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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意料之外(下)
此次的水幕一开始就交代了史艳文离开后的发展——
素还真昏迷,谈无欲凶狠凌厉地独自布局,关足天意欲进犯中原的事结束得出乎意料地快。
“哎哟喂!这么血腥!吓得老人家我的心肝颤啊!”
屈世途本在推松岩内悠闲泡茶,看到画面上谈无欲阴沉着脸一声令下,一百四十三个假头目就立刻身首分离,顿时吓得直拂胸口。
此时天踦爵正从外面走进来,见状不由取笑道:“好友这是被师弟的大展雄风吓到了?”
“这谈无欲手段也太吓人了!你看着吧,那个我肯定会脚底抹油!”屈世途没好气道。
“哈!好友对自己可真是了解。”天踦爵莞尔笑道。
水幕上的发展也确实如屈世途所说,一线生被突来的鲜血溅了满面,吓得直接不知所踪。
关足天闻讯十分暴怒,然而还不待他反击,回到西漠的阿若娃临阵倒戈,弄了个火烧连营,毁他根基,叫他左右支绌。
此时中原横空出世的神秘高手崎路人,与秦假仙趁机游说通瑶池,与谈无欲、叶小钗合作,竟将关足天击杀。
中原的百姓大都没有反应过来,谈无欲就已经得胜凯旋。
“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这位谈道长好厉害啊!”
“之前只顾着看素还真,没想到这谈无欲也这么能耐,不愧他那句狂傲的‘统辖文武半边天’!”
“这人能与素还真被苦境人并称为‘日月才子’,还真是名不虚传!够狠辣!”
九界众人被谈无欲犀利又果决的手段惊到,一边感叹一边大为赞赏,苦境这边也对这场胜利纷纷喝彩,大呼痛快,实在是他们的时间线中,当初对关天足的那场大战因为中了挑拨奸计,谈素二人率领的中原群侠败得十分憋屈,现在看到水镜中不一样的发展,怎不大快人心?
水幕上,阿若娃退出十三圣殿,接引圣城再度开启结界,通瑶池以为中原无懈可击,退而求其次,竟趁机想要拿下十三圣殿,两方势力开始长期的敌对与相互消磨。
这些战争的画面很快略过,接引圣城恢复成一方清净地,阿若娃甘愿臣服于自己口中的“故步自封”,接任了圣城的上师,将关足天渗透的人马赶尽杀绝。
而不断扩建的白色宫殿几乎占据了整座忘尘山,菩提了悟宫高高在上,光滑反光的墙壁即便在夜里也如明珠一颗,但它不再像以前一样可以人人往来,能进入其中的人寥寥无几。
史艳文便住在这远离尘世的宫殿中,每日在佛法的沐浴下,修复身体中十年衰弱后的筋脉——
……
“曼怛罗,我最崇拜的曼怛罗,”阿若娃似悲似怒,“圣人,你怎么将自己逼成了这幅模样……不值得啊。”
今日阿若娃本意是将下一任执事官候选人带到史艳文面前,看到那张象征孔雀大明的守护地毯乱成一团,哈达遮挡着剧烈阳光,阿若娃连忙令人等在外面,将倒在地上的史艳文扶起来。
史艳文指间渗着血,不知在哪里抓断了指甲。
他看了看外面,笑了一声,“我自己做下的选择,值得。那个孩子……是你的儿子吗?”
“是。”阿若娃心急地解释,“我并不爱他的母亲。”
“他还这么小。”史艳文一眼就看出阿若娃的打算,那么小的人,怎么当执事官呢?他沉默片刻,看着阿若娃,“你如今是上师了,还要执迷吗?”
阿若娃紧抿着唇,搀着他的手肘,将他放在宽大的窗台上,打磨透彻的琉璃将纯白光华扭曲成破碎的七彩,投在史艳文的脸上。
“我依旧会摄政,直至他能够理事。”上师与执事官不能合二为一,前者是宗教,后者涉及政权,然而阿若娃对权势的欲望始终萦绕不去,便想出了这个方法。
他虔诚地跪在曼怛罗面前,以头轻触他的膝盖,默念佛偈,眼泪却像珍珠一样砸在昂贵的地毯上,“曼怛罗,我的圣人,阿若娃会等你真正回心转意。”
史艳文默了默,将手放在通人冠上,“阿若娃……愿你拥有勇气与幸福。”
“他过得不好。”
天踦爵捏着屈世途泡好的香茗,看着水幕中史艳文苍白的脸颊和渗血的指甲,低声道。
屈世途在旁边叹息了一声,虽然水幕上是阿若娃在大声恸哭,但是谁都看得出史艳文的虚弱与憔悴,“我本以为……”
“我本以为史君子回到西漠之后,虽然会受到辖制,但阿若娃心怀爱慕,应会好好将人供起来才是,怎么竟是一副如此内里虚空的模样?”
鳞王蹙了蹙眉,他本是在与师相对饮赏月,难得闲暇,却不想竟叫这突然出现的水幕坏了兴致。
“确实可疑,史君子离开前虽然有虚弱症,但据素还真所说,他已经在着手解除药性了,恢复只是时间问题,看这画面时间才过去堪堪两年,哪怕没有好转也不该如此恶化才是,”欲星移手指点了点玉如意上的花纹,细细替王分析道,“恐怕中间……出了变故……”
鳞王与师相两人的对话也正是观影的两界众人心里的想法,史艳文的亲友们纷纷担忧地看着水幕中的画面。
“怎么回事?那小子不是爱慕史君子吗?怎么将人照顾成这样?”
“他是不是对史君子动过刑?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素还真呢?素还真快把史君子接回去啊!战争不是都结束了吗!”
“素还真不会来了,两人已经分手了啊!”
“素还真当初那吐血的模样可不像是甘心放手啊,怎么还不来想办法挽回?”
“素还真不来谈无欲来也成啊!他不是也暗恋史君子吗?”
虽然众人心有猜测,但水幕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证据,画面来到殿外,十二岁的三宝僧最后也没有见到史艳文,阿若娃关上了菩提了悟宫的大门,离开禁宫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回头,看那如日光下出水宝珠的善男子居住的地方,哭红的眼睛渐渐漫上笑意。
“哇!这阿若娃肯定偷偷地对史君子做了不好的事情!病娇囚禁虽然带感,但芙女我站的可是‘圣贤并行’啊!素贤人给点力快出场!我还期待你来一场虐恋情深的‘追妻火葬场’呢!”
青梗山上,巧天工一边拿着本子快速记录,一边激动地低声惊呼,身为苦境耽美界四大名手之一,这么高质量高颜值的配对怎不叫她磕得兴奋上头,她已经联系过了其他姐妹,几人约定各自分工,一定要将水幕中的故事详细记录下来,届时出一本精美绝伦的“圣贤并行”巨著!
水幕中,三宝僧跟着阿若娃慢慢走下白玉镶嵌的九九天阶,这是史艳文入住菩提了悟宫后兴建起来的。九九天阶,也是九九天劫,要想上去,必须度过八十一道幻术劫难,从此凡夫俗子难见圣颜。
“阿弥陀佛。”
天佛原乡,正在深阙闭关静修的年华不染裳璎珞看着水幕上立于九九天阶前沉默不语的身影,低声道出一句佛偈。
没想到平行世界的自己竟然也会出现在画面中。
不过,接引圣城发展得如此迅速,作为新兴升起的佛门圣地,名气传到天佛原乡是迟早的事情,自己会来此游历倒也正常。
只是,这座天梯却叫人游兴大减啊。
果不其然,水幕中的带发僧人沉吟了片刻,没有选择上去,而是转身离开,小小的三宝僧却是不知何故一直跟在他后面,直到快出接引圣城。
裳璎珞有些讶异地看着画面,水幕中的他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小孩——
三宝僧眼里带笑,乖乖巧巧地跑到僧人面前,像模像样地打了个佛礼,僧人被他逗笑,摸了摸他的小光头,问他,“小友何故随贫僧而来?”
“你能上去,为什么不上去?”三宝僧眨着眼睛问他。
僧人摇头,“无此必要。”
三宝僧一把抱住僧人的腿,“中原的前辈,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他都没有问僧人的名字,便要僧人帮他的忙,僧人竟也没有拒绝,许是被他机灵可爱的样子迷惑,温柔地笑了,“什么忙?”
三宝僧让他低头,而后凑近他的耳边,“上师今天不在,前辈帮我去天梯上看看,看看曼怛罗到底怎么样了好不好?”
这句话透着诡秘的味道,令两界看客们顿时心中一提,不待他们细想,只见画面中三宝僧见僧人没有应承,又从双下巴下取出一半碎裂的天珠,“如果前辈不能帮我,能不能将这个带走?”
