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链

　　澡雪的夜晚人心清秀
　　远处寒水轻舟负心者夜夜盗汗
　　节日里举起酒杯准备绝望
　　不惜赔上所有的路也要挽回败局
　　却仍是情色茫茫
　　一觉醒来，对着镜子明辨是非

　　有些不堪的事情，不堪的记忆，越是逃避，越是后退，它就越发地在你的心口根深蒂固。然后赤裸裸地凋零，腐烂，霉变。跨不过门槛的我，只能懦弱地将你远远地送走，唯有夜深人静的月光下，我看着月牙，为你思念，为你祈祷。
　　有些事，有些话，无论刻意与否，我已听见，我已知晓。成为过去式的回忆，牵绊着现在时，将来时。
　　整理衣物的时候，发现秦妈妈的钱包竟然在我的挎包里，明明不记得她有放进去，或许只是我的疏忽。我拿着钱包，下楼，听到她和秦爸爸在说话，当我正想要转身离去时，却听到了子诺和我，以及我们的“不正常”关系。原来他们一直都知道子诺喜欢我，知道他对我超出兄妹之外的爱。他们也曾希望我和子诺能够结合，能够幸福。可是现在子诺竟然为了我，放弃了去英国剑桥的深造机会。他从未告诉过我，也没有告诉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我的耳畔又回响起，去年他在机场的承诺，他说过要我等他，而我只要站在原地就好。秦妈妈说，子诺一直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可是也让人伤心。她不知道子诺遇见我，是对是错。或许她早就预见我无法兑现对子诺的任何承诺，而这一次次的失约，一次次的伤害，只会让他憔悴，让他痛不欲生。或许长痛不如短痛，或许我对他哥哥般的贪念，该结果了。
　　我明明觉着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可是眼泪还是无法遏制地流满了整张脸。我明明知道子诺注定不属于我，这个被上帝讨厌的孩子，可是还是无可救药地心疼了。我知道，子诺一直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不能淘气地、自私地把他揣在自己的口袋里，想起时，拿出来炫耀一下；遗忘时，冷落忽略他。可是现在的决定，还是被我自私地质疑了它的正确性。
　　我害怕了，我彷徨了。如果小冰是我灵魂救赎的女神，那么子诺就是我抚慰伤口的良药。我舍不得放下他，可是我又不得不放下他。

　　雷诺来了，带着丰厚的礼物。
　　当他一件件的拿出珍宝般的礼品，温文尔雅地谈笑风生时，秦爸爸、秦妈妈很高兴、很欣慰地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我甚至错觉般地以为他是来看自己的岳父岳母，可是想到他等的新娘不是小冰，亦不会是我，联想断链了。他看向我，愉快地微笑。我会意，微笑。我只是感谢他的好意。
　　子诺一直在端茶递水，招呼雷诺。我知道，每当他从我身边擦过，都会用眷恋而犹豫的眼神看向我，而我只装作视而不见。他一直都在等，等着我回头，等着我转身；他一直都守在我的身后，只要我需要，他就会出现。
　　而我注定不会回头，而我注定含泪对他微笑。

　　见到沈青依同样是这个下午。
　　在还未见到她之前，或许我曾有过愁疑，可是现在，烟消云散。出身书香门第的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犹如江南水乡里的一块璞玉，青翠通透。清澈的眼眸，乌黑的秀发，甜甜的酒窝，白瓷般的肤色。只是不经意间，竟有些眼熟。
　　“子诺——，快别忙了，你去陪陪依依。这些让我来就好。”
　　子诺手中的餐盘被秦妈妈接过，他被推到了沈青依的身边。那一刻，我看见沈青依洁白的脸颊旁开出两朵绯红的桃花。尴尬又幸福。
　　“哎呀——，小霞——，你也别动这些了，交给我和你爸爸就行，你去陪雷诺。快呀，人家可是客人。”
　　“年轻就是好啊，老秦啊，看到他们这样，我也就知足了。”
　　我听着秦妈妈喜悦的语调，喉咙像被塞了一块胡桃，坚硬地遏制了我的呼吸。我知道，我又自私地难受了。感觉越是强烈，我越是坚定我的决定和抉择。
　　饭桌上，我挨着秦妈妈坐，雷诺就坐在我左边，正对着子诺，而沈青依挨着子诺坐，正对着我。或许我们四个人的命运如此分制，再好不过了。雷诺殷勤地为我夹菜，我避免尴尬，吧只是埋头苦吃。
　　“晚霞——，别吃，那是虾。”
　　子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来，隔着长桌用他的筷子夹住了我正欲往嘴里送的大虾。一下子，全桌的人都注视着我和那只可怜的趴趴虾。雷诺惊讶而羞愧地看着我。
　　“晚霞——，抱歉，我不知道你对虾过敏。”
　　“没事儿，雷诺——，你不用在意的。其实，我吃一个还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就闻到对岸挑起的战火味。
　　“到时候，某人出一脸的红疹，别来对我哭诉，毁容了。”
　　我的喉咙顿时像被刚刚那只趴趴虾噎住了，唯有憨憨地微笑，适时地对挑衅者甩了个白眼。心里一直嘀咕，秦子诺，就你多事，吃只虾，至于吗？
　　饭桌上气氛有些僵硬，秦妈妈立马圆场。招呼雷诺和沈青依，别理我们兄妹两，多吃菜，多喝葡萄酒。我端起手边的酒杯，大喝一口，想要掩饰心中的忿忿不平。
　　“葡萄酒，好像不是葡萄汁，这么喝，不怕酒后失言吗？”
　　“秦子诺——，你——”
　　我看着他小人得志的嘴脸，压抑心中快要爆发的怒火。可是看看雷诺诧异的表情，以及沈青依仿佛受惊吓般的惊恐眼神，我忍了。
　　“子诺哥哥，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对酒精过敏。”
　　子诺看着我，满意地嘴角上扬。如果打人不用负责任，不用破坏淑女形象，我一定冲过去给他狠狠的一拳。
　　“晚霞——，你对酒精也过敏？那还有其他的食物，是你过敏的吗？”
　　我转身向着雷诺，笑着摇摇头。

