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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看似平静无澜,只是我看着裴渊在书房中越待越久的身影,知道有什么已经在蓄势待发了。
阴云蔽天的一日,质子府里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显得分外清晰。
我坐在回廊中的摇椅上,远远眺着皇宫一角。
今早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北凉在道观清修的故后不堪贵妃再三欺辱,自缢于国寿之日。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北凉这位贵妃出身微贱,偏偏生了一身勾人骨,引得北凉皇帝一再为情爱蒙蔽双眼,是非不分。
皇后从一开始的好言相劝至最后帝后离心,终是没能遏制住皇帝的鬼迷心窍,甚至使得北凉皇对皇后母家,亦是北凉的开国故臣起了猜忌不满之心。
局势波诡云谲之下,皇后大约被伤透了心,为证母家清白,自请脱去凤冠,自入道观清修,为国祈福。
只是贵妃僭越之心愈发明目张胆,自裴渊母亲进了道观后几次三番恶言折辱。
直至皇后一袭白衣只剩尸身,压抑了许久的北凉才好似终于被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
消息来传,北凉朝堂已是沸反盈天,忠臣寒心。而皇后所在的温家家主,北凉首辅也递上一纸辞呈,只愿告老还乡。
牵一发而动全身,北凉的局面于后蜀亦是举足轻重。
裴渊一早连同几位大臣都被召去了皇宫,已是半日的光景,现下还未回来。
我看着透不出一丝光的天色,轻轻叹了口气。
皇后之死,或许早在请旨自废之时,就已成了定局。
而这件事,裴渊大约早已洞悉。
又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开启的声音喑哑响起。
我坐在廊椅上,簇簇缕缕藤萝垂下来,将少年清冷的身影遮的若隐若现。
我隔的有些远,晚灯也太暗,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书房的门被关上,我站起身,抬步去了厨房。
今日一整日也未曾吃饭,晚饭该多给他做些。
锅内饭气袅袅,我擦擦额际的汗,想起裴渊常常靠在一旁神色松散地看我做饭,时不时同我插科打诨几句,现下他不在,倒还有些不习惯。
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我听着雨声,失了一瞬的神。
裴渊现下是什么心情。
我似乎不该关心。
提着食盒到了书房前,临泽像是见了什么晦气东西,“平日里忍你一次两次也便罢了,现下也该识趣些。”
我没了同他说笑的心思,直直看着他道:“怎么,你现在觉得让他自己待着更好?”
临泽不语。
我站在雨中,一字一顿道:“临泽,至少此刻,你不该拦我。”
他抬眸看着我被雨打湿的双睫,眼底晦暗一松,挪开了身。
屋内未点灯,比外面还要黑。
裴渊就静静地坐在案桌前,借着透进来黯淡的天光同自己对弈。
门吱呀的响声很大,裴渊像是没听见一样保持着原来的身形,“出去。”
他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冷,像是淬了冰的剑猛地捅在人心尖上一般。
我顿了顿,自顾自地将食盒中的饭摆出来,唠唠叨叨同他搭话。
“今日丫鬟去东街买了一支山参,自正午就上了锅,炖好着实花了我好大的功夫。”
裴渊下棋下的并没有什么章法,又缓缓道:“听不懂人话吗?”
他坐在灯影照不到的地方,双眸被藏进了暗里,像深不见底的断崖。
我收回眼神,又继续道:“还有鼎食斋的甜糕,听他们说比宫中的也差不了多少,排队竟要半个时辰。若是这糕点不好吃,我定要回去找掌柜的理论理论。”
裴渊站起了身,身前的桌子猛地一颤,黑子噼啪散落,碎了满地。
他声音无半分起伏,平的可怕,“本王叫你出去。”
我扣好食盒,转身看他,定定道:“我不要。”
四周这样黑,我看不到他脸上有一丝一毫的表情,让他没来由的像杀人不眨眼的野兽,眼底涌着阴鸷的冷。
他冷面走过来,修长的手猛地一把掐准了我的脖颈。
手上注的力气无丝毫恻隐,越收越紧。
我被憋的紧闭上眼,清晰地感觉到呼吸在被人一点点抽走。
最后一点空气快被耗尽,我几乎要晕过去时,他才冷眼收了手。
“出去。”
我眼底泛红,咳出许多眼泪,抬起狼狈的脸看他。
雷电将窗外打亮,裴渊的视线落在我脸上,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却仍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本王再说一遍”,他启唇,出这一字刚刚出口,我直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的腰身很清窄,我能合臂抱的很紧。
我埋在他身前,松柏气息绕身,清冽中带着一抹疏离。
少年的胸腔中心脏跳的沉稳无澜,一下一下,好似这世间没什么能让它乱上一乱,却又隐约透出丝不可剥离的落寞。
他未曾料到我的动作,回过神来时要推开我,长指却无意间触到了我脸侧的泪。
他指尖像是被烫了一下般僵在原地,而后便骤然躲开。
他没再动了。
再开口时他嗓音掺了些不明的情绪,“林青阮,松开。”
雨声混着雷声滚滚而来,我摇摇头,低声道:“殿下就当我害怕雷声好了。”
他没再推开我,静静站在了原地。
雨势逐渐小下来,裴渊身形似乎比之前松懈了些。
我抱的有些累,刚想小心翼翼换个姿势,忽然听他冷不丁道:“林青阮,你曾直呼过我的名字。”
我身形一僵,陡然想起那夜曾一时忘形叫了他的名字,不想他竟听见了。
现下他提起,莫不是心情不好想拿我开刀了。
我正拼命想着该如何找补,耳边又传来他轻淡的声音,“以后,就那么叫吧。”
我愣了愣,“殿下说什么?”
他轮廓清晰的下巴似乎落在了我头顶上,轻之又轻,好像他仍只是不为所动的站着。
“林青阮。以后,就叫我裴渊。”
···
往后的几日中,北凉的消息一时不断的传过来。
两袖清风的清官撞柱死谏,请命北凉皇斩杀贵妃,请回首辅以安民心。皇帝闭朝三日,将所有劝谏之人压入大牢,死伤无数。
终于在七日后的一个午后,温家四子自戍边带兵无召而归,一路杀进皇宫,软禁北凉皇,将贵妃吊死在殿中以赔家姐性命。
北凉动乱一经初定,旋即派来使臣,奉上丰厚赔礼,请求以贵妃九岁之子作为交换,迎裴渊回北凉。
后蜀与北凉的战争劳民伤神,不仅北凉百废待兴,后蜀亦没了钱粮再打一仗。
纵然知道现下放裴渊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眼下一时竟没了旁的法子。皇帝同众多大臣不眠不休合计多日,最终同意了北凉的请求。
内侍来宣旨时,我默默看了裴渊一眼。
此次归去,裴渊不是去当人的阶下囚,而是要坐上最高的那个位子。
少年面色无澜,并无丝毫意外。
他一张脸同从前分明无异,却好似一时之间敛尽所有懒怠,风华似瑾。
家仆开始收拾细软,我没什么物件,无所事事坐在长廊内看着天出神。
我最近常常走神,若说我在想些什么,其实我也说不清。
身后有人走近,我往后一倚,索性靠在了他身上。
他指尖微暖,握着很舒服,不像他的声音,总带着淡淡的凉,“林青阮,你可要去北凉看雪。”
我揪揪他的手指,狮子大开口,“离京要付三倍银子。”
他笑了一声,“随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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