“万字天珠?”
“是的,”三宝僧眨着眼睛,“请前辈带走它,在你回到中原大地,走过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之后,将它扔在地上。”
僧人收下了天珠,转身就要离开,不过几步又转身,看着笑眯眯的小光头,无奈道:“也罢,裳璎珞便去菩提了悟宫看看便是。”
三宝僧高兴得跳了起来。
水幕外,心系史君子安危的亲友们也跟着露出微笑,这位大师真是个好人!
画面上,三宝僧张开双臂让这位叫做裳璎珞的高僧抱着自己一起走,边走边指着那八十一道阶梯笑,“上师没设九九天阶前,我们常往曼怛罗身边跑,有了这个,就不好去啦。”
裳璎珞看着三宝僧,又看看那如珠光笼罩的山尖宫殿,“那他为何不下来呢?”
“他不能下来的,”三宝僧凑在裳璎珞耳旁说着悄悄话,“圣人在里面养病呢。”
“养病?”
正气山庄内,藏镜人紧紧抱着终于相认的女儿,若不是俏如来提醒,他也不会临时起意去探望美人阁内的女儿,谁知正好撞见姚明月打算用忆无心的性命来算计他,当下大怒,顾不上其他直接将人救了回来,经过一番安抚与解释后,父女俩正是温情脉脉,谁知就看到了这糟心的水幕,心底不由冷笑,恐怕是被囚禁吧?
“爹亲,大伯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啊,他没事吧?”
忆无心担忧地看着画面中再度出现的浑身洁白的史艳文,他的脸色就和他的衣服一样白,但是唇上却流着带血的红。
藏镜人皱着眉头,没有回答。
身处外间特意给叔父与堂妹留出叙话空间的俏如来与雪山银燕兄弟俩,则是紧紧盯着画面上苍白虚弱的身影,担忧得说不出话来。
“阿弥陀佛。”
佛乡深阙内,裳璎珞叹出一声佛偈,与水幕中的自己同发感慨,这可一点都不像个圣人,这大约也不是在养病。
“贫僧裳璎珞,来自中原。”水幕中的僧人开口道。
“中原?”史艳文嘴角扯了扯,微微一笑,“大师请坐,请恕曼怛罗不能招待。”
裳璎珞便坐到了窗台上,史艳文的对面,看了眼被史艳文狠狠掐住的手臂,还有那扭曲变形的莲花,“久闻圣人之名,今日终于得见。”
史艳文摇摇头,透过七彩琉璃窗往外看,绵延的城镇和广阔的绿洲尽入眼帘,平静地反问:“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怎么也说违心话了呢?”
无所作为,闭锁一宫,这又算什么圣人?
裳璎珞倒是对他高看一眼,也许传言并非夸大其词也未可知。
史艳文又回头看他,含笑道:“大师从中原而来,中原近来还好吗?”
“世间磨难纷呈,然自有豪杰前赴后继,”他顿了顿,想起眼前人曾在琉璃仙境中住过十年,十年后北域动乱才回北域,唤回阿若娃改邪归正,便又道,“素贤人尚且安康。”
史艳文表情略微一变,裳璎珞见他低头,抿了下唇,半晌又笑起来,欣慰道:“‘素贤人’……他好就好。”
推松岩内,天踦爵听到此话眼睫一颤,一丝微不可查的酸涩与心疼蓦然拂过心头,虽然只是一瞬乍现,却终是在心头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水幕上,裳璎珞默了默,忖度道:“两年虽过,其心不改,人事不非。”
“大师说的是,”史艳文忽然轻轻地喘了口气,有些好笑,“不过大师不说,曼怛罗都不知外面过了两年,阿若娃总说外面一切安好,唔,其实我没打算问他,毕竟他的答案永远不变,好像也没什么参考的价值……”
史艳文一下子说了很多话,裳璎珞只是静静听着。
正气山庄内,俏如来与雪山银燕皆怀着十分心疼跟着画面中的僧人一起安静地听,他们知道,这是史艳文太久没有和外界交流了,才会在难得有人到访时如此有谈性,不拘于内容,只是想说说话罢了,他与那个阿若娃是没什么话可说的。
“这位大师真是个好人!”雪山银燕一脸认真道,“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当面谢谢他!”
“确实是位好人。”俏如来也十分感激,这位温柔又包容的大师出现,让爹亲受制于人的逼仄生活难得能够喘息一下,可比某位佛心蒙尘的上师好太多了!
看着画面中推门而入的阿若娃,俏如来狠狠碾了下手中的佛珠——
“中原来的佛友,您走过了天阶,是圣城最尊贵的客人!”
阿若娃热情地张开手臂上前道。
“客人?”史艳文好似有些疑惑,“大师不是路过的吗?”
阿若娃看着裳璎珞,裳璎珞敛眉,温柔美貌的僧人尽露诚恳,“闻听圣人之名而来,此行乃往西佛界拜访好友,实不便多留。”
阿若娃面露遗憾,“原来如此,不能与贵客论交,委实可惜。”
裳璎珞意味不明地笑了,就要离开,阿若娃意欲相送,史艳文却又道:“我已予他祝福,你又何必再送?”
这般失礼的话,裳璎珞听罢却面色不改,对阿若娃单手行礼,从容离开。
“莫非他还想对佛铸不利不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烈武坛内,炬业烽昙难得回来看看曾经的兄弟,见水幕上阿若娃虚情假意的模样,本就心生反感,待到后面再见其色迷心窍竟对史艳文频频举止冒犯,顿时气得面色通红,抽出背后的惑苦终焉对着水幕大声叱骂道:“无耻小儿!兀那竖子!仗势欺人、贪图权欲本已罪不容恕,竟然还敢对人轻薄、意图不轨!那个世界的本座呢?!怎么还不来清理门户?!”
却原来,水幕中,史艳文看阿若娃风尘仆仆,难得有了一丝关心,“阿若娃,你的气息很乱。”
阿若娃摘下通人冠,随手扔在地上,坐在窗台下,一手抚着圣人曳地的长发,一边靠着他的膝盖,轻声叹道:“边城出了匪患,城民无力抵抗,我着实费了些力气才将他们拿下。”
“辛苦了,”史艳文眉眼含笑,“但,这也算你的功德。”
能行善,总是好的。
阿若娃手一顿,翻身趴在窗台上,仰头看着他唇边的笑,不禁伸手,想要触碰他白皙的脸、乌黑的发、柔软的唇,“曼怛罗……”
“你是上师,”史艳文顺势将其扶起,随即离开窗台,在池边坐下,“阿若娃,不要轻易抛下你的通人冠。”
阿若娃静静看着他,赶路的疲惫让他有些虚脱,他失望地坐到史艳文身后,伸手摸着他臂上的莲花,“曼怛罗,你为什么还是看不开?”
史艳文又起身,走出哈达隐蔽的地方,站在阳光下,“阿若娃,看不开的是你。”
“是你。”阿若娃斩钉截铁,再次挡住他的阳光,眉间拧出疙瘩,古铜色的皮肤就像一道高墙,“已经两年了曼怛罗,我的圣人,你始终还是念着中原。”
史艳文转身,阿若娃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常观佛经的慧眼被失望蒙了尘,常念佛语的薄唇轻吐出几个字,冰冷刺骨,“你始终忘不了他。”
画面中史艳文一次又一次不着痕迹地回避,可阿若娃始终纠缠、不知进退,看得藏镜人心里倍感憋屈,简直恨不得冲进去替他给那臭小子一记飞瀑怒潮!
“史狗子就是涵养太好!涵养好有个屁用!纵得人不知天高地厚,得寸进尺!”
藏镜人一脸不爽地骂道,同时教导女儿,“以后遇到登徒子可不能脾气软,直接上拳头!打死了爹亲给你兜着!可不要学你伯父知道吗?!”
“……知道了。”忆无心细声细气地点头回道。
藏镜人不放心地看着闺女小胳膊小腿一脸秀气的模样,在心中大大地叹了口气,还是他去黑白两道上放个狠话吧——珍爱生命,远离忆无心!
这厢藏镜人在忙着教女,那厢水幕上仍在继续——
史艳文一顿,回头目不转睛,“阿若娃上师,请你回答我,当初我为何会回来?”
“我当然没有忘记!”阿若娃不甘地凝视,“还是因为中原,因为他。”
“既然你还记得,”史艳文抽身后退,“还希望你时时刻刻都记住。”
“是否从头到尾,你从来没想过我?”阿若娃慢慢逼近。
“我并不欠圣城什么,当初彼此受益,若按恩情来说,已是恩怨两清。阿若娃,是你自缚尘网,”史艳文实在很奇怪,“你说是仁德上师临终将圣城托付予你……他怎会托付予你?”
