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亦未寝

　　看起来极为寻常的晨日，宁闻生坐在榻上，将自己整个人裹在被褥里，只露了一张脸。

　　昨晚和他同榻而眠的神仙已经不知所终，被强行掳走的系统也还没有完好归来。

　　不过，这些宁闻生都还分不出心思去在意，眼下令他纳闷的是——他昨晚怎么会做了一个春梦？

　　毫无契机，毫无道理。

　　“真是伤风败俗啊……”
　　宁闻生想到梦里的场景。那些难以形容的声音和喘息，仿佛贴着耳骨传来的水声，颈间微湿的触感。都让他忍不住摇头叹气，甚至于红了脸。

　　那些画面和感觉太真实了……

　　睁开眼的有一瞬间，他都有些怀疑那不是梦。但自己身上又没留下什么痕迹，又安安稳稳醒过来，况且昨晚躺在他旁边的可是位神仙，总不能是那神仙真把他睡了吧。

　　宁闻生又甩了甩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个想法，也试图将脑子里那些令他感到十分羞耻的画面和声音清干净，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一点。

　　“砰砰——”
　　帘子后响起短促的敲击声，宁闻生抬头看去：“谁？”

　　“你起了吗？”
　　是萧隐的声音。宁闻生这才注意到没被帘子遮住的那双脚。

　　“起了！”宁闻生人裹在被子里，张口就回。

　　醒了就是起了，宁闻生一直这么坚信。

　　听到回应的小萧隐掀了一边帘子，看到榻上只露了一张脸的人，愣了下，又默不作声地将帘子放下了。

　　宁闻生：“？”
　　“怎么了？”宁闻生很是不解。

　　“他让我来叫你，你……你快起吧，不要睡了。”
　　萧隐对宁闻生已经没了敌意，语气里不见防备，只是个普通孩子的声音语调，但不知为何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怪异别扭，像是顾忌着什么，又像是不好意思。

　　怕生吗这孩子？宁闻生想了会儿，觉得大早上不适合动脑子，索性就放弃了，喊了句：“我起了啊！”

　　帘子后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掀起帘子，顶着一张稚嫩的脸面无表情道：“衣服穿好，鞋子穿好，从床上下来，把自己收拾干净。”
　　一本正经地念完这些，小萧隐才又松了帘子，道：“我娘说，这才是起了。”

　　“……”
　　把你娘都搬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

　　“……知道了，马上起！”宁闻生冲外面喊。

　　他以为被催起床这事到此就结束了，谁想鞋子才穿了一只，那帘子又被掀起来，来的还是萧隐。

　　“他说让你快点。”

　　宁闻生：“……”
　　还催是吧？是神仙了不起啊？

　　让他免动尊口。
　　宁闻生标准微笑脸都准备好了，但这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萧隐又道：“他说你再不来，包子要冷了。”

　　“嗯？”宁闻生脸上的表情变成惊讶，理清了这些话前后的逻辑之后，才愣愣地点头应了一声“哦……”

　　似乎是觉得总该回应点什么，萧隐“嗯”了声，才转身离开。

　　宁闻生没忍住笑了。
　　真别说，这小孩应这声还挺像那神仙的。

　　***
　　包子是萧隐做的，宁闻生毫不吝啬地将萧隐夸了一通，夸得人小孩红了脸，才拿了一个往嘴里送，吃了一口就又开始夸，把普通的包子夸成山珍海味，夸得人小孩脸更红了。

　　旁边坐着的神仙嫌聒噪，阻拦的话却愣是一个字没说。

　　于是桌上包子冒着热气，小孩红着脸，中间的人笑弯了眼，神仙微微偏头看过去，唇边也染上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其乐融融，又实在平凡。

　　直到一个不明物从窗口跳进来，堪堪停在谢尘手臂边。

　　白相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汪着泪，双爪捧着个圆润光滑的蓝球，嘴里“呜呜”地叫着听不懂的语言。

　　宁闻生歪头看过来，见谢尘眉头紧皱，问道：“怎么了吗？”

　　谢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望向他道：“它把你的灵兽吃了。”

　　宁闻生：“？”
　　宁闻生还没有反应过来“你的灵兽”指的是谁。

　　宁闻生正想问“我什么时候养灵兽了”，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他谎称系统是和灵兽一样差不多的生物，顿时极为震惊地站起身来：“你说它把什么吃了？！！”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宁闻生咬剩一半的包子都掉在桌上，又顺着桌沿滚到了地上去。

　　小萧隐转头看向滚落在地的包子，默默地去捡起来，扒了扒沾上的灰，又默默地背过身去一口一口吃掉。

　　宁闻生的注意力都在“系统被吃了”这个消息上，他“步履蹒跚”地走过去，伸手戳了戳白相爪中的蓝球，叫了一声：“系统？”

　　没有人应声。

　　“系统？”宁闻生又戳了两下，认真道，“没死就吱个声儿？”

