再说了,我抬眼看他,却见他面带微笑,仰面盯着树上桃花悠悠而落。
我知他心内已不与我计较,心内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我双臂抱腿,把下巴搁在膝上,见满目青翠春色,又觉微风抚面十分舒爽。面上便也露出个笑容来,在这春日午后懒懒睡了过去。
次日我在后院林中寻了几根较结实的竹子砍了,做了个高杠。日落后引了峥嵘去看,峥嵘只一脸好奇:“这是做什么用的?”我只轻笑,跃到杠上双臂吊着,做了个标准的引体向上,挂在杠上道:“这可是我想出的练功法子。你按我这般做,我保你个子飞速往上窜。”
峥嵘站在杠下仰头看我,嘴边一丝薄笑:“阿幽,你这般好似一只猴子,长臂的。”说完不等我瞪他,已飞身上来挂在我身边,照我方才的样子做了十多个才停了下来,扭脸冲我笑道“是不是这般?”
我笑着轻点了点头,觉着杆上微晃,似是承不了我们两人,便手一松落下地来。峥嵘便也跟着跳了下来,开口说道:“你夸口说这法子有用,若没用又如何?”
我眉一挑,唰的抽出剑来,道:“我们在这杆上作了记号便是。”说完拽了他靠在杆侧,举手覆在他头顶,瞅准了拿剑于他身高最高处划了一剑,那翠竹上便留了一横。
划好后我得意一笑,低头去看他,却见他明眸微睁,仰了头正看着我,粉唇微张唤了我一声“阿幽”,我轻笑一声,覆在他头上的手便揉了揉他顶上的短发。峥嵘眸光一黯,转瞬又抬了眼对我笑道:“我便也帮阿幽划上一道,也好有个比较。”说完也不等我答话径直取了我手中的长剑,微仰了头,双眼一眯,却是凌空一剑划了一道剑痕在那杆上。
我退了一步回身去看,峥嵘这剑使得很巧,刻的也准。不待我出声夸他,他又挥剑在杆上舞了几下。等他舞毕再看,却是在那两道剑痕旁多了一“幽”一“嵘”二字。
我暗暗好笑,道:“峥嵘你学的好功夫,却是拿来这般使的吗?”然而他却不驳我,含笑把长剑递还给我,回首盯着那竹杠,道:“这是阿幽送于我的,自然要刻上记号,省得到时被人抢了去。”
我听得这话只能无奈摇头,却是拿他半点办法也无。
那日后峥嵘竟真的常跑到那去做上几十个引体向上,也不管他之前还取笑过我吊在上面象个猴子,自己倒真真象个猴子般整日吊着。有时我去练功还见过他倒吊在上面睡觉的,也不觉血冲头顶难受么。
话虽这样说,峥嵘竟真的是一天天地高了起来,常常拎了我去那杆旁划道道玩,眼见着两条道慢慢接近了,再然后便是沉舟那道跃到了我那道的上面。每到此时峥嵘总笑得特别高兴,却根本不去管其实沉舟还是比我俩高了许多,却只来跟我比,每每引得我在心内长叹。
日子便这么飞快的过着,很快春天和夏天便过去了。我们终于觉得不对劲,因为抱缺师父竟是到此时仍未回转。
初时亦常有飞鸽递了信来,抱缺师父常说些试毒会的事与我们听,并在信中督促我们的功夫。入夏后曾收到一封信说他即将回转,然而自那之后的几月竟再没了消息。
我们隐隐觉得不对,然而门中自有门中的规矩,由不得我们插手,自有专门负责探查消息的门人出了山去寻他。只是我们三个心里着急却也完全没有办法。
这天晚上睡到半夜我突然醒了,只觉得心内燥得很,似有股火在烧一般。我爬起来一口气喝了一茶壶的水,却也仍觉烦闷得很。外面一轮明月,照得四周一片黯淡,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抱缺园静得可怕。
我按下心内烦闷,披了件外衣,取了长剑从窗户翻下竹楼,向后院走去。
在林中畅快淋漓地舞了一套剑法,我才慢慢把体内燥气给去了。我抹了把汗跃上竹稍,想在这月下凉风中静上一静。
然而没过多久我耳中却听得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我睁眼偷偷瞧去,却见一白影立于那丛墨竹之下,晚风拂着竹影晃个不停,我只隐约见得一个背影,我正待细瞧,脚下力却浮了,竹杠只晃了两下。那人却十分警觉,听得声响便要错身离开。
我心内大急开口喊了一声:“休想逃!”同时举剑飞身向他刺去。不想那人竟头也不回,只纤手往身旁墨竹一拂,我只觉有数道劲风向我射来,忙举剑去挡,只听几声铿锵之声,手中长剑挥下那劲风之物,我一看竟只是数片竹叶。我心内不由大骇,所幸那人似乎无意缠斗,举步欲走。
这时我身后传来沉舟的唤声:“通幽!”那白衣人竟顿了一步,头也微微侧了一眼,然而只那一眼我便看出她是个女人。月下她的面庞净白如雪,一双夺魂美目轻轻一瞥,羞煞了云与月。她却也只顿了那么一顿,继而飞身离开,身法竟快如鬼魅,片刻便没了踪影。
我仍缓不过神来,沉舟却已扶住了我,问道:“通幽,你可受了伤。”我只摇了摇头,手中长剑仍颤个不停。圆月隐入乌云之中,我看着那丛墨竹久久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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