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真假千金年代文里

　　汪国庆带走了一半的糯米和鲫鱼、一只大鹅和一百八十个鸡蛋，和一个穿白衬衫旧军裤的小伙用板车推回来一堆旧砖头、大半袋水泥和一个旧书架。
　　他一进门就给小伙和姜安做介绍，“小妹，来喊人。这是我同学张和平。和平，这是我家小妹，姜安。”
　　姜安客气喊了声“和平哥”。
　　张和平喊了声“小安妹妹”，对汪兆林说道：“汪叔叔，我们小安妹妹和爱民长得可真像！”
　　“和国庆也像。”汪兆林笑眯眯说：“今天我们家要打牙祭，留下来吃顿好的！”
　　“好。不只我，葛红星下了班也来，汪叔叔麻烦您多煮两碗米！”张和平一边解绑书架的绳子一边和汪兆林说话，还有余力继续打量姜安。
　　“暂时先用几天旧书架。回头给你买两个新的。”汪国庆对姜安说：“搭鸡窝可有什么讲究？”
　　“有，我来搭。”姜安卷袖子，“其实搭个棚子放鸡笼更好，都不用现成的板子，给我两捆柴我就能绑一个鸡笼。”
　　“我来搞板子和瓦，我们后勤科没有什么好东西，旧东西攒了一大堆！”张和平加快了搬砖的动作，“下乡当知青真锻炼人哪，小安妹妹这么能干，吃的苦肯定不少。”

　　和汪国庆关系好的人都很会讲话。
　　姜安对他笑笑，把书架提起来先搬进屋里去了，她在小房间里调整家俱位置，听见汪国庆和张和平商量晚上一起去找谁谁，还看见汪兆林单手捏住大鹅的脖子。老汪同志行动之灵活动作之敏捷，半点都不像需要休养的老病号。

　　鸡在叫，鸭在跳，香烟的香气在和煤球炉子的煤烟气打架。
　　姜安有一点恍惚，她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将近二十年，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和岁月静好红尘烟火贴得这样近。
　　秋天的阳光从法国梧桐的缝隙落下来，把微风都染成了温暖的金黄。她伸手摊开手掌，让阳光和微风留在掌心，感受初秋的美好。

　　张和平第二次推着板车进院门，发现本应该在院子里搭鸡窝的汪家父子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理论上应该在厨房用菜刀的姜安用砖刀修整碎砖块轻松得好像用菜刀切豆腐。
　　“小安妹妹，砖头不够用吗？”张和平问。
　　“够的……”姜安第一眼看见两大捆旧木板惊喜非常，“这么多！都够打三个鸡笼了，和平哥，你家有没有地方放鸡笼呀，办公桌那么大那么高的鸡笼。”
　　张和平摇头，“我嫂子爱干净，嫁进门我哥就把家里的鸡窝拆了，我要是搬回去一个鸡笼，我哥非跟我翻脸不可。”

　　养鸡要是不关起来，满院子拉屎确实脏，关起来气味也不可能好闻。
　　一定要往爱干净的人家里送一个鸡笼子就是她不讲道理了。
　　姜安点点头，说：“那我就先搭个简易棚子，回头慢慢做鸡笼！”

　　接下来姜安在院子的一角靠墙用碎砖拼出足有两个办公桌那大的砖地面，搭了一个木板顶的简易棚子，还用几块木板和麻绳把那块地围起来，解放了被捆住翅膀和脚的鸡鸭。

　　五点多，葛红星带来一瓶酒，还有一个高大英俊的男青年。
　　小汪同志对葛红星十分热情，对那位男青年也很热情。男青年对小汪同志的亲热里还藏着怂。
　　老汪同志对葛红星的态度和对张和平没两样，对那位男青年十分客气。
　　老汪同志和小汪同志谁都没想起来叫姜安喊人。男同志的眼睛也好像自带神奇橡皮的特异功能，直接把姜安这个人擦掉了。