　　还是没有人应声。

　　“呜呜呜……”白相汪着眼泪，晃了晃手里的蓝球，试图叫醒它，但系统毫无反应。白相急得“呜呜”直叫，飞到谢尘面前去，将爪子往前递，依然“呜呜”地叫着。

　　它声音听着可怜见的，谢尘脸色却沉得可怕。

　　转过头来的宁闻生都被谢尘这神情吓了下，下意识想开口叫他。但谢尘先张了口，语气极冷，且不容置疑。
　　“自己滚回云都。”是对白相说的。

　　白相汪着的眼泪被吓得缩了回去。谢尘虽然不爱笑，也不是话多的人，但很少如现在这般冷着脸，叫人只是看着便心惊胆战。

　　宁闻生也被这冻人的神情语气吓得有些懵，但看着白相那委屈得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可怜样，他又鼓起勇气叫了一声：“上……仙？”

　　宁闻生本不指望能有什么用，但意料之外的，上一瞬还沉着脸的神仙，抬眼朝他看过来时，眼尾那两条锋利的褶竟柔缓了一些。

　　不过也仅仅只是这一眼，谢尘并没有说别的话，眉间也依旧不平展。

　　系统被放在桌上，白相一步三回头地看向谢尘，泪眼婆娑，可谢尘始终漠然。
　　白相“呜呜”叫了几声，抬起前爪背抹了下眼尾，终于扭过头去，几步跳上窗台，没了踪影。

　　宁闻生收回目光，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实在想不通，怎么系统坏了，这神仙看起来比他还生气。明明他这个宿主和系统才是一边的吧。

　　疑惑间，系统已经被另一只手掌托到了自己眼前来。宁闻生听见谢尘的语气仍然是冷的：“我不知道它的问题出在哪儿。”

　　“它是系统，又不是你的灵兽，你当然看不出来问题出在哪儿。”
　　宁闻生心情也不好，刚想这么回一句，但看见对面的人紧锁的眉心和眼里的担忧，心下一软，忽然又说不出来了。

　　他只好接过系统，仔仔细细翻转着查看。

　　“怎么黏糊糊的……”
　　宁闻生摸了一圈，手指就互相有些粘连，也更难从球壁上分离下来。

　　“它不会是吞下去了又吐出来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宁闻生神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谢尘咳了声，道：“应当不会。”

　　宁闻生正要问“你怎么知道不会”，就听神仙又道：“它挑食，不会什么都吃，应当只是含在嘴里，睡了一宿。”

　　若非是睡了一宿，也不会到今早才巴巴地跑回来认错了。

　　“含在嘴里一整晚……”宁闻生难以想象系统是怎么度过昨晚的。他不忍直视地闭了下眼，又扯了扯黏在球壁上的手指，左右看了看，似乎是要找什么。

　　一叠帕子递上来，宁闻生低了头，萧隐已经把帕子放在了桌上。

　　“你是……要找这个吗？”

　　宁闻生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快速点了几下头：“是！你好聪明！”

　　萧隐眼睛明显亮了下，似是欣喜，但是很快他就又垂了眼，沉默着不说话了。

　　将系统和自己的手指擦干净，宁闻生才忽然发现一件事——

　　先前因为球壁上裹着粘液，他注意力都在黏糊的手指上，没有注意到，系统身上那些网状的线条比原先淡了很多，有些甚至淡到快要看不见了。

　　网状的线，在一个系统身上……那应该就类似于人类的神经？如果是这样，那么线条淡化消失，也就相当于神经损坏。

　　人类的神经损坏，脑子多半会出问题。那么系统的网线淡化消失，脑子多半也会出问题。

　　但是怎么就把脑子烧坏了呢？
　　宁闻生百思不得其解。

　　他目光扫过桌上的帕子，想到之前裹在上面的粘液，神情突然复杂起来。

　　不会是……不防水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宁闻生嘴角都跟着抽了两下。

　　一个超高智能系统，不防水？可真是够智能的……

　　谢尘看着宁闻生的神情从隐忍怒气到嫌弃，又到惊讶，再到一言难尽，最后更是生无可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很严重？”

　　宁闻生看向他，默了一瞬，拿着系统的手往前一伸，道：“十分严重，你要负责！”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神仙怔了下，才点头应道：“嗯，我会负责。”

　　言罢，他伸出手，似是要去接。
　　但在此之前宁闻生并没有要将系统递给他的意思。

　　可是又十分奇怪，二人手指触碰到一块时，某种诡异又熟悉的触感让宁闻生立刻抻开了手心，任由谢尘将系统取走。

　　于是本该是谢尘单方面要去拿的动作，反倒变成了你情我愿的事。

　　宁闻生本人十分懵。

　　回过神来的一瞬，宁闻生抓住了谢尘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不偏不倚抓的手腕。

　　他像是被人抢了东西，急着要抢回来，所以才去抓谢尘的手腕。可视线对上的一瞬，二人皆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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