“……是阿若娃愧对上师教诲,愧对圣人。”
苦境西漠的月夜下,头戴通人冠的中年喇嘛一脸羞愧地看着天上水幕,喃喃忏悔。而水幕中那个年轻的阿若娃却是毫无愧疚,神色狰狞道:“我需要一个精神象征来支持我,但这宫殿之外谁能看得到你?曼怛罗,你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恶相毕露的模样,几乎令中年僧人不敢相信那是另一个自己。
水幕中,史艳文冷笑,“你以为我不会还手?你以为那九九天劫阵真能困得住我?阿若娃,我会在这里,都是因为当初与六根不净上师的约定,并非是你困住我。”
他说完,手臂一甩,将阿若娃扫开,“请你离开。”
“哈哈,好好好,”阿若娃竟是气笑了,“曼怛罗,你很自信,你最好永远都这么坚定!”
看着画面中两人不欢而散,女神龙眼中的阴霾这才稍稍散去,自那个阿若娃开始逾距,她就一直在压抑怒气,却不露声色,因为她知道史艳文那个薄脸皮,此刻必然是十分尴尬、甚至难堪的,作为好友她体贴地不去看他,也不打趣,只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水幕——这个阿若娃太放肆了!如此纠缠不休,和当初痴缠史君子的那些狂蜂浪蝶有什么区别?圣城上师?呵!简直令人耻笑!也就是占着史艳文脾气好,若是本公主,早一巴掌扇过去了!
缓了缓情绪,女神龙一脸正色提出疑问,“水幕中的你如此虚弱,会不会是阿若娃在九九天阶阵中做了手脚?比如暗中下毒?”
“……也许,但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毕竟艳文本就经脉衰弱了十年之久,想要恢复必然不易,何况……还有素还真的药……”
史艳文沉吟了片刻,对这位善解人意的姑娘道出自己的猜测,然他没说的是,当画面进行到裳璎珞出现在曼怛罗的面前时,他心中感应到的,除了惊讶,还有不安,这不安令他惶惑,却不知由来,他决定暂时压下,静观其变。
此时的两人虽然都猜对了一些,却万万没想到,真正令曼怛罗虚弱颓败的不是毒,也不是药,而是活生生被打碎的根骨,以及为了恢复根骨而意外惊醒的庞然阴影。
水幕上,直到五年之后,三宝僧才又带了第二个人上去,那是一名侠客,一个叫天劫紫锦囊的年轻人。
“是前辈?”
天踦爵看着画面上化名紫锦囊的熟悉身影,颇为惊讶,一页书前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圣城?他那时候不是应该在中原与集境高手、鬼王棺等人周旋吗?
水幕很快给与了解答——
……
紫锦囊刚到圣城,便被三宝僧赖上。
他倒是半点不介意,提着领子就将光头小和尚抓起来,问:“小娃娃,你跟着我干什么?”
三宝僧手脚并用地抱住他的手,五年没长大半点,头脑好像还停留在小孩子时候,他笑嘻嘻道:“三宝刚刚在城墙上看到你了,结界没开你就进来了,好厉害啊!”
小和尚眼里藏着算计,紫锦囊将他抱到怀里,边逗边笑,“小娃娃,我走得那么快,你都能看到?”
“也不全是我看到的啦,”三宝僧指指自己的眼睛,“我的师傅也看到了。”
紫锦囊便盯着他的眼珠子猛瞧,瞧了半晌笑道:“原来是他,修炼得不错。”
说完,他从手里化出半个天珠,又问:“这东西也是你托人给我的?”
三宝僧左右看看,紧张兮兮地抱紧他的脖子,“前辈是不是来找圣人的?可是现在不好去的啊,上师在跟圣人说话,他不喜欢有人打扰的。”
不过说完他又笑了,“但是前辈好厉害好厉害的,可以偷偷摸摸去的嘛!这样上师就发现不了啦!”
紫锦囊莞尔,捏着他的小鼻子将人放下来,看看这九九天阶,啧啧两声道:“多余之物。”
三宝僧轻笑,“但是挺好看的嘛,都是喇嘛们诚心建造的,本来是为了历练小喇嘛的。”
“所以它不仅多余,还很奢侈,”紫锦囊毫不犹豫地踏上这奢侈之物,轻笑一声,“不过诚心可嘉,当留。”
三宝僧吐吐舌头,大眼睛直眨。
“原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难怪先是缠上裳璎珞,后又赖上一页书,这两位都是佛门先天高人,确实是求助的不二人选,只不知……时过五年,史艳文现在的情况又是如何?”推松岩内,屈世途拂着胡须,颇有些感慨道。
“看看就知道了。”天踦爵指尖摩挲了一下杯沿,开口回道。
水幕上,紫锦囊顺着阶梯走了上去,半点停顿都没有,到了门前又转身,盯着九九天阶若有所悟,“上山容易下山难,原来如此。”
听听下面小喇嘛带着笑意的诵经声,再看看被夯实地比白玉还要平整的地面,紫锦囊眯起眼,“可怜诚心,尽为他人做嫁衣裳。”
“看来一页书是发现了九九天阶的不对劲?”
屈世途虽是用的疑问口吻,面上却是十分笃定。
天踦爵闻言颔首,“区区阵法,以前辈的眼力自然不难看出。”
画面中,紫锦囊翻墙而入,低头看着铺满宫殿的白色毛毯,脸色微妙,无声站在宫门角落,被哈达掩盖不见光亮的地方。
史艳文刚好从里面出来,脸色带着些许不耐烦。
阿若娃脚步急促追出,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臂,史艳文一掌拍开,在阳光下对峙。
“曼怛罗,我的圣人,你为何不能选择支持我?”
“阿若娃上师,”史艳文压抑着脾气,“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管城内事,请你自重。”
阿若娃大概是被拒绝成了习惯,反倒没有五年之前的暴怒,脾性也被磨得温和了些,“曼怛罗,接引圣城有什么不好,你为何心心念念总是中原?”
史艳文已经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上师,去照顾你的圣城,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无关紧要?
阿若娃目光一暗,猛地上前,拂过头发,捏住手臂,“无关紧要?我对你来说无关紧要吗?!”
史艳文侧身,深吸口气,拂袖向右走了几步,“你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你是纳莎的孩子,而我是纳莎的朋友,你我最多是叔侄,别无其他。”
“纠缠不休真使人厌烦,难为史艳文忍了五年,若是奴家,早一鞭子挥过去了。”
苗疆美人阁内,妖娆妩媚的女暴君娇柔倚靠在奢华的贵妃塌上,一边摸着腰间的嗜血长鞭女刑,一边娇声嗤笑道,因为藏镜人的突然到来,她原本打算利用女儿忆无心设局的阴谋破碎,但没关系,她早已向苗王揭穿了梅香坞外藏艳文的身份,就让那个只有嘴硬的臭男人头疼去吧,她正好借着受伤机会退出前线,毕竟她真正的上司就要动手了,身为交趾公主,她可不愿自己的族民在这场皇权争斗中被炮灰掉。
水幕上,阿若娃仍不死心——
“曼怛罗,我的圣人,你坚持不了多久,只要你点头,我可以帮你除去桎梏。”
“不劳费心,”史艳文捏紧手指,“能坚持多久,是我自己的事。”
他仰头看看天空,这片纯净无暇的地方最能让他放松的便是穹顶之外的天空,浮云片片,流风飒飒,若没有这些,日日面对阿若娃,他只怕早就忍不住动手。
“曼怛罗,这才五年,”阿若娃脸色渐渐冷下去,“不过才五年。你记住,哪怕五十年,五百年!阿若娃也能等下去!你也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他!你别忘了,是你弃了他!”
“……荒唐!”
中年喇嘛面色铁青地看着水幕上那个誓不罢休的自己,这五年来难道他就一直这么纠缠圣人的吗?贪嗔痴三毒入骨,他哪来的脸面?
