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变与神明

　　白逸然的身体一阵冷一阵热。

　　他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一会儿在冰天雪地里，一会儿又到了火山口附近。

　　还做着各种混乱且跳脱的噩梦。

　　异变的师兄狂暴地朝他冲过来，靠近后又变成了咬他的陌生Beta。

　　他为了不被吃掉，想逃跑，结果发现双腿陷在泥沼里。

　　叶盛要救白逸然，递给他一柄匕首，非说这是榛子巧克力。

　　三只眼的海星天使从天而降，揭开身上披的白布，露出后背的一大片文身。

　　文的是捧着奖杯的柯瑞明。

　　而他跪拜着柯瑞明，求他保佑自己顺利毕业。

　　柯瑞明从天使背上飘下来，手里捧着一颗篮球大小的药丸。

　　“大郎，吃药了。”

　　说完就要把“篮球”塞在他嘴里。

　　白逸然迅速起身，又不顾一切地跑起来。

　　两只手拉住了他的衣服，把他往后拽。

　　他回头，看到了哭泣的桑宁和羊十二，她们不让他走。

　　“别走，我们一起死。”

　　白逸然大喊着“我不想死”，柴颖师姐便出现了。

　　她拦住两个Omega女生，笑着朝白逸然说：“小白，快跑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白逸然用手抹了把脸，手上沾满红色的血液。

　　他没死，也没醒，还在和死神拼搏。

　　接着奔跑，不停奔跑。

　　感觉快要飞起来了。

　　首领帕拉·卡洛斯又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一柄巨斧从白逸然头顶劈下，把他劈成了两半。

　　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

　　“呃啊！”

　　白逸然被疼醒了。

　　衣服和裤子已经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他虽然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

　　听不到也闻不到。

　　五官像被堵住了一样。

　　但是痛感异常清晰。

　　白逸然难忍地扭动身体，试图缓解，却不起任何作用。

　　身体已经疼得脱离了大脑控制。

　　有一种硬生生被撕裂的感觉。

　　又像是所有的细胞都开始剧烈沸腾。

　　“呜嗯，好疼啊！救命，谁能救救我！”

　　这也叫活着吗？

　　还不如死了算了！

　　“呜呜呜……”

　　白逸然只能用啜泣来转移注意力。

　　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

　　白逸然身体滚烫，贪恋着这只手的温度，不自觉地蹭了蹭。

　　“白逸然，回神。”

　　声音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白逸然勉强听到。

　　他睁大眼睛想看看这只手的主人，眼神却无法聚焦。

　　手又在脸颊上摸索着，好像是在给他擦眼泪。

　　擦完眼泪，这只手把他的脸捏成了嘟嘟嘴状。

　　连着捏了好几下。

　　白逸然想抗议，抗议不了。

　　一些苦涩的液体被手用勺子灌进了嘴巴。

　　他费力地吞咽。

　　过了好一会儿，混沌的眼神才恢复清明。

　　他看到柯瑞明一脸戏谑，安心了不少。

　　“白逸然，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声音不再缥缈，醇香的酒味钻入鼻腔。

　　“呃……能……”

　　“能就好。”

　　“……疼……”

　　“忍住，疼完就不疼了。”

　　这话怎么听着耳熟。

　　“我还……活着……吗？”

　　“你死了，欢迎来到地狱，我是魔王撒旦。”

　　“……骗人。”

　　“挺好，至少脑子没烧坏。”

　　“……”

　　白逸然哭笑不得。

　　药劲儿一上来，他再次沉沉睡去。

　　又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噩梦。

　　醒来后，还是白天。

　　疼痛退去，高烧转低烧。

　　白逸然费尽力气拿起病床旁边椅子上的水杯，猛灌了好几口。

　　“醒了？你又睡了两天，感觉怎么样？”

　　柯瑞明刚从饲料库外走进来，手里拿着几袋营养剂。

　　干涸的喉咙被清水滋润后，终于能说出话来。

　　“好像看到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在冲我招手，虽然我从没见过她，但我感觉那是我的曾祖母。”

　　白逸然嘴上开玩笑，声音可是虚弱得很。

　　“你还挺有精力的。”

　　一阵儿后，白逸然又开口：“我感觉很不好，好像在鬼门关。”

　　“正常，你也就是差点被Beta咬死。”

　　白逸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肩膀。

　　不流血了，但是皮肤凹凸不平，估计是结的痂。

　　能这么快结痂也是拜治疗仪所赐。

　　“如果我死了，麻烦你把我葬在凉城，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对方瞥了他一眼，带着些许嫌弃。

　　“要死自己死过去，我可不会赶尸。”

　　残忍，连别人的临终遗言都能拒绝。

　　柯瑞明一边喝营养剂，一边欣赏白逸然气鼓鼓的模样。

　　他从衣领里拎出那块红玉石坠，在手里细细把玩几下。

　　“送给你了，可以保命，毕竟你的人生真是多灾多难。”

　　又是骨折、又是发烧、又是被异变的Beta咬……

　　玉坠被小心放在白逸然枕边。

　　温润的玉石还散发着前主人的体温，以及独属于他的信息素。

　　白逸然紧张无措，强撑起身体。

　　“你把护身符送给我，那你怎么办？”

