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德女王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夏宗皱着脸问：“怎么突然就要做元上花了？”

　　毗昙说：“源花、国仙、元上花，总要有一个。”

　　“话是这么说，但是……”廉宗开口：“陛下既然有意让您做元上花，为什么不在风月主比才之前说呢，那样您可就能主持比才了啊。”

　　毗昙看他一眼。

　　“是啊。”夏宗叫嚷起来：“现在才让你做这个元上花，岂不是错过了大好机会！”

　　毗昙不吱声。

　　美生开口：“陛下还是不信任我们啊。”

　　薛原却说：“如果不信任，就不该让毗昙公做元上花，不是吗？”

　　美生冷笑一声：“那还不简单，论武艺，毗昙公教导花郎是足够了啊。”

　　“那庾信呢？”夏宗疑问：“陛下肯定更信任庾信吧？他又是风月主，当初可是出尽了风头，选他不是更合适？”

　　毗昙不善地瞥了夏宗一眼。

　　美生说：“庾信公不适合做这种教导的事情啊。当初他教导春秋公，不也没什么结果吗？”

　　“的确如此。”宝宗开口：“以我和他交手几次的经验，他的武艺毫无章法，全凭自己摸索。”

　　美生“啧”的一声：“不管怎么说，最好能够借这个机会获得花郎的支持啊。”

　　会议结束后，其他纷纷离开，只有薛原留了下来。

　　“毗昙公。”他唤。

　　毗昙正支着额头，闻言缓慢坐直，问：“薛原公，还有什么事吗？”

　　薛原问：“陛下不曾提起国仙的事情吗？”

　　毗昙看向他，扬眉道：“薛原公何出此言？”

　　薛原道：“我以为，陛下会请您出任国仙。”

　　“我？”毗昙笑出来。

　　薛原语重心长地说：“如果能成为国仙，那可就拥有了花郎们的支持啊。”

　　毗昙像听到笑话，说：“那是因为国仙是我的师傅。而我，”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就是我。”

　　薛原无言。

　　“没事的话可以走了。”毗昙说。

　　但薛原没走。

　　他再度打断毗昙的沉思，问：“毗昙公，现在不是到了该国婚的时候吗？”

　　毗昙怔住。缓缓看向他。

　　薛原继续说：“陛下为公主时，先王曾提起国婚，是为了以驸马为副君，稳定继承。而陛下当时拒婚，是因为想要自己成为副君。可如今，陛下不是已经登基了吗？”

　　毗昙没说话。

　　薛原循循善诱：“陛下既然已经登基，那么，也该成婚了不是吗？”

　　毗昙支起额头，闭上眼睛，眉头微锁。

　　薛原的声音响在耳旁：“当日公主成婚，大臣提名众多。但如今能够与您抗衡的，只有庾信、阏川而已。庾信公已经成婚，那么，就只剩下阏川公，而阏川公是陛下的侍卫府令，日日侍奉在陛下身侧，倘若不趁早决定——”

　　“薛原公。”毗昙霍然睁眼，目光锐利：“你在暗示什么？”

　　“不敢。”薛原低头。

　　毗昙盯着他，丢下一句“不必再提”，便起身离开。

　　薛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色深沉。

　　风月主比才已经结束，廉长成功获得第三场比才的胜利，并以两场胜利的成绩成为风月主。

　　德曼亲自公布结果，宣布参加风月主就任仪式。在那之前，她从毗昙手中拿走了一份名单。

　　毗昙作为国仙弟子，本不必参与风月主比才，德曼要求她出场，只为了这一份名单。

　　仪式上，她展开名单，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

　　“……以上花郎，”她肃容说道：“在武艺比才中，消极比赛，有违花郎精神。希望几位能够时刻以花郎身份洁身自爱，不再出现如此情况，如有下次，将取消花郎资格。希望其他花郎能够引以为鉴。”

　　被点名的花郎如被公开处刑，受到众人的关注，个个无地自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将背负这样的耻辱。