　　姜安非常怀疑这位不速之客是赵爱华的前对象。赵爱华还叫汪爱华的时候，跟人家谈恋爱应该没有跟家里公开过，不然老汪和小汪对渣男的态度不会这样微妙。
　　渣男怂的要死还要硬演一个若无其事到被他渣了的前对象家里来，依仗的也不过是汪家疼爱女儿的心。
　　要么，赵爱华跟渣过她的前对象又和好了！要么，这渣男的现对象是赵静静，他是来走迂回路线为赵静静谋好处来了。

　　赵爱华和赵静静谁是女主不好说，这个肯定是男主。进别人家门看都不看女孩子一眼，男主还怪讲男德的嘞。
　　“我大哥”跟她聊过赵爱华谈对象的事。刚才不向人家介绍自己家新认回来的妹妹，其实就是用行动摆出了“我家并不想让我妹妹认识你”的态度。
　　赵爱华和她就是见过两次面，不要讲姐妹情，同事情都没有的好吧。她用目中无此人的态度表明她是站汪家的立场就够了。
　　姜安回她的小房间，解开包衣服的包裹，回身拉窗帘和葛红星打了个照面，她对葛红星笑笑，拉上了窗帘。

　　收拾完东西，天色也昏暗了。姜安拉动灯绳，电灯亮了，房间里一片光明。
　　这个环境太适合学习了。姜安满意的转了一圈，从老汪同志给她准备的床、书桌和衣柜上，从小汪同志给她准备的被絮和书架上，能感受到他们接纳家庭新成员的诚意。她觉得汪妈只要不是太离谱，她在汪家的这一年多应该都能和汪家人处的不差。
　　她在书桌前坐下，以前养成的习惯主导了她的行动，她的脑子都没有思考，她的手就抽出来一本代数习题册，正好翻出来的那页上有一题她不会做，她就翻课本找例题去了。

　　窗帘上印出的人影坐在书桌前，汪国庆就小声和朋友们解释：“小妹高一只上了半个月的课就被她养母送去下乡插队了。她想上夜校，怕考不上。”
　　院子里闲聊的说笑声都压低了一些。
　　晚饭烧好了，饭桌摆在院子里。老汪同志没喊姜安出去吃饭，而是拿大号砂锅盛了一大锅的炖鹅，用好大的碗盛了一大碗米饭给她端进来了。

　　“爸爸烧了两大锅，给你蒋伯伯送一锅过去，晚饭就在他那儿吃了。”老汪同志说：“你哥哥他们要喝酒，你吃你的。吃完了也不用管他们。”

　　姜安从来没有当面喊过伍沪生爸爸，现在改口喊汪爸并不困难，她立即利索的答应：“好的爸爸，您是老病号，少喝点酒。”
　　老病号笑着点点头，端着一钢精锅的炖鹅出去了。
　　姜安从窗帘缝里看见那个堆得都冒尖的钢精锅，再看看她那个堆得冒了尖的大砂锅，心里不由冒出了疑问：溪前大队养的大鹅是浙东鹅，撑死了十二斤重，净重就算九斤多吧，去掉了两大锅，剩下的还够外面的四个壮小伙吃吗？
　　肯定是不够的。饭桌上除了一个整锅端上来的炖鹅，还有一大盘的皮蛋、一大盘子的炒花生米、一大盘的拍黄瓜和一大盘木耳炒鸡蛋。
　　菜都摆上桌，汪国庆还拿一个盘子把每样下酒菜都夹了两筷子，给妹妹端进来了。
　　“哥，那个鹅，我肯定吃不下……”
　　“吃饱了就剩着！”汪国庆拍拍妹妹的肩膀，出去了。

　　这一盘下酒菜就够她下饭的了，而且都是不好剩下来明天吃的菜，今天吃完才不浪费。饭也比她最大饭量要多出很多。
　　姜安在砂锅里捡了几块鹅肉到盘子里，把盘子里的菜拨拉到一边，掉转筷头从饭碗里扒了小半碗饭到盘子里，把砂锅和饭碗搁到房间另一头的箱子上，才开始吃饭。