画面中,史艳文好不容易应付完阿若娃,一脸疲倦地躺在白羽长毯上,侧身闭目,沉沉一叹,“佛啊……佛,我好累啊。”
“……阿弥陀佛。”
中年喇嘛一脸愧疚地合掌闭目,替另一个自己向佛祖忏悔,佛啊佛,请让圣人脱出困境吧,让那个阿若娃赶快醒悟吧。
云渡山上,一页书眼含悲悯地看着水幕中的病弱青年,史艳文陷入如今的境况,实在令人唏嘘,他当年也是为大局牺牲,中原合该承他这份情,既已见到,那个自己想必会将消息告诉素还真。
果然,水幕上紫锦囊并未现身,看过史艳文的情况之后就离开了接引圣城,前往中原。
而他刚离开没过多久,天地轰鸣,大地震动,接引忘尘山的宫殿群都塌了好些。看着画面中那自苦境中原弥漫过来的诡异血腥气氛,一页书突然想到了什么,面露不忍地合掌道出一句慈悲。
“阿弥陀佛。”
那个时间线,正是集境大军压境的时候,中原陷入战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又有魔魁现世,魔域妖邪祸乱人间。
当真是,苍生大劫,众生悲泣。
而水幕中的阿若娃,见成群结队的避难者求告而来,下令打开城门,趁机又扩建了接引圣城,权利极欲呼之欲出。
他的威望越大,便越喜欢凑到史艳文面前说话,仿佛有意彰显自己的权威。史艳文偶尔与他谈笑风生,偶尔又一语不发。
“……能行善,总归是好的。”
魔世篝火旁,史艳文无奈地叹息一声,心思却还放在之前的紫锦囊身上,那位壮士虽然未曾现身,他却奇异地直觉曼怛罗发现了他的来去,心中感知到的讶异不安更甚。
他在不安什么?
若紫锦囊将他的消息送到中原,必然会有人前来救他,这不是好事么?
心中为曼怛罗与事态发展截然相反的情绪感到疑惑,史艳文对于水幕上阿若娃的疯狂不甚在意,只有当画面中出现那些背井离乡的惶恐流民时,才与曼怛罗心情同步,露出一股怜悯之色。
水幕上,阿若娃愉快地离开了宫殿,而等他走远,殿堂精装的墙壁上就出现了一道黑影,黑影顿时令两界看客们纷纷开始猜测身份。
“这么快就搬来救兵了?”
“也不一定是救兵吧,万一是刺客呢?”
“不露脸,只有一个影子,能看出个鬼哦!”
“会不会是魔族?”
“魔族?”
“那个‘十年之约’啊!”
“看到鬼!那史君子不就有危险了!”
“再看看!这是敌是友还不确定呢!”
画面中,黑影落在地上,走过雪白宽大的地毯,进入哈达遮蔽了阳光的所在,看着窗台上闭目养神的人,许久不语。
“……不动了?”
“是在伺机以待?”
“史艳文现在这么虚弱,如果来者是敌,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看来是友。”
“那会是谁呢?中原现在自顾不暇,谁能过来救人?”
“如果真是来救人的,肯定会自爆身份,看他下一步举动吧。”
水幕上,黑影想要走近,谁想窗台上的人忽然扯下头上玛瑙,十分厌弃地丢在墙角,致使他的脚步一顿。
史艳文触碰着臂上莲花,久久才起身,手指在琉璃窗上一划而过,顿了顿,他又将玛瑙捡起来放在桌上,精疲力竭地叹了口气。
“都是年轻人……”
最后他走到了阳光下,伸手捕捉流云的虚影,才又开心地笑起来。
不料外面又响起了夯实地基的声音,比中原月夜下的捣衣声重,一下又一下,就像闷雷一样回荡开来。
他想出去看看,但来到门前,停了片刻,又转身回来,在水池边坐了一个下午。
黑影就在暗处陪了他一个下午,没有现身,也没有离去。
“是熟人?”
女神龙看着水幕猜测道。
黑影这么久都不现身,又不曾离去,显然是心中犹豫,怀着踌躇,只有熟人才会出现这种好似近乡情怯一般的反应。
“……也许。”
史艳文轻声回道,他确定曼怛罗已经发现了这个人的存在,否则心中怎会出现惊异、无奈、苦涩、开心、惶恐、拒绝的复杂情绪转变,可他明明想要逃开,却又怀揣一种矛盾的不舍心态回转,就这么心知肚明地坐了一下午,不揭穿,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个人……”
女神龙眯了眯杏眼,女人的直觉令她立刻想到一个名字。
“会不会是素还真?”
“不可能,素还真那时候正忙着应付集境大军和鬼王棺呢,哪儿来的时间?”
“而且两人已经分手了呀,要来也是谈无欲来吧?”
“可谈无欲那个时候不是正沉迷在天外方界搞事业吗?他舍得分心?”
“本尊都来不了,估计就是派个手下前来看看情况的吧,否则怎么会盯一下午?”
“这么一看,师兄弟俩都好渣啊,口里爱得要死要活,真到需要用人的时候,一个也找不着。”
“……喂喂,你们是不是脑补太多了?素贤人那是被迫分手,谈无欲只是把史艳文当朋友,哪里来的要死要活?”
“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读书少的,芙女大大最新力作《师弟,他是我的》看过没?里面详细披露了日月才子对西域圣人曼怛罗的感天动地情深厚谊,那是看一次就会令人哭一次啊,少年人,你需要多读读书!”
“……这书名一听就是狗血修罗场吧,能有什么内涵?”
“内涵多着呢!每次都看得我眼泪从嘴里留下来……咳,那什么,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总之是本好书。”
“真的?不会驴我吧?我想看的是正经书,最好是讲素贤人斩妖除魔的光辉事迹的,与圣人曼怛罗一起护卫苍生,圣贤并行就更好了,我可不要看什么乱七八糟的狗血修罗场。”
“早说呀兄弟!圣贤并行系列芙女大大也写了好多呢!你去书店一问就能立马给你介绍好多本!其中我力推《二十年:我与他的日日夜夜》,那文笔叫一个细腻唯美,将两人隐居琉璃仙境的日子刻画得温馨又不失趣味,天天都有小惊喜,其中的诗词更是一绝,简直让人重新认识了一遍素贤人!你不会失望的!”
“真有那么好?那等水幕放完我就去看看,我最佩服素贤人了!”
虽然两界看客们对黑影的身份各有猜测,但水幕似乎并不急着揭底。
画面上,傍晚时分,又有新的一人出现——
这个人来得偷偷摸摸,脸色阴沉,眼眶发黑,双颊丰盈,一头枯草似的乱发,史艳文见到他却开心得紧。
“魔族?”
“史君子看到魔族怎么这么高兴?”
“不会是那个‘十年之约’吧?”
“应该不是,也许是史君子在苦境结识的魔族朋友?如果是那个‘十年之约’,敌人相见,哪会这么开心?”
“会不会是来帮他脱困的?”
“我就知道!史君子那么厉害,哪会干等着别人来救?!他肯定有自己的逃脱计划!”
“……但这人的样子实在不太像是帮手啊,反倒像个逃荒的难民,史君子都被惊到了。”
“……也许是风尘仆仆呢?”
不待九界这边讨论出个结果,水幕上,史艳文一脸惊讶地看着来人糟蹋的模样,连忙将人带进里面——
“木托!你怎么……”
“听说你过得很好,来打个秋风!”木托大咧咧地在地上坐下,从怀里拿出一个苹果啃起来,边啃边打量四周,“我说你这也太养尊处优了,这头发老长也不剪,也不嫌麻烦。再瞧瞧这地方,浮夸!”
史艳文失笑,“我也觉得浮夸。你不是要在苦境游历,怎么舍得来找我?”
木托挑眉,“我就不能休息休息?”
“休息是假,只怕是为了避难而来吧,”史艳文倒杯茶水给他,“只是莫要被阿若娃发现。”
“……还真是逃难来的啊?”
“水幕中的圣城一直在收容难民,苦境那边的中原情况估计不太好。”
“唉,让我想到了咱们这儿的西剑流之乱,还好当初有史君子和俏如来率领的中原群侠们,希望那边的中原也早日结束战乱吧。”
“同希望。只是这么一来,素还真就完全指望不上了啊,不知道谈无欲会不会来?”
“那位谈道长估计也在抵抗大敌入侵吧,都是大忙人啊。”
九界百姓们正在为史君子难寻外援而忧心忡忡,水幕上,木托听到史艳文提起阿若娃,骂了一声,“那混账东西……”。
木托骂完,又看看史艳文,“你说你,非得管那些破事,自作自受,现在也是活该。”
“都过去了。”
“哼,人家是过去了,我就说你们这些君子圣贤活得难受,就喜欢多管闲事,你看我,干干脆脆的多爽快!”
木托放下茶杯,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
“史艳文,我看那狗屁上师跟人面前装神弄鬼呢,要不你就跟我走吧。咱们两个老乡就当同路了,苦境那么大,什么省心地方没有?就非得耗在这儿?”
真是个好想法,可史艳文却摇头,“他虽然糊涂,但毕竟也给了流离失所的人一个安身之所,说到底也不曾做过恶事,悬崖勒马得及时,也算遵守了约定,我便不能违约。再说,若艳文是喜欢违约的人,当初的十年之约你也见不到我了。”
“十年之约?”