　　这顿饭吃得惊心动魄，但却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短暂的前奏。
　　晚饭过后，大家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吃水果，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依依啊——，听你爸爸说，这次你们学校里只有两个公费去剑桥深造的名额，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这么有福气？”
　　明明知道秦妈妈是故意提及这个话题，我的心还是漏跳了半拍。我侧过头，看见子诺微微皱眉，随即又释然。
　　“是啊，伯母——。其实，学校里早已把人名确定了，只是他拒绝了，所以有一个仍空缺着呢。”
　　沈青依边说边向子诺投来疑问的目光。
　　“那现在只定下来一个喽，那个人不会是你吧，依依。看看你这么优秀，而且这么懂事，人也长得水灵。不过说起来，依依笑起来和我们家小霞倒有几分相似呢。”
　　秦妈妈话音刚落，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猝然，尴尬地笑着。仿佛这一直是个解不开的谜面，现在赤裸裸地展现于阳光下，苍白无力，黯然失色。
　　“伯母——，谢谢夸奖。”
　　“这有什么，你是当之无愧。要是我们家子诺也能和你一起去剑桥深造就好了。”
　　“伯母——，其实子诺他——”
　　沈青依刚要呼之欲出的答案却被子诺阻止了。他一把握住沈青依的手，将她向自己身后拉去。大家都吃惊地看着他的举动，而秦爸爸的眼中却遗漏出一丝的失望。我的心，空的一声被无情地敲击了一下，生生地作痛。
　　“青依很优秀，这是大家公认的，不像我，没什么大出息，只能考个国内的研究生。”
　　秦妈妈俨然已到无法忍耐的地步，激动得站起身来，向子诺走近。
　　“子诺——，你不用再骗我和你爸了，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子诺——，我和你爸爸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可是你这样做只会让我和你爸爸更伤心。我想小霞也不希望你这么做。”
　　子诺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一个字音，只是带着坚定而忧郁的眼神看向我。而我却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们。
　　我知道子诺受伤了，而那个让他伤心的人，是我。就算我说一千次、一万遍的对不起，子诺也不会原谅我了，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暴风雨总会过去的，就像伤口总有愈合的时候，子诺的伤迟早都会好的。伤口刺得越早，愈合得越快。这一剑，是我给他的，也是我欠他的，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好过的。

　　半夜，月牙被白雾蒙上一层面纱，缭绕迷离。
　　我失眠，赤裸着双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冷风搀着冰珠子，灌入我的睡衣内。或许只有这般的寒冷，才能让我麻木些，才能缓解着心痛。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被拉成长长的黑影，遮隐在那棵有着许多回忆的槐树下。似曾相识的记忆再次从漫漫的长廊之中浮现，那个心疼、孤独的少年又回来了。我不知道，自己还是否有资格哭泣与呻吟。泪早已将我的脸肆虐。我不忍再看他，背过身，沿着墙壁滑落，蹲在角落，瑟瑟地流泪。
　　我做了个梦。
　　梦里的子诺，把我紧紧环抱在他温热的胸口，没有寒冷，有的只是子诺的温暖和淡淡的柠檬香味。他依旧温柔、宠溺地看着我，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看着他黑玻璃珠子般的眸子，闪着水汪汪的涟漪，竟好奇地伸出手触摸它们。子诺起初微微怔惊，随之便任由我触碰，直到我失去了兴趣，想要将我的手收回，可是却被子诺捉住，放在了肩头。
　　我眼神迷离地看着他的俊颜，感受着他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温湿的触感游离在我双颊，我的身体触电般酥麻与战栗。子诺吻干了我的眼泪，他的嘴唇沿着我鼻梁滑落，在我冰冷的唇角止步，仿佛畏惧般不敢侵入。我是如此的渴望他的温度，慢慢地用灵活的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嘴唇贴上他暖和的双唇。他激动得微微颤抖，甚至忘记了动作。
　　子诺得到我的鼓励之后，欣喜而珍视般小心翼翼地蠕动着自己的唇瓣，浅尝辄止。可是这样的温柔很快消失了，窒息般的痛楚从我的口腔中传入。子诺像一头困兽，毫无怜惜地撬开我牙齿，用他的舌头将我的氧气全部吸走，直到点点的血腥味渗入。
　　我奋力地挣扎，胡乱地摸索，却触碰到一手冰凉。子诺哭了，他放开了我，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却将我抱起，轻轻地放在柔软的被褥中，掖好被角，在我光洁的额头，印上蜻蜓点水般的吻。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放入怀中，仿佛只要有这一双温柔、神奇的手，全世界就是安全的、光明的。

　　醒来时，亦是日上三竿。一夜好梦。我回想起昨晚的梦境，想起梦里子诺深情的吻，竟觉得羞愧。也许真的是春天到了，思春梦也变得理所当然。虽然明知不应该，但是雷诺的脸庞依旧毫无防备地浮现于我的脑海，我的初吻，在那个图书馆的秘密基地遗失了。指尖滑过干涩的双唇，竟有些瑟瑟地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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