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颂声声

　　013

　　民政局离得不太远，只不过找那些东西花了些时间。

　　在一个月后，宋声眠几乎忙得要将和沈示白登记离婚手续的事情忘记。
　　直到接到陌生电话的她在听到许久未听到的微哑的声音。

　　“……宋声眠，下午来民政局吧，登记离婚手续。”

　　宋声眠恍如隔世，沈示白的声音莫名让她心底一痛。
　　天花板上的他立马清晰了。

　　沈示白拿着那份离婚协议书往民政局赶，眼下的乌青似乎都在强势地证明他工作得有多辛苦。
　　尽管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两人在附近的十字路口约见，宋声眠气色比他一月见到的更好了，眼梢挂着希望，眸子里都透出对未来的憧憬。

　　更加紧致的身材就连穿着贴身牛仔裤都显得有些宽松，她拿着袋子的手指变得更纤细。

　　宋声眠摘下口罩来，朝沈示白挥手，脸上疏离又礼貌的笑容像一把刀刺进他的身体。
　　脸也更瘦了，当初的脸蛋变得更精致，唇上的红色与她白净的脸极相称。

　　于是站在她面前的沈示白更被衬得像是一个不懂收拾的邋遢男子，即使五官生得老天眷顾。

　　宋声眠走近才看清沈示白的样子，她差些没认出来，依旧挺拔的身段身边却始终伴着一股孤独。
　　之前高高在上的他居然也会有这一幅模样。

　　眼睛下面的黑眼圈走近便能看得一清二楚，眼睛像只是个装饰，里面含着的骄傲和高贵完全消失不见。
　　脸上的胡茬显然是才刮。

　　他也更瘦了，本就立体的五官像受了虐待，瘦得骨头都快出来。
　　两人心平气和地并排走似乎是第一次。

　　“最近有在工作吗？”沈示白挠了挠耳朵，眼睛盯着地下，扯了一个很无聊的话题。

　　“嗯……有在做舞蹈老师啦哈哈。”
　　教宋知惬跳舞也算是半个舞蹈老师吧，宋声眠有些心虚地笑出来，怕沈示白又问问题，她也提问题。

　　“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公司还好吗？伯父伯母身体也还好吧？”

　　“我还好，在忙公司的事情，公司也不错，越来越好了。爸妈他们前段时间还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看他们，他们……有些想你。”

　　我也是。
　　沈示白也有点想你。

　　宋声眠没察觉到沈示白语气变化，她点点头，依旧笑着回答：“那麻烦你帮我向伯父伯母问个好啦，我一直很喜欢他们，下次有时间我再去拜访了，最近有些忙。”

　　沈示白看着宋声眠的笑颜心里越发堵得慌，别扭地开口：“你好像比之前更爱笑了。”

　　“啊？那可能是因为最近很开心吧哈哈，自己有工资很开心。”
　　他们之间又被沉默占领。

　　他还有好多问题想问，想问她有没有交男朋友，想问她在哪里工作他可不可以去看她，想问她现在住的地方环境好不好，还想问她能不能别换手机号码，好让他能联系到她，还想问……

　　“啊到了，我们进去吧。”宋声眠拿紧了袋子，没等慢慢走的沈示白，率先走近民政局。

　　她也是第一个出来的。
　　宋声眠伸了伸懒腰，站在门口等沈示白，他依旧慢吞吞地走出来。

　　“好啦，正式离婚了，希望你以后都能越来越好！公司也越来越好！”

　　宋声眠伸出手，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谢谢你教会我很重要的一课，希望你能找到真正适合的人。”

　　沈示白握上那双白皙柔嫩的手，轻轻点头，“……谢谢，你也是。”

　　他掏出手机，将自己鲜少有人知道的私人号告诉她，“这是我新的手机号，之前用的都是公司很多人都有的号码……”
　　宋声眠戴上口罩，弯着眼眸走到马路边。

　　“这个号知道的人很少，你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打……”
　　恰巧招到的士，宋声眠打开停在旁边的出租车的车门，没等他说完，扭头朝沈示白挥手。

　　“不必了，”她笑得更开心。

　　“反正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沈示白拿着手机的手顿在空中。
　　宋声眠关上车门，车窗缓缓升起来，他和她之间的世界被隔开了。

　　那天下午特意捉弄她而买的蛋糕沈示白舍不得吃。
　　他去过很多次UEH的蛋糕店。

　　不出所料，没见到宋声眠的身影。
　　一切都没有改变。

　　店主说她辞职了，好心的给了他联系方式让他把握，他却始终没打那个牢记在心的电话号码。
　　不敢。

　　他怕迎接的是更为厚重的痛苦，所以选择逃避。

　　顾辛在那晚把他叫醒，他瞅着短短几秒的通话记录发懵。
　　不管他清不清醒，宋声眠打来只是为了说那一句话。

　　——离婚。
　　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她不屑他的答复。

　　他们急忙赶去了别墅，漆黑一片。
　　开门后那抹月光透过窗户泻进来。

　　他鞋都没来得及换，亮起客厅的落地灯，试图找寻宋声眠闹脾气的证据。
　　——突然发现茶几上放着巧克力蛋糕。

　　沈示白惊喜地弯了眼眸，他欢喜地准备去拿那份巧克力蛋糕。

　　下面有一份被它压着的密密麻麻黑字的A4纸，还有另外一张在灯光下字迹有些看不清楚的白纸。

　　他心脏漫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视线清晰后，把巧克力蛋糕放在一旁，拿起其中一份黑得清晰的，倏忽——
　　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映入他的眼帘。