“木托是当初那个魔族?”
“啥?他是那个魔族?!”
“不会错!都说是老乡了,老乡也就那一个吧?”
“可他们……会不会关系太好了?不应该是敌人吗?”
“……不知道,也许是化敌为友了?史君子一向魅力大。”
“那蜕变大法呢?蜕变大法给出去没?”
“应该……给了吧,听史君子的意思,他遵守了那个‘十年之约’。”
“哎呀呀!怎么就真给出去了!那可是保命的东西啊!那是个魔族啊!”
“……在苦境也就他俩是同乡,也算是相依为命了,看两人相处的样子,史君子应该已经把那魔头给掰正喽,给了就给了吧。”
“唉,也只能这样了,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希望这个木托别拖史君子的后腿。”
“就是可惜他不是来救人的。”
“就算是,史君子也不会走啊,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唉,史君子就是人太好了。”
木托的身份令观者们大为吃惊,他的话语更透露出重要信息——
……
“史艳文你……唉,又是何苦呢?他什么都不知道。”木托面色复杂。
“我又不止为他,”史艳文哭笑不得,“是当初圣城之乱到底有我的一丝责任在里面,艳文不好撒手不管。”
木托翻了个白眼,“也就你会答应那种条件,依我的性子,非得把那小崽子一刀砍了不可。”
史艳文苦口劝道:“这里是圣城,你的戾气未免太重。”
“重不重的,要看什么说头,人都欺负到这份上了还能忍,普天之下我也就认你一个。啧,”木托揉着脖子看看地上的雪白地毯,一声冷笑,“我看这小畜生的心是越来越大了,现在是还敬着你,指不定哪天就扒你一层皮。”
“不会的,”史艳文若有所思,“六根不净上师总不会害我。”
木托正喝着茶水,闻言突然重咳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的天哪!你居然还信那老家伙?要不是他,那阿若娃会有机会偷袭你?!”
“偷袭?!”
“我就知道那阿若娃不是个好东西!竟然搞偷袭!难怪史君子这么久还不见好,肯定是受了重伤!”
“亏他还一副深情痴迷的样子,呸!不要脸!”
“这史艳文也太倒霉了吧,遇到的追求者不是下药就是偷袭,要不就是那种说话刻薄、态度恶劣的,真可怜。”
“是啊是啊,这质量完全比不上当年史艳文刚出道时,美女如云、环肥燕瘦啊,若不是红颜薄命,史艳文早就过上连皇帝都要羡慕的左拥右抱的日子了,这来了苦境之后,不但美女变成糙汉子,还个个以爱为名、伤害为实,史艳文的运气不灵光了?”
“也许是苦境的风水不一样,水土不服?”
吃瓜群众们各自发表意见,水幕上史艳文却十分大度——
“上师是好人,只是人力穷尽之时,他也无可更改。你也别小崽子小畜生的骂,沾了口业。”史艳文莞尔。
木托冷笑,“我一个俗身,又不是和尚,怕什么口业?”
“总归是不好的。”
“哎呀得得得,知道你是君子听不了这些,下回我不说了行吧?那小……”木托神色扭曲了一下,“那上师吧,就那小家伙,我几次看他都讨厌得很,他天天缠着你,我就不信你不厌烦。”
“也谈不上厌烦,”史艳文细想,饮了口茶后才想出来个合适的形容,“只是觉得他还能回头,不想在我手里产生什么极端,且静观其变吧。”
“你当初对素还真也是这种想法?” 木托嗤笑,“我看这一个两个都是你惯出来的!人家是成年人,你非把人家当小孩子对待,由着他们为所欲为。你就一想,欸!贼气人!”
史艳文被他怪异的语调逗得失笑,俄而摇头,道:“照这么说,我也惯着你,你也为所欲为,怎么不见你生气?”
木托提着气就想反驳,但嘴巴一张竟想不出词来。
“哈,史君子……”
琉璃树下,神蛊温皇本来因默苍离的拒绝对局而感到失望,谁想水幕竟然又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趣味。
“素还真、阿若娃、木托……三个令人头疼的角色,史君子心胸宽广,任由人在不触及底线的时候蹦跶,可谁知道这条底线会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变化呢?素还真已经摔了跟头,阿若娃结局可以预见,木托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史君子的包容心真是可怕啊……他真不是故意的?”
攒着把柄在最需要的时候发作,这份聪明可以归为老谋深算了。
默苍离没有搭理神蛊温皇的恶意揣测,自顾自地抬头看着天上水幕。
画面上,木托咂摸半晌,像是绕进了死胡同里,气得他直拍桌,“这什么破问题,想不明白,不想啦!”
史艳文忍俊不禁,“既然不想了……”
“既然不想了,就请贵客不要打扰圣人休息。”宫门打开,冷着脸的阿若娃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讨厌的人又来了!”
道域仙舞剑宗,可爱的粉衣少女嘟了嘟嘴巴,显然十分不待见画面上这位圣城上师,“素贤人怎么还不出场啊,我等着看英雄救美呢。”
“飞渊你很喜欢素还真?”一旁的苍苍问道。
“是呀是呀,我觉得他和史君子超配的!要是能够见到他们俩的真人就好了……”粉衣少女双手捧颊,一副陷入幻想中的陶醉模样。
“呃……”
苍苍看着好友花痴的样子,无言以对。
“这是什么?”
飞渊突然惊醒,一脸惊讶地看着水幕上出现的漩涡。
“画面回溯了……?”苍苍也一脸惊讶。
只见水幕上,阿若娃进来后画面突然扭曲旋转,等到再度恢复正常时,竟是显示木托拦截在史艳文回圣城的路上。
画面中,木托说自己特意这个时候来,就是想证明自己不会暗中偷袭,否则阿若娃尽可杀了他。
史艳文信守诺言,让他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自己将蜕变大法的修炼和功法都传给他。传功的过程要很久,史艳文便跟他聊起了天。
“你我毕竟来自同一界,也无敌对必要,陪我聊聊天吧。”史艳文道。
木托阴恻恻地笑说:“你就不怕岔气了走火入魔。”
“不会,”史艳文从容不迫,“其实传功给你,我亦并非勉强,我二人在此界像幽魂一样游荡了这么多年,着实也累。”
“我不觉得累,”木托道,“我要去的地方多了。”
史艳文听完这句,便笑道:“你也是个年轻人。”
木托的脸当即有些不高兴。
史艳文默了默,又道:“你且听我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木托大方地点了个头。
史艳文开始讲述久远前的旧事,最开始是史丰洲、水夫人,而后是藏镜人、黑白郎君、燕驼龙、神蛊温皇、默苍离这些人物,待讲到刚刚过去不久的西剑流之乱时,九界众人立刻竖起耳朵全神贯注,这后面紧接着的,可就是他们现在的未来啊,提前预知机会难得!
苗疆北竞王府内,竞日孤鸣握紧手中的金樽,眼中带着几分深沉与凝重。
一路听来,史艳文所讲述的那些人物事迹与他所知道的别无二致,但问题就出在这儿,若水幕上的史艳文当真是他们这个世界的史艳文,那接下来被提及到的,就是九界的未来。
这将比苗疆大祭司的预言更加精准,也更加可怕,尤其对于他来说。
因为他深知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是必然会被载入九界历史的,毕竟涉及一界皇朝的权力变更。
那么,他的结局如何?
竞日孤鸣心中一叹,面上带出些许无奈,突然不想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没有意义。
这个局,他算计了苗疆,算计了中原,算计了西剑流,算计了当前台面上几乎所有的人,才终于将苗王那个老狐狸引入九龙天书陷阱中,计划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没想到水幕竟成变数,曼怛罗经历过现在的一切,他说不定比他还了解接下来他会如何布局。
而无论史艳文所了解的那个北竞王是成是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毫无意义,因为在水幕曝光的那一刻,他的计划势必要做出改变。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与其等苗王听到史艳文的讲述后来治他谋逆之罪,不如提前行动,先杀他个措手不及!
心念一定,就在北竞王抬手打算招来心腹下达命令的时候,水幕中史艳文刚刚提到苗疆二字,画面中的声音就消失了,那人的嘴唇张张合合,显然仍在继续讲述,可整个水幕就如同一部忘记配音的皮影戏,静默得诡异。
“……哈,看来是天机不可泄露啊。”
竞日孤鸣心里一松,举起的手改招来姚金池给他续上一杯桂花蜜,又恢复了一派雍容优雅。
“哎哎哎?怎么突然没声了?”