　　德曼不再给予他们关注，转而对新任风月主说：“廉长郎，是时候招收郎徒了。”

　　廉长：“是，陛下。”顿了顿，又说：“只是，无名之徒……”

　　“无名之徒，”德曼道：“我会亲自交代毗昙公。”

　　廉长领旨而去。德曼召见毗昙。

　　“陛下。”毗昙问候后入座。

　　德曼看着他问：“无名之徒，你打算如何处理？”

　　文弩死后，毗昙继承他的遗命，以国仙弟子的身份成为花郎。当年国仙出自护国仙徒，毗昙也应当继承护国仙徒，只是当时护国仙徒的花郎是林宗，名分已定，风月主便为毗昙另辟一支花郎队伍，因为毗昙毫无身份，所以命名为“无名之徒”。

　　成为花郎后，毗昙应该召集郎徒，但是他习惯独来独往，也不耐烦管理团队，因此，时至今日，无名之徒仍然没有郎徒，甚至，身为花郎的毗昙已经为官，无名之徒彻底成了空壳。既然没有郎徒，就谈不上选拔花郎，前段时间交上的花郎名单，唯独标记无名之徒花郎的地方一片空白。

　　如今的无名之徒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所以，廉长才会多说一句。

　　毗昙对此心中有数，低头道：“全凭陛下处置。”

　　德曼沉吟片刻，说：“人手的问题，我现在给你答复。”

　　毗昙抬头。

　　德曼字字千钧：“要让无名之徒，成为你的势力。”

　　毗昙不禁轻唤：“陛下。”

　　“此次招收郎徒，无名之徒也要参与。但是，”德曼凝视着他说：“既然名为‘无名’，就应当做‘无名之徒’。”

　　毗昙：“您的意思是……”

　　“无名之徒的招收，应当不限身份。”德曼坚定地道：“凡有才能者，皆可录用。”

　　毗昙问：“所谓的‘才能’是指？”

　　德曼说：“有一技之长者，不拘任何长处，皆为才能。”

　　毗昙眼神明亮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又努力收敛笑容，肃然低头，郑重道：“是，陛下！”

　　像司量部这样满手脏污将为人不齿的机构，只有毗昙能够掌控。像无名之徒这样不拘身份、不拘能力的队伍，也只有毗昙能够接受。

　　只有毗昙，能够无视礼法、不拘成规，因此，只有毗昙，能够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刀剑。

　　也只有毗昙，明知被利用，亦心甘情愿。

　　因为，陛下是这样的信任他、重用他啊。

　　无论先前有多么烦躁纠结，走出仁康殿时，毗昙总能心情愉悦。他很快命令亲信山啄颁布招收郎徒的命令，将告示贴遍大街小巷。

　　郎徒出身的山啄万万没想到还能这么做，闻言直接愣住：“司量部令，这，这不太合适吧？”

　　郎徒虽然也招收平民，但毕竟是少数，根本不会这么广而告之，通常是内部通传。可现在居然还要贴告示，这也就算了，这告示的意思……

　　“这是陛下的意思。”毗昙压住嘴角说：“选拔人才应当不拘一格。”

　　“道理是这样的，只是……”山啄的脸皱到了一起：“这要是连偷鸡摸狗的也招来了……那不是丢我们郎徒的脸吗？”

　　毗昙觑他：“你对陛下有意见？”

　　“那当然不是！”山啄连忙道：“我是说，陛下的做法，真是、真是令人吃惊！”

　　“那是当然。”毗昙得意地笑起来：“想当初，陛下可是在两手空空的时候就要宣布称王的人啊。”

　　美室已经拥有了一个时代，却执着于寒酸的王后之梦。

　　而德曼，德曼她在流落宫外、屡遭追杀的情况下，就已经宣布要以女子身份称王了啊。

　　如果说，德曼的那声“谢谢你”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温暖，那么，那声称王的宣示，便是点亮他眼眸、照进他心口的火把。