　　每个菜都很好吃，老汪同志和小汪同志烧饭的手艺都很可以。
　　姜安想到她上辈子的爸爸爱吃又不会烧，叹了一口气，再想到上辈子只要有钱什么好吃的吃不到，不像现在，有钱也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又叹了一口气。最后她想到她这辈子躺平当咸鱼也是小富婆，幸福的扒了一口饭，在心里跟系统哥说了一声谢谢。
　　吃过饭姜安就把她当咸鱼的美好理想忘了，继续钻研下一道她不会解的数学题。

　　院子里四个喝酒的人喝了几杯酒，气氛热闹讲话也随意了很多。
　　姜安的耳朵捕捉到“爱华”这个词，立即就把要解的题放开，换成抄书。一边抄书一边听八卦。

　　原来外面那个渣男叫傅川。
　　这一桌四个人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玩。汪国庆比较倒霉，六三年因为外婆那边的原因，一家人就被下放到了农村。汪爱华那会最小还身体不好，留在林城外婆身边，其实祖孙俩过的也挺艰难的。汪国庆就拜托他这三个发小帮忙照顾外婆和妹妹。
　　这三位开始是一起去探望外婆。后来张和平先去当了兵，葛红星晚一年也进了部队。傅川在林城参加工作，他就一个人经常往姜外婆那儿跑。
　　他和汪爱华悄悄搞对象的事他们是没公开过，但是这种事哪里瞒得过别人的眼睛。姜外婆看出来了，考虑到女儿女婿的实际情况，再加上她老人家不太看得上傅川，就没吱声，只是汪国庆和张和平一起去探望她的时候提了两句。
　　汪国庆当然不会看不上自己的发小，对于两个人秘密恋爱也很理解，还挺开心的悄悄给妹妹张罗嫁妆。这事张和平和葛红星都知道。
　　然而傅川一边和爱华谈秘密恋爱，另一边和赵静静公开谈起了恋爱。过了小半年，就是前两个月吧，赵静静发现了汪爱华的存在，找到外婆家把外婆和爱华都骂了一顿。爱华气的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吵着要去汪国庆工作的地方当知青，汪国庆就给她张罗去了梅坡县。
　　张和平和葛红星什么都知道，但是傅川悄悄和爱华谈恋爱也没跟他们说，他们就在傅川面前装不知道。赵静静那边估计也一直没跟傅川说过已经知道他脚踩两只船的事。

　　现在汪爱华回到赵家成了赵爱华，跟赵静静成了同父异母的姐妹。傅川从哪头都得不到有效信息，正处在一个“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谁能告诉我现在是怎么一回事”的懵逼状态。
　　听说汪国庆回林城他就跑来打听消息来了。

　　饭桌上汪国庆主打演一个他什么都不知道。张和平站他这边跟他打配合套傅川的话。葛红兵看上去是站傅川那边给傅川说好话。四个人借酒盖住了脸，现在只差傅川自己把他和爱华谈恋爱的话说出口了。

　　姜安对汪国庆的了解不多。从“我大哥”认为柳慧珍是赵爱华亲妈的时候，柳慧珍打了赵爱华一巴掌他都能马上还一巴掌来看，赵爱华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要当时就发作，那就是和傅川还有感情还愿意和人家当发小来往。他到现在都在装糊涂不发作，绝对是在憋大招。

　　可惜赵爱华摔断了腿躺在家里不能动，不能来吃这只大鹅。不然这个现场瓜宴得有多丰盛！

　　赵爱华和赵静静现在是不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赵刚和顾秀珍每天都过的什么日子？
　　赵家的瓜田里有多少又甜又多汁的大瓜呀，汪国庆，你们仨会抬轿子套人家的话，你们怎么不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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