“史君子还在讲吗?史君子是在讲吧?为什么啥都听不见?”
“别吵别吵!再听听!再听听!大家安静一点!”
“安静个头啊就你嗓门最大!那水幕出问题啦!”
“可恶!关键时刻啊!我还以为能够预知未来呢,我想知道我未来的媳妇是哪个啊!”
“去你的!你讨老婆能载入史册?史君子讲的都是江湖上发生的大事,名人侠士你是吗?”
“就不许我以后出名啊!也许我能载入历史呢?那我娶的是谁肯定会被提到!”
“就你这一天到晚媳妇媳妇的,能出名见鬼了!边去!”
“看来是老天爷不让我们知道啊,毕竟,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天机不可泄露啊……”
“看来是了,不然早不消音晚不消音,偏偏这个时候消音,唉,认命吧。”
“唉,不认命也不行,咱们对老天爷没法子。”
九界众人白激动一场,纷纷垂头丧气地看着天幕,丝毫不见之前兴致勃勃的模样。
很快,水幕中史艳文讲完了九界的故事,画面重新恢复声音——
“你要讲自己的一生就该早说,我也该拿个本子记住,没钱了还可以当个传记什么的赚点润笔。”木托吐槽道。
史艳文无奈,“若是在那一界生活就是一辈子的话,那我在苦境应该就算是第二辈子了……”
然后他又讲了自己的第二辈子,为了找到超度之法,什么茅草屋三年,琉璃仙境二十年,西漠三年,四琴武宫一年,琉璃仙境再十年,菩提了悟宫往后不知道多少年。
那些什么情情爱爱都用了好友代替,但聪明如木托,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答案。
尤其说琉璃仙境最后十年,木托听得憋屈,竟很是气愤,“我看你就是那和尚敲的榆木疙瘩!那破药早知有问题还吃,不有病吗?”
史艳文笑吟吟道:“是有病啊。”
木托:“……”
“我是无所寄托之人,懒散已极,去哪里都无妨。”
木托很是不以为然,“我看你是骨子里那点行侠仗义病没好!脑子被众生糊了。”
史艳文微怔了一下,“是这样吗?”
他自己都分不清了,到底是麻木懒散,还是真如木托所说。
然后史艳文又变了话题,“这也没什么,外面的阿若娃是我朋友的儿子,本该是个清净心,如今被权势搅和,我还能劝上一劝,回去也无妨。”
“……圣人宽厚。”
颂着经文闭目忏悔的中年喇嘛听到水幕中再度提起自己,感动地倾身行礼。
画面中的木托却是翻了一个白眼,“还是有病,这苦境有你什么事?素还真他们都有对付北域的方法了还要你来操心?”
“还是要死人,素还真也有个天雷殛顶的誓言,”史艳文一本正经,“生死之大事,岂能儿戏?圣城之人不该白白丧命。”
“史君子仁义。”
时间城内,素还真本体面带笑意,轻轻颔首,目露一丝赞赏,这人垂怜百姓,将仁德二字刻入了骨子里,又在不经意间从平凡的言语中自然流露,君子之风如潺潺春溪,叮咚悦耳。
水幕上,木托眼神奇怪,“他?”
史艳文从容轻笑,“他虽不能杀人,却能增添不少麻烦。阿若娃还能回头,有人既如此说,我总该试试。”
“谁?”
“六根不净上师。”
木托看着外面那眼神痴迷的阿若娃,不由打了个冷战,忽然清醒过来,“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史艳文眼帘低垂,“不干什么,只是觉得这些话在心里闷太久了,想找个人说说。想了想,能听懂的,好像只有你。”
木托觉得这句话有些肉麻,一收功就蹭了蹭胳膊,大咧咧的真性情也就慢慢显露出来了,“我瞧着你果然是有病。”
“约是如此吧,”史艳文转头,看向阿若娃,声音平静,“木托,你不要比我先死,为旧人收敛埋骨这种事……我不想再做了。”
木托觉得这句话比刚才那句还肉麻,他不仅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还突然浇了醋,贼酸。
既然利益已两清,那再谈其他便容易多了。得了难得的馈赠,木托看史艳文的目光都有了变化,一言以蔽之——豪气,重信,本魔欣赏你,要不要跟老子浪迹天涯?
“这位朋友也是个有趣的人。”
史艳文抱着小空轻轻笑道,从水幕中他很快便看出了木托的真实性情,是个单纯直白到可爱的魔,难怪后来会成为朋友。
只是,为什么菩提了悟宫中当木托出现的时候,曼怛罗心中除了惊喜还倍感压力?
是谁在施压?
史艳文垂眸沉思。
……是木托第一次来偷袭时,曼怛罗提到的那个‘他’么?
这么多年,除了那唯一一次在曼怛罗的口中听到,那个‘他’从来不曾现身,如此神秘莫测,实在令人担忧啊。
史艳文叹了口气,却听身旁女神龙突然一声惊呼,抬眼望去,只见水幕上阿若娃竟趁着曼怛罗力竭时出手偷袭!
“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武林道上,秦假仙也正在观看水幕,见到这一画面,立刻跟着水幕中的木托一起怒骂起来,“小人就该打死!”
可惜,虽然木托欲一掌拍碎阿若娃的脑袋,但史艳文却出手拦阻,两人立下约定,十年一回。
水幕再次旋转,待得稳定下来,画面回到了菩提了悟宫中——
……
“小不休!怎么?我今天就住在这里,你能杀了本尊?”木托也不怕刺激到对方,抓住史艳文的手又来一句:“我还今天就跟他抵足而眠了,怎么地?你咬我啊!”
“请贵客不要打扰圣人的清净!”阿若娃整张脸都黑了。
他越生气木托越开心,史艳文却看不下去了,他将木托往前一推,“行了,你也年纪不小,何必跟他赌气?”
木托对他如此给自己漏气的举动十分不喜,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就这样你还说没惯着?素还真怎么没被你气死!”
“噗!说起来我还真没见你吃过醋啊,不知道那个世界中的素还真知道阿若娃纠缠史艳文数年之久后会是什么反应?这个情敌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但却很麻烦啊。”
屈世途忍不住怪笑一声,调侃道。
“……好友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天踦爵轻叹,低声回道。
毕竟‘他’心中的愤怒在阿若娃出现之后就一直在强行压抑,想来是到圣城后已经打探过了关于曼怛罗这些年的情报,只待一个刺激,就会怒火焚天!
水幕上,史艳文看向阿若娃,“现下时辰已晚,他是我的兄弟,请帮我照顾好他。”
阿若娃蒙着阴霾的表情又凝聚了怒意,但终究是没有发泄出来,而是转身道:“山下修建了很多房屋,贵客若是要居住,自选一间便可。”
木托冷笑一声,带着刺似的对史艳文道:“明天我再来看你。”
说完又轻蔑地扫了一眼阿若娃,像游行帝王般大摇大摆地离开,直将阿若娃气得手指发颤。
“这是仗着有你的蜕变大法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女神龙轻笑道,对这个貌似同乡的魔族颇有几分喜爱,不知道已经出生了没有,毕竟魔族的年龄总是个迷。
史艳文感受着心中的无奈,也是莞尔。
画面中,等木托不见了人影,史艳文又叮嘱道:“你不要伤害他,他对你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不会产生任何影响?”阿若娃怒火中烧,“曼怛罗,别忘了你的承诺。”
史艳文也有些不悦,“艳文始终谨记,不曾或忘。”
“你是曼怛罗!”阿若娃突然吼了起来,怒不可遏地,偏执而疯狂地上前抓他,“是我的圣人,不是什么‘史艳文’!曼怛罗,你没有离开我的权力,永远也没有!”
……‘曼怛罗’?
天踦爵轻轻地吐出一口长气,胸中那股突然涌上的郁闷,竟分不清是‘他’还是自己的,他想起了当初史艳文与素还真分手时的话——“……可长达三十五年,三十五年,你都不肯承认我的名字。”
“……史、艳、文。”
天踦爵一字一顿地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与水幕中的那个‘他’同想同念——你是史艳文,不是曼怛罗。
画面中的史艳文神色一冷,肩膀一滑就绕开,“阿若娃,我已经说过太多次了,请你自重。”
见阿若娃还要上前,史艳文一侧身抓住他的手,巧劲扣着手腕带着人转了一圈,直接给扔在了地上,阿若娃的鼻子都砸出了血。
“阿若娃,我警告你,木托若是有半分危险,当日承诺,艳文不会再遵守。还有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史艳文落下狠话便走向宫里,脚步从地上离开,才刚落在台阶上,阿若娃阴冷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如果我一定要杀他呢?”