　　“我可是最终见到神的天选之子，不会死的。”

　　白逸然这才意识到，面见神明的十人已在既定结局中。

　　也就是说，他们自带不会死的BUFF。

　　所以，柯瑞明没什么不舍。

　　要真的能保白逸然的命，那再好不过了。

　　但是这种贵重礼物，白逸然没法收得心安理得。

　　“那我……那等我们到中心基地之后，我再还给你。”

　　“随便你。”

　　白逸然佩戴好沉甸甸的红玉石坠，拿到眼前观察起来。

　　想起初见时柯瑞明说这是他自己做的。

　　不禁感叹一句，真是心灵手巧。

　　他学柯瑞明把玉石放进衣领里，紧贴皮肤。

　　“对了，咬我的Beta呢？”

　　“被首领的人处理掉了，多亏他们来得及时，你才没死。”

　　当时，发现危险的柯瑞明第一时间去叫羊圈的看管人，也就是花臂Beta。

　　大汉带了几个同样身材魁梧的人进来，手里都拿着武器。

　　他们很快就制止了异变Beta的暴行。

　　把白逸然从中解救出来。

　　“是他们救了我？”

　　“说什么呢，他们要是不把你抓来，你不一定会被咬。”

　　“可是，我不来这儿，就会被送去洗脑。”

　　不上刀山，就下火海。

　　反正怎么样都挺惨的。

　　“你该不会得斯德哥尔摩了吧？”

　　柯瑞明露出颇为同情的眼神。

　　“应该没有。”

　　就是进退两难，左右为难。

　　“我被咬的时候想到一件事。”

　　“什么？”

　　“我们当时坐车从G-16基地出发去洗脑的地方，路过一片森林，途中情绪和身体失控了，这是为什么？”

　　白逸然确信，柯瑞明知道其中的缘由。

　　“跟ABO起源有关，那片森林，是天使葬身的地方……”

　　也就是说，天使在那儿被人类吃掉了，身上的衣物和残留的血肉化作了森林。

　　人类为了缅怀天使，任花草树木肆意生长，后来形成了原始森林。

　　除了一条贯穿森林的公路，人类未曾对森林造成其他破坏。

　　还给这片净土起了个显而易见的名字——天使森林。

　　天使的灵魂和骨肉在此处分离，Omega是由天使的灵魂化成。

　　因此，Omega每次进入这里，都会受到剧烈的侵扰，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撕扯一样。

　　那是天使想要收拢破碎的灵魂。

　　据柯瑞明了解，不同的Omega在天使森林中受到的影响都不太一样。

　　哭泣、哀嚎、烦躁、身体不受控制，或者可能会发情……

　　“你之前说，羊圈中的大家到这里的方式都差不多。失踪了这么多Omega，不可能不引起重视，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们？”

　　“因为一切都在杨烽的计算当中。”

　　白逸然隔着衣服摩挲玉坠，心中有了更多困惑。

　　“杨烽有没有告诉你，他想达成什么目的？”

　　“说了，说是要用最快的、伤亡人数最少的方式让十个人见到神。”

　　“这么说的话，他已经掌握了一部分权力，至少能向掌权者提出自己的建议。”

　　“对。”

　　“那他为什么不能直接送你去中心基地呢？”

　　“这是因为，他能看到其他Omega预知的未来，未来一定会变成现实。所以他必须在实现那些已知未来的前提下，考虑怎么减少伤亡，达成既定结局。”

　　“好复杂。”

　　白逸然感觉脑细胞不够用。

　　如果他理解的没错，那杨烽采取的每一步措施都需要庞大的计算量支撑。

　　要是没有光脑的帮助，他就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进行高强度计算。

　　人的大脑真的能办到吗？

　　反正白逸然做不到。

　　他看向柯瑞明。

　　柯瑞明秒懂，然后摇摇头。

　　“我不擅长想这些，尤其意识到人的动机和想法都十分复杂，就算天合星最先进的光脑智能系统也做不到计算人的行为。”

　　柴颖师姐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问白逸然：“小白，现在的顶尖智能系统智能预测群体的行动，却无法理解单个人的行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白逸然要是知道，也不会为学习发愁了。

　　“很简单喽，因为关于个体的研究不够多。总有人以为把握了群体，就能理解个体。可实际接触了活生生的人，才能明白那不是靠几串数据就能看透的。”

　　“你师姐的观点是，个体比群体重要。”

　　邓梓琢师兄在一旁贴心地解释。

　　“没错，小白的师兄好聪明哦，快让我亲两口，么么～”

　　“不要……”

　　师兄百般抗拒大庭广众下的亲吻，最终还是被师姐得逞了。

　　“科技总是把人变成没有感情的数字和符号，然后放在模型里，告诉人做什么是最好的、最高效的。但是，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们有独特的想法、思考和智慧。科学和技术只是工具，不是举头三尺之上的神明，不该凌驾于人。”

　　“你不要跟师弟讲这些东西，他的三观还不成熟。”

　　“哈，我才不管，就讲就讲。”

　　白逸然听着师姐长篇大论，觉得很有道理。

　　思绪再回到和柯瑞明的聊天中。

　　那么，杨烽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在做这些事呢？

　　科技？

　　人类？

　　还是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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