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家与小姐[民国gl]

　　“作为演奏者，钢琴弹到最后，最重要的不再是技巧，是你与曲子融为一体，每一个旋律都是身体的一部分，你所有的情感都应该是那首曲子该有的情感。”

　　沈弦手指敲打着裤腿，掩饰内心的失落和慌乱，她努力找和蓝鸢以及钢琴沾边的话。

　　“学生受教了。”蓝鸢紧紧攥着手指，微微点了点低着的头，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沈弦，哪怕没有镜子，她都知道向沈弦的眼睛是多么悲伤和难过。
　　因为昨日沈弦拒绝收下那个礼物，蓝鸢一直耿耿于怀，走不出来。

　　“好啦，不多说了，你继续休息，我们待会儿练习。”沈弦看蓝鸢不太愿意和自己交流，自顾自低着头，索性走出房门，不打扰蓝鸢，给她点空间。

　　茉莉及时为蓝鸢奉了茶，“小姐，喝口茶提提精神吧。”
　　蓝鸢接过茶盏，茉莉今天泡的是瓜片，可是味道却不如从前了，浅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旁。

　　“茉莉，沈老师好像不太喜欢我这个学生。”蓝鸢叹气，沈弦刚刚甚至都不愿意跟自己说话，宁愿去外面透气，也不愿意跟自己待在同一个空间。

　　这几个月相处出来的情感到底都是镜花水月，到头来是自己看错了眼，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都是自己的黄粱一梦，蓝鸢自嘲自己在沈弦的心里一点儿分量都没有。

　　“小姐是不是跟沈老师有什么误会？”一夜之间，两个人都好像变了，茉莉不理解。

　　而且茉莉并不觉得沈弦不喜欢小姐，谁家老师又是送见面礼，又是送衣服又是拍照片又是一起过生日的，沈弦不太把小姐当学生是真的，倒像是把小姐当成了好朋友，好妹妹。

　　“她待我周全不假，但到底是出于情意还是无心插柳就不得而知了。算了，不说这些，你去把沈老师请回来吧，时间到了。”蓝鸢掐着时间，正好过去了两分钟，从沈弦出去她就一直盯着墙上的钟表。

　　哪怕沈弦可能是虚情假意，蓝鸢也想饮鸩止渴，少相处一分一秒都不愿意。

　　这首曲子一连练了三天才勉强通过，二人各怀心事，沈弦心里诧异蓝鸢在钢琴方面竟如此不开窍，蓝鸢对终于练完了这首曲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寻常的一个午后——

　　蓝鸢抄了两个时辰的经卷，房里点着安神香却安不下心，心里烦躁的她索性把抄的厚厚一摞的白纸黑字全扔在了地上，本来就不信鬼神，这些经书起不到辟邪的作用，也起不到静心的作用，不如不要。

　　沈弦想着三天蓝鸢都没好脸色，知道肯定自己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主动来找蓝鸢道歉，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门。

　　“进来。”蓝鸢以为是茉莉。

　　沈弦推开了木门，屋里满地的纸张被屋外的风裹挟起来，飞起来乱作一团，有的甚至蹭到了沈弦的脸上，飞出屋外。

　　隔着无数张经文，两双眼睛静静对视，眸眼里都有说不上来的复杂情感。

　　沈弦隔着无数张纸张，看着蓝鸢冷清的楚楚模样，心好似被扯了一下，对面这个人看起来实在太单薄了，太苦了，这个古色古香的深宅困住了她。

　　这一瞬间，沈弦共情了蓝鸢身不由己的人生，蓝鸢从来都不是与世无争，她是彻彻底底失去了接触世界的机会。

　　蓝鸢此刻就算生沈弦的闷气，都觉得沈弦被风吹起来的发丝美丽极了，还有那张美丽的脸，哪怕因为飘起来的纸张模糊了视线，都不能被忽略，漂亮得过于耀眼。

　　而且蓝鸢看着沈弦站在门外，觉得她仿佛站在世界的中心，是那么美好和让人憧憬，而自己永远只能待在边缘的角落慢慢枯萎。

　　回过神来，沈弦赶紧走进房里，然后用力关上了门。

　　蓝鸢则赶紧弯下身子捡地上的纸张。

　　“你信佛？”沈弦陪她捡东西，看到了纸上的阿弥陀佛和般若般若等佛语，蓝鸢年纪轻轻就要遁入空门吗？

　　“不信，就随便抄抄。”蓝鸢边捡纸边解释，也在心里默默发誓再也不随便往地上扔东西。

　　地上只剩下最后一张纸，两个人同时抓住，眼睛互相盯着对方。

　　“你最近都不理我，是不是我做了让你不满意的事情？”沈弦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没惹我，是我庸人自扰。”蓝鸢拽走那张纸，站起身子，声音冰冷。她没想到沈弦会主动来认错，虽然刚刚已经在心里原谅了这个人，但还想再让沈弦再多哄几下。

　　沈弦也站起来，蓝鸢的一句冷冰冰的“你没惹我”更让沈弦确定蓝鸢生自己的气了。

　　“我给你道歉，我以后更加谨言慎行好不好？”沈弦故意用自己的手轻轻碰了碰蓝鸢的手。

　　蓝鸢把身子转过去，不看沈弦，否则嘴角的笑就会被发现了，“看你表现吧。”