“不知死活!这臭小子还真敢在史君子的底线上作死蹦跶啊!”
“他到底仰仗着什么啊?那个约定?不就是跟素还真分手回西漠做曼怛罗嘛,没啥特别的啊?”
“想当年我们跟史艳文作对的时候,他可没有这么好性子,纯阳掌说来就来,怎么对这小子就这么心慈手软了!我不服!”
“等着瞧吧!我看这阿若娃好日子快到头了,他在玉圣人面前越是疯狂,越会消磨掉圣人对他的包容耐心,不识好歹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圣贤并行我的圣贤并行!素贤人怎么还不来啊?!芙女我等得好着急!”
水幕外,观者们对事态发展各自表达着心中的意见与看法。
水幕内,史艳文动作一顿,蓦地回头,剑眉带上剑的凌厉,“阿若娃!”
“为什么我不行?”阿若娃爬了起来,怅然若失地走到他面前,咬牙问他,“为什么我就不行,我的圣人……你真的半点都不记得当初你离开沙漠时,我在身后苦苦追赶的身影?”
史艳文拧眉,“你迷障太深了。”
“是吗?”
阿若娃突然笑开,血染唇齿。
他抬手,轻抚一下那丢弃玛瑙的长发,“你就不深吗?我的圣人,你一心所为的人根本就不懂你,那三年,是我日夜守在你身边,是我……一万一千劫,一万一千劫啊!你醒来的时候,还是我最先发现,从中原回来,你日日想着修复经脉,整整七百天,也是我陪着你。如今将要七年过去,七年,他早就忘了你了!我的圣人,到底是为什么,你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我?”
史艳文看看桌上的玛瑙,神色始终平静,“阿若娃,没有人轻视你,是你要得太多。”
阿若娃摘下通人冠,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鸷,“曼怛罗,我的圣人,你想留下木托,只有一个办法,你知道该怎么做。”
史艳文皱了下眉头,沉沉地吸了口气,又归于平静。
“迷障太深,迷障太深啊……”
月色下,中年喇嘛看着水幕中那个可恼可恨又可悲可怜的年轻上师,虽然宁玛教不禁婚娶,但感情一事从来无法强求啊。
感受着平行世界中那个自己心底的偏执疯狂与澎湃爱意,中年喇嘛一脸疲惫地取下了头上的通人冠,久久注视着画面上伫立窗前的俊美圣人,最终语气无奈道:“遇到你,是阿若娃的幸运,也是不幸……”
西漠的夜风由远而近,带来游牧民断断续续的歌声,“美丽的爱人哟,你如那佛塔上的明珠,惊艳了年少的我,从此再也看不到其他风景……”
而在推松岩内,天踦爵手指紧绷地握住茶杯,水幕上白玉宫门再次关闭,留下史艳文独自一人静默无声,他心中的渴望几乎按捺不住。
苦笑一声,那个‘他’是如此的迫切又渴求,激动又胆怯,‘他’想不顾一切地带他回中原。
“回不去了。”
仿佛是回应这份渴望,水幕上的史艳文突然开口道,他在窗边站了很久,在寒月高升的时候,方才合衣就寝。
此时黑影终于从暗中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形站在月光在地毯上刻画的七彩琉璃画中,玉缕拂尘轻轻放在桌上,伸手勾起一缕长发。
“素还真!”
“竟然是素还真!”
“为什么是素还真?!为什么不是谈无欲?!”
“素贤人啊!你可终于来啦!圣贤并行又有希望啦!”
“素还真你快带玉圣人走吧!回中原!才不稀罕什么西漠曼怛罗呢!”
“素还真来了,史君子有救了!”
“素还真竟然还会来?当初被甩得那么惨,我还以为两人彻底死情缘了呢?”
“毕竟是中原的素贤人,气度还是有的,史君子当初也是有苦衷,为了大局啊,误会解除,可不就要再续前缘了。”
“但那碗药可不是误会!万一带回去又给下药怎么办?指望谈无欲么?”
“咳,小两口的事咱们外人不好插嘴,何况素还真不是知错就改了么,只是时间没来得及,只要史君子不嫌弃,咱们祝福就好了。”
“对的对的!反正先救人!救完之后史君子愿意重归于好就重归于好,不愿意再找一个也行嘛!”
“其实我觉得谈无欲那个口嫌体直挺不错……”
“你喜欢傲娇?那史君子岂不得天天哄人!不行不行!太吃亏了!”
“不管怎么样,有人来我就放心了,就怕没人搭理啊!”
“反正不管是素还真还是谈无欲,都比阿若娃好!”
“要不选木托?两人是同乡更有话题,史君子也比较好拿捏!”
“天哪!你这是什么鬼想法!人才啊!”
两界看客们因为黑影身份的曝光,心情顿时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起哄赶快英雄救英雄。
而水幕上,素还真的手顺着发丝向上,经过脚踝和小腿,从腰臀上摩挲而过,旋即搂住那肩,再用力将人嵌入身体……
细腻又缓慢的动作,无不向观者们展示出他对怀中之人的柔情蜜意,一往而深。
魔世中的史艳文看得脸色微红,又因心里不断传来的喜悦、哀伤、绝望、木然等俞渐阴霾的情绪而拧起了眉头。
他曾装睡十年不醒,所以哪怕心绪再复杂也能保证不被外人所察觉。
曼怛罗的心好似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因爱人重逢而喜悦欢欣,一半因对方到来而哀伤绝望,他木然地躺在对方怀里,不敢睁眼。
“……曼怛罗不希望被人拯救。”
史艳文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尤其是素还真来救他。
“什么?”
女神龙面露疑惑,又转而惊讶,“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让自己被困在圣城的?”
“……这么一想,倒是说得通了,”女神龙一脸认真地开始分析,“你对阿若娃的态度……太迁就了……就算他是朋友的孩子,看到后辈走入歧途,你的正常反应应该会先是好好规劝,说不通再武力服人,而不是冷眼旁观,看着对方在权利的漩涡中越陷越深……以你的能力与在圣城的声望,只要登高振臂一呼,就能立刻让阿若娃滚下台,而你完全可以选择另一个人进行辅佐,更别说对方还对你如此痴缠,按照以往的经验,你早就离得对方远远地,怎么会浪费精力与他周旋?”女神龙沉吟了一下,犹豫着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必须由他来完成?”
“当初……曼怛罗为了圣城的稳定与中原的安危,被迫与阿若娃协定,离开素还真,”史艳文慢慢地剖析自己,“回到西漠后,关天足之乱很快结束,中原的安危已不需要担心,唯有圣城还需要有人维持稳定……”史艳文蓝色眼眸中透出几缕疑惑,“……但这个人选不一定非要阿若娃,虽然作下约定,但从水幕中曼怛罗不愿出面支持他就能看出,约定中没有必须保障阿若娃权力地位这一条件,”轻轻皱了皱眉头,史艳文继续说道,“曼怛罗完全可以绕过约定,进行反制,但他却被阿若娃软禁七年,几乎心力交瘁,而始终没有摆脱桎梏,甚至在有人来救他的时候……内心是拒绝的……”史艳文合眸再次确认了下心中的感受,无奈道,“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不愿?”女神龙更加疑惑了,“为什么?”
史艳文垂眸,以他对自己的了解,可能是……
但为什么?
“也许……你只要把因果关系倒过来就明白了……”
史艳文说得委婉,女神龙听得一愣。
倒过来?
曼怛罗为了圣城的稳定与中原的安危,被迫与阿若娃协定,离开素还真,倒过来的话……
曼怛罗为了离开素还真,故意受阿若娃胁迫,理由就是圣城的稳定与中原的安危?
“……难怪你一直留着阿若娃,他是你找的……借口?”
女神龙恍然大悟,不可思议道,“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史艳文苦笑一声,心里却是又窘又尴尬——
绕了这么大一圈,竟然只是想要分手,难道素贤人身为苦境中原的领袖鳌首,还会死皮赖脸、纠缠不休?
纵观曼怛罗与素还真在一起的那些年,几乎都是在隐居,两人的关系只流于人言,眼见者极少,就算两人分开了,也不用担心会有损素贤人的颜面。
他们完全可以和平分手,好聚好散。
为什么非得整这么一出,整给谁看?
史艳文理清楚事情的脉络后,心里难得吐槽,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作’的时候,莫非是年纪大了,太爱面子?所以非得整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女神龙见好友面露尴尬,善解人意地接话道:“不管为了什么,我相信总有你的理由。”
就在史艳文与女神龙分析探讨的这段时间内,水幕中,素还真的脸出现在明亮月光下,俊美的面容刻满沧桑——
……
“回得去,”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下颌落在史艳文的唇边,素还真深深嗅着异香,直刻入骨髓,声色颤抖,“我们早就约定过了……只是,再等我两年,再两年,我就带你回人间。”
“怎么还要再等两年?不能直接带人回中原吗?”