　　当德曼成为公主，宣布把册历交给百姓，开辟从上天时代到人间时代的转变，他由衷敬服，对师傅说：“我要为那公主做点什么。”

　　师傅问：“你想要为公主做事？那公主说了要接受你吗？”

　　他激动地说：“师傅，之前您见过她的，我说要帮助的那位郎徒，原来就是双胞胎公主。我在侍奉她。”

　　只是，曾经不知道她是公主，只因为她的那一声“谢谢”，忽然觉得她处境可怜，情不自禁想要帮助她。现在仍然想要帮助她，理由却不同了。

　　“现在是因为知道那孩子是公主吗？”

　　“不是。是因为公主是那孩子。”他认真地说：“这个国家的公主是那个孩子的话，我愿意跟随她一起走下去，一同筹划梦想。”

　　是啊，一同走下去，为了梦想。

　　被薛原的提议搅动的心绪豁然开朗。毗昙笑起来。

　　旁边的山啄莫名其妙，问：“司量部令，那，谁来负责接收报名？”

　　毗昙回神，随意道：“你咯。”

　　山啄原本出自青龙翼徒，和无名之徒没有半点关系，如今到了司量部，也和无名之徒八竿子打不着，但因为毗昙一句话，他还是承担起了招收郎徒的重任，飞快将招收告示贴遍了街巷。

　　告示前挤了一群人，但多是看个热闹，互相讨论一番，再一哄而散。无论如何，花郎徒还是距离他们太远了，即使废除了身份和技能的限制，依然是他们不敢妄想的存在。

　　但是，看到的人多了，总有那么几个人与众不同。

　　英道已经在告示面前站了很久。钦纯找来的时候，他正在发呆。钦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自觉地念了出来，念到最后，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英道，这，这是什么意思？招收平民？”

　　英道木楞楞地回答：“好像是这样。”

　　“话是这么说，但是……”钦纯咽回了后半句话，改口道：“你还好吗？”

　　英道终于回神，扭头看向钦纯，眼中满是星光：“钦纯，我想成为花郎。”

　　钦纯劝道：“你只是想做天下第一的话，没必要成为花郎的。”

　　英道固执道：“但天下第一都做过花郎！”

　　钦纯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英道也不需要他说什么，拉着他的手说：“你不是也想做花郎吗？我们一起去吧！”

　　钦纯来不及反对，英道已经拉着他冲无名之徒的报名处跑去了。但是真的来到这里却发现，愿意参加的并没有很多人。

　　“但是报名的人并不多。”阏川补充说：“可能是第一天的缘故。”

　　德曼摇头：“即使打破了限制，如今的花郎依然是百姓们只能遥望的存在。”

　　阏川道：“陛下，开始的时候总是这样的。”

　　德曼微微一笑：“阏川公不必安慰我。我还不会被这点挫折击败。”

　　阏川也微笑起来。

　　德曼很快收回情绪，问：“乙祭公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阏川道：“龙春公今日前往拜访乙祭公，消息应该快到了。”

　　没多久，金龙春自乙祭宅府回宫。他刚走入仁康殿，德曼看到他面色，就料到几分。当金龙春说乙祭没有答应，她也不意外。

　　“这是乙祭公写给您的信。”金龙春递上一封信笺。

　　德曼拆开查阅，内容很简单：

　　“老臣年老体衰，不堪任用，有负陛下恩德，惶恐惶恐。”

　　德曼放下信笺，问金龙春：“乙祭公生病了吗？”

　　金龙春犹豫片刻说：“臣前往的时候，乙祭公正卧病在床——”

　　“假的。”一个声音突然插入。毗昙正推门而入，向德曼行礼后继续说：“陛下，乙祭公此病可真是来势汹汹啊。三日前还身体安康，三日后就重病不起了。”

　　德曼思考片刻，唤：“阏川公。”

　　阏川上前：“陛下。”

　　“准备一下。”德曼说：“我要亲自去见乙祭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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