　　沈弦确定蓝鸢这是松口原谅了自己的意思，激动地原地蹦了起来。

　　蓝鸢这几天也反思了一下，站在沈弦的角度拒绝那么贵重的礼物也可以理解，且沈弦对自己的好是肉眼可见的。比起有限的时间去闹矛盾，不如用力过好每一秒，因为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沈弦何时会离开蓝家。

　　但主动找人和好这种事情蓝鸢没做过，就连抄经也是希望在这个自我平复的过程中，能自我说服找沈弦和好。

　　幸好沈弦先给了台阶，蓝鸢很乐意下来，毕竟蓝鸢自己都不确定要抄到哪一年哪一个月才能拉下脸面求和。

　　第二天上课，蓝鸢便恢复了之前满面春风的样子。等沈弦来到琴房，立马走到跟前，把一个盒子递给她。

　　沈弦担心又是贵重的东西，不敢打开。

　　蓝鸢见沈弦这副畏手畏脚的样子，突然笑起来，“放心，这次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沈弦这才放心打开，里面是一块蓝色手帕，拿起手帕仔细观摩，上面绣了一个钢琴，双面绣，针脚特别好。

　　“补给你的生日礼物，这次你可以放心收下了吧。”和好之后，蓝鸢昨晚就在思考给沈弦补一个什么样生日礼物，太贵重的不能送，太便宜的彰显不出来心意，思来想去，只想到了送手帕。

　　但这不是寻常商店里的手帕，蓝鸢亲手做的，真正的礼轻情意重，钢琴图案是她熬夜一针一针绣上去的，现在眼上还有黑眼圈，用了很厚的粉才遮住。

　　“小姐昨天绣了一夜。”茉莉插了一句嘴，有夸张的成分，但是她就是要让沈老师知道小姐的好。

　　沈弦先是震惊，然后又是心疼，“我一定好好珍惜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蓝鸢嘴角上扬。

　　“但以后别熬夜做这个，伤眼睛。”

　　“又不是经常做，别担心。”蓝鸢宽慰沈弦。

　　“你刺绣这么好，以后也教教我，我也想学。”沈弦仔细抚摸那个钢琴图案，觉得这手艺比亨特还要好。

　　“好啊。”蓝鸢一口答应，第一次觉得会刺绣很了不起。

　　日子又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茉莉发现小姐又开始偶尔傻傻发笑，上课的时候也积极配合沈老师。偶尔小姐还会找一堆借口让沈老师陪她吃饭。

　　扬州的梅雨开始哗啦啦下个不停，整个蓝府也都蒙上雾气。琴房的北墙边冒出一点点苔藓，屋里也跟着湿气很重。

　　沈弦希望能找点除湿的东西去去湿气，否则这钢琴也跟着要受潮，影响音质。她打算等上完课就拉上管家着手办这件事。

　　今天的雨势比前几天都大，琴声加上雨打青石台阶的声音，盖住了李大娘的敲门声，怕耽误外面电报员的时间，李大娘直接破门而入。

　　李大娘进门就看到小姐对自己投射凌厉的目光，仿佛自己破坏了小姐天大的好事，背后一阵发凉。

　　“有一封你的电报，电报员说让我立马给你，关于你叔叔的。”李大娘颤颤巍巍开口，腿被蓝鸢吓得有点发抖。

　　亨特平时主要跟沈弦都是靠着书信交流，眼下发十万火急的电报，肯定有事，沈弦立马从大娘手中拿过电报，因为大雨，电报已经湿了一角，但幸好没打湿内容。

　　“店危命悬速归”六个大字。

　　沈弦顿时脸色煞白，心里慌乱，“今天课先到这里，我要立马回扬州。”连伞都没撑，就跑进雨里回房收拾东西准备去火车站。

　　蓝鸢也跟着心急如焚，拿着伞追了过去。到沈弦屋里面，见她浑身湿透，立马给人拿毛巾。

　　沈弦却顾不上用毛巾擦，合上箱子，准备离开。

　　蓝鸢这次直接紧紧扣住沈弦的手腕，挡住她的路，眼神坚定，“现在暴雨，你拦黄包车根本都拦不到，我现在让茉莉去通知府里司机送你去火车站。”

　　茉莉打着伞去找司机，蓝鸢把人按在椅子上，拿毛巾沈弦擦头发，认真温柔。

　　“不要怕，叔叔一定会没事。”蓝鸢拍了怕沈弦的肩膀安慰着说。

　　“我好怕他出事！”沈弦声音哽咽，哭了出来。亨特是他在中国唯一的亲人，虽然不是亲叔叔，但已经是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虽然平时二人拌嘴，吵吵闹闹，但也是真的在乎彼此。

　　“叔叔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蓝鸢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说这些话来安慰沈弦了。

　　茉莉折返，通知二人车子准备好了。

　　蓝鸢放心不下沈弦，也跟着一起上了车，茉莉担心小姐雨天着凉，赶忙把来上课时带着的披风递给了小姐。

　　司机开着车，蓝鸢吩咐尽量开快一些。和沈弦坐在后面，蓝鸢紧紧握着沈弦的手，希望这样能够给她力量，虽然知道这样用处不大，但如果不做会更觉得没用。

　　还好赶上了即将发车去扬州的火车，蓝鸢陪着沈弦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月台，等待上车。这也是蓝鸢第一次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但心甘情愿。

　　沈弦衣服湿了大半，蓝鸢把茉莉给的披风套在她身上，“一路顺风，我等你回来。”

　　虽然不知道你的归期，我也会一直等你回来，蓝鸢心里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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