　　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温暖的地毯吞噬掉落的声音，即将来临的黎明都被剥夺了光亮。
　　沈示白拿着协议书差点喘不上气，放下后拿起另外一份，上面的字迹就像宋声眠一样的温柔。

　　他每念一句，身体某处就塌陷一处，直到心脏坠入无涯的深渊。
　　——被他过去无耻的行为，被过去一次又一次凌迟宋声眠行为亲手捧起，再丝毫不留情面地摔下悬崖。

　　藏在茶几一个抽屉的东西掉了出来。
　　陷进无情的地毯。

　　沈示白拾起，灯光把它镶了一层金黄的光。
　　八芒星项链。
　　八芒星，顾辛说象征着爱的美满完整。

　　诺大的别墅一刹那褪色。
　　——张着血盆大口朝沈示白扑来。

　　从心底深处腾地升起的悲鸣彻底将他击穿。

　　-

　　宋衍时隔多日给宋声眠打了个电话。
　　她自从搬出别墅就没看过宋衍。

　　这次主动给她打电话，不知道揣着什么要麻烦她的事情。

　　“干嘛。”

　　“你跟示白离了？”宋衍怪讶的嗓音要把宋声眠给喊聋。
　　她把手机移远，手指按着声音缩小键不动，跳到最后一格，宋衍的声音听上去才刚好。

　　“嗯，离了。”宋声眠云淡风轻地应下，让宋衍知道也无妨。

　　宋衍嚷嚷个不停，哇哇装哭，“你们干嘛离呀！明明过得好好的……”

　　“示白这几天那叫一个伤心欲绝，人家嘴里不说，心里可爱你了，生活了那么久，太狠心了把人说丢就丢……”
　　“我好伤心啊，示白多好一人啊，他怎么这么坎坷啊……”

　　孟寻拿着衣服怡然进了试衣间，宋声眠走出服装店，听着宋衍滔滔汩汩，还丝毫不重复的话。

　　“好了，我们又没感情，离了还落个清闲，你这么替沈示白抱怨干什么，你自己那个追到没？”

　　宋声眠灵俏地打岔，宋衍毫不意外地被带偏，他一改方才好口才的模样，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有效信息。

　　“就是……那个……她，她反正就是，上班然后做手术，都没时间出来……”
　　他越说越小声，有气无力。

　　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子叫做宁蔓，在溯城的一家顶级医院做神经内科医生。
　　她常常会在布千公园跑步，宋声眠认识她之后发现她格外有意思。

　　她想估计是同性相吸。
　　——宁蔓也是离家出走，才跑到溯城来的。

　　她父亲强烈要求她从商，可她却只想从医。
　　跟家里大吵一架后逃出来，从上大学开始做兼职，学费全是自己挣的。

　　宁蔓到溯城后宁家从来没试图找过她，多亏了她的好弟弟。
　　有弟弟的话，她在外面死掉也没事的。

　　更何况她不屑回宁家。

　　宋声眠觉得佩服，两人越聊越投机。
　　她和宁蔓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宋衍像插入她们友谊的第三者——

　　周末一起逛街时宋衍也欠打地跟着，在宁蔓身后帮她提东西，自己妹妹的却不拿。

　　宁蔓接过宋声眠拿不到的袋子，又被宋衍接走，直到宋声眠手上的也被宋衍拿起。

　　跑步时也总是跟在宁蔓旁边，在她拧瓶盖的前一秒抢走拧开再递给她。
　　宋衍的心思昭然若揭，可宁蔓却没什么反应。

　　宋声眠叹了声气，不忍心地安慰几句，“任重道远，慢慢来吧。”
　　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嫂子。

　　“好！”宋衍貌似又充满了精力和信心，中气十足。

　　在国外轰轰烈烈过了几年，回国反倒含蓄起来了。

　　孟寻穿着新衣服出来照镜子，宋声眠眼快地跑过去夸赞衣服适合她。
　　“宋衍你还有没有说的了，我要挂了这边还有事！”

　　“等等！还有一件事。”

　　宋衍的声音减弱。
　　宋声眠第一次跟宋衍打电话调大了声音。

　　“刚刚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我住回来了。”
　　“宋家。”

　　低落的语气让宋声眠误以为是坏消息，听完后她疑惑歪头，“好消息呀，说这么小声干嘛，爸呢？”

　　耳膜在下一秒承受了太多，宋衍仿佛在电话那端劈叉尖叫。

　　“宋禹历那老头原谅我啦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凭我的聪明才智，不认我简直是太可惜了！”

　　宋声眠痛苦高兴并存，声音放小，揉了揉被毙伤的耳朵，“好好好，回去了就好。”
　　“到时候追宁蔓就更有资本了！耶！”

　　好吧，宋声眠忍俊不禁。
　　宋衍恋爱脑石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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