“人都抱在怀里了,直接私奔啊!素还真不要怂!”
“再等两年?再等两年还不知道阿若娃那个家伙会疯成什么样!万一再出变故怎么办!”
“也许素还真有什么苦衷?”
“什么苦衷能比史君子更重要!果然还是应该期待谈无欲!谈无欲肯定不会这么优柔寡断!”
“谈无欲那个傲娇有什么好?!就凭现在出现在史君子面前的人是素还真,我支持他一辈子!”
“……那个,木托出现得比素还真要早?”
“那个时间线,素贤人是忙里偷闲来的吧?真难为他了。”
“又是集境大军,又是鬼王棺三途判,还有魔域势力在暗中搅浑水,素贤人估计忙得焦头烂额啊,难怪不敢将玉圣人带回中原。”
“两头为难啊,我怀疑这个素还真只是化体,本体肯定还在中原转得像个陀螺!”
“素还真还真是自信,我记得集境与三途判之后,紧接着是魔域势力登上台面吧?那个魔魁可是个难搞的角色,区区两年能得清闲?”
“素贤人什么时候清闲过哟,他为中原武林付出太多了!希望他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管看客们为水幕上的素史二人感到多么焦急,多么失望,多么遗憾,画面中,素还真终是独自走了,只是在离开前,他将史艳文身上的禁锢封印一一找出拔除,希望爱人在这里过得舒心,不受委屈。
为此,他在离开圣城前,又去了另一个地方。
“阿妹喂!额滴娘!素老奸吃起醋来好可怕啊!”
秦假仙瞪大眼睛,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水幕上的发展——
……
素还真顺着山道,来到上师宫,如入无人之境。
上师宫内,佛经被扔得满地都是,充斥着阴冷之气,他只瞥了一眼,便看到墙上几乎堆叠凸起的画像。
一个转身,某个侧脸,或是轻轻地颔首。
素还真脸色顿时铁青,乍一挥手,将所有的画像付之一炬!
烈火烧灼的温度惊动了才从疯狂踏入禅定的上师,阿若娃借着初升的朝阳看清他的脸,好像看到了自己每日必看的噩梦,没有任何迟疑就向他袭来!
素还真打落他的通人冠,将一股真气毫不留情地灌入其体内,强行突破经脉,痛得人撕心惨叫,却被素还真打中侧颈,卸了声音。
“嘶!”
水幕外众看客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好凶残!连痛都不让人叫出来!
而这还不是结束——
素还真没有让阿若娃窒息,他扣着他的手、按着他的头,语气平静,无风无浪,怒意却叫人血液冰冷、如坠冰窟。
阿若娃惊恐地变了脸色,“啊……啊!”
“痛吗?”
“七百日,他有多痛?”
“断了你所有的念想!”按住他震惊的眼,素还真压低声音,每个字都仿佛在齿缝里咬碎了,毫不犹豫地卸了他的胳膊,“你、怎、么、敢?!”
阿若娃吭哧吭哧地倒在地上,两眼直勾勾地剜着他。
素还真握紧拳头,忽在手中掐诀,数道禁制狠狠打入阿若娃脑海,痛得他白眼乱翻,然后压抑道:“我将艳文暂且于此地借住两年。”
阿若娃震动,两只眼珠子快要凸出去,胀满血丝地瞪着素还真。
“两年后,我会来接他,”素还真容色冷酷,俊美的侧脸匿在阴影里,寒得渗人,“胆敢伸手一分半毫,尔当想起今日之痛苦,不及其万分之一!”
虽然看得头皮发麻,但对于素还真的做法,观者们无不拍手称快,毕竟眼睁睁看一位强者无奈受制于如蝼蚁般的弱者,怎不心里憋屈?何况那还是史君子,玉圣人!
水幕上,素还真压抑着火气离开,停在三宝僧面前。三宝僧面若孩童,神如老翁。
“六根不净大师,”素还真深吸口气,“素某至少该多谢你救了艳文性命。”
三宝僧摇头,眼中藏悲,“是我们辜负了他。”
素还真不欲多言,轻声道:“他心性如此,怪不得大师,只是两年内若有变故,请遣人往无欲天求助。”
“啊这……素还真这是终于发现自己比不上谈无欲,打算让位了?”
“让妻?!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史君子可不是物件!这是道德的沦丧!人性的扭曲!”
“就是就是!哪怕谈无欲比素还真好上一万倍,感情的事怎么能说让就让!”
“虽然但是,素还真也许有苦衷?”
“再有苦衷也不能这样!哪有主动给情敌机会的!史君子知道可不得伤心!”
“呃……也许事情没有这么严重?谈道长人不错的。”
“……锻神锋要失态了!人素还真根本没这个意思!是你们自己想歪了!”
“素还真这提议,可有失贤人的睿智啊……”
“唉,估计他也知道中原那边局势乱,怕到时候无法分心。”
“他这么自信?不怕谈无欲趁虚而入?”
“这嘛,谈仙子的人品还是有保障的……吧?”
“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谈无欲身为先天高人,基本道德还是有的。”
“那万一呢?我不是想针对谁啊,我只是也听过这么一句糙话,叫朋友妻……不客气?”
“……《日月争辉》?”
“你也看了?!清水大大红尘雪最新话作、剧情跌宕起伏、挠人心肺!明明该是狗血修罗场,硬是读出了人生的波澜壮阔与世事无常,看得人热泪盈眶!我都不知道该支持谁!”
无欲天内,谈无欲看着水幕上素还真突然提到自己,嘴角抽了抽,虽然知道这是素还真对那个自己的信任,但他总感觉自己又被好同梯坑了,否则耳朵怎么会这么痒?
水幕上,第二日的史艳文气色大好,此后阿若娃足足有数月未曾出现。
这一日,三宝僧突然长大,佛光大亮,照满前路,来到菩提了悟宫谒见史艳文。
阿若娃再次出现,骨瘦如柴,整个人掉了相,仿佛被人活活刮走了百斤肉,看得史艳文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他却难得没有关注史艳文,而是看着三宝僧愣了许久,才消失在史艳文面前,也似乎消了当日那份狂热。
时间转眼,即过半年,木托前来向史艳文辞别,说是待得腻了,要换个地方待着。
他这样的人,能在这里待上半年,只是为了确认阿若娃不会伤害史艳文,史艳文很感激他。
一年后,三宝僧佛法有成,前往拜会中原佛门,阿若娃欲阻,而圣城子弟之心却多倾向于三宝僧,是以阿若娃只能妥协。
阿若娃的威望渐低,形容说佛比魔,处事严苛极端,三宝僧已继任执事官,他却牢牢将权力攥在手心,像汲汲权势的老饕豺狼,党同伐异、陷害忠良、争名夺利。
终于九九天阶的事,让有心人察觉到了异常——
老派教众趁机请见圣人曼怛罗,熟料修为大成的僧人竟发现这九九天阶并非锻炼之地,而是一个堪称巨大的囚困阵法!
他们竟然在无意之中助纣为虐!
阿若娃跌落云端,声名狼藉,手下朋党被一举剪除,狼狈逃出接引圣城。
然而临行之前,却以不世魔刀横切,将菩提了悟宫隔绝于魔气包围之中。
进不得,也出不去。
三宝僧临危受命,得六根不净上师传法,继任上师,亲往中原,请来脱俗仙子谈无欲。
……
谈无欲一道剑气断了史艳文的累赘长发,抓住他的手,大跨步地往外走,直接给拽出了宫门——
“跟我走吧,这里不适合你。”
“去哪里?”
“无欲天。”
水幕到此结束。
然而关于水幕的探讨却并没有消停,反而引发又一轮高议。
“谈无欲帅爆了有没有!我就知道!这个傲娇肯定是爱在心里口难开!否则怎么会一叫就眼巴巴地来了!”
“史君子就这么跟谈无欲走了?好像也不错。”
“嗐!怎么竟真的让谈无欲得了机会!素贤人不够给力呀!”
“这么难得的英雄救美的机会!谈仙子你可得抓紧啰!争取把素还真挤下去,玉圣人就是你的!”
“……我已经可以预见以后的修罗场了。”
“兄弟!看过芙女大大的最新力作没?特过瘾!”
“你们不要胡说!谈无欲是我老公!我阴无独的老公!”
因为谈无欲的及时援手,水幕外观者们顿时对他好感大增,一时间支持者众,人气大盛,除了那爱慕谈仙子的嫉妒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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