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心动

　　是许嘉钺。
　　他嘴角有一块很明显的结痂，眼角泛着散开的淤青。

　　俨然一副前不久刚打过架的模样。
　　他穿着宽松的白卫衣，黑色短款羽绒服敞开。

　　果然，班里传的许嘉钺和职高老大打架是真的。
　　许念想。

　　“看够了么？”他开口，表情略显不耐。

　　许念慌乱地收回打量的眼神，急忙抓着座椅扶手站稳，从他手臂中离开，“谢谢你。”
　　她不理解，许嘉钺为什么会挤公交？
　　还这么早？

　　“你这么早去哪？”许嘉钺在她起身后，移动了下地方。

　　许念没发现，许嘉钺这一步的移动，帮她抵挡了一部分拥挤的人群。

　　许念不自然地摆弄了下肩膀上的单肩背包。
　　“我…去奶茶店打工。”

　　“刚才帮了你，请我喝杯奶茶不过分吧？”

　　许念抿唇答应，“好。”

　　两人之间气氛沉默且尴尬。

　　这个时间路上车多，格外拥挤。
　　公交车走走停停一路，许念感觉自己快要吐了。

　　好在，许念撑到最后一秒，公交车总算是到站了。

　　她迫不及待地转身随着拥挤的人流下车。

　　许嘉钺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

　　奶茶的姐姐见许念来了，笑着和她打招呼，顺便把她的工作服帮她拿出来放在台子上。

　　见她身后还跟着个又高又帅的男生，立刻打趣道：“这是你男朋友？”

　　许念回头看了眼许嘉钺。

　　“不是，同学。”

　　许嘉钺点头，“嗯，请我喝奶茶的关系。”

　　姐姐似乎还是误解了。
　　一脸了然，“行，那你坐那等会儿，现在还没开始营业。”

　　“好。”许嘉钺挑了个角落僻静的位置坐下。

　　这家奶茶店装修的更像是书屋，随处都可以看到整齐的书架。

　　许嘉钺随手挑了一本，《百年孤独》。

　　那姐姐热络地将许念拉到后面，“嗨，我叫荀娅，女亚娅，你可以叫我荀姐，或者娅娅姐，但不要叫我娅姐。”

　　“好的，娅娅姐。”许念乖巧点头，脱下外套放好，穿上黑白小熊的工作服。

　　“那个男生是在追求你么？”荀娅一边擦抹着，准备小料，一边八卦道。

　　许念拿起擦桌子的抹布，摇了摇头，“真的只是同班同学，早上公交车帮了我，所以请他喝奶茶。”

　　“哦~”荀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总觉得他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许念没多想，拿着布子去擦拭一楼和二楼的桌子。

　　荀娅准备小料，许念也刚好擦完全部的桌子。
　　许念走到门口将休息中的牌子翻到营业中。

　　墙上的亚克力表正好走到九点整。

　　许念负责点餐，送餐。
　　荀娅负责做。

　　“可以点餐了，他要喝什么？”荀娅站在小料台前问。

　　“对了，员工购买可以打五折。”荀娅凑在许念耳边低声道。

　　许念笑了笑，“我去问一下他。”

　　荀娅点点头。
　　现在还早，来的人少。

　　许念手插在工作服前面的兜子里，走到许嘉钺身边。

　　那本百年孤独打开盖在他脸上。
　　走进后，许念听到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好嘛，睡着了。

　　许念屈指敲了敲桌子。

　　许嘉钺被惊醒。
　　他一把拿开脸上的书，眉眼充斥着被打扰的震怒。

　　看到是许念后，才慢慢变得平和。

　　“开始营业了，你喝什么。”许念面无表情的问。

　　也就是许念敢这么说，换做其他人许嘉钺早就挥拳头了。

　　“除了抹茶，其他都可以。”许嘉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重新将书盖在脸上。

　　许念转身，给点了杯招牌奶茶。

　　荀娅边制作奶茶，边给许念介绍配料。

　　许念学东西快，荀娅讲了一遍，她基本就记住了。

　　许念端着托盘放在许嘉钺的桌上。

　　这里虽然位置偏僻，但一上午来的客人还不少，幸好大部分都打包带走。

　　许念和荀娅忙的不可开交。
　　谁都顾不上管第一个来的许嘉钺。

　　老板规定，中午12:30-14:00不营业。

　　荀娅点了两份盖饭。
　　许念收拾好最后一桌垃圾，整个人才松了口气，瘫在沙发上。

　　“没想到生意这么好。”荀娅脱掉工作服，挨着她坐下。

　　“是啊。”许念有些说不动话。

　　“唉，对了，你那个同学呢？”
　　“应该早就走了吧…”

　　许念这才想起许嘉钺。
　　她目光落在他坐过的地方。

　　那本《百年孤独》放在旁边的书架，但不管怎么看，它和周围的书都格格不入，不论是类型还是大小。显然它之前的位置不在这里。

　　许念强迫症犯了，迫使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去重新整理。

　　她踮脚拿下百年孤独，正要寻找它的位置。

　　却在书架最下层注意到一个礼盒。

　　书架最下层的书都是加西亚·马尔克斯著作，礼盒旁就是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百年孤独》的正确位置被礼盒占了。

　　许念蹲下身，拿出礼盒。
　　眼神在触及礼盒中的物品时骤然缩紧。

　　居然是和她桌上一模一样的紫色水晶球！

　　礼盒上还贴着张蓝色便利贴。

　　‘迟到的新年快乐，奶茶很好喝，这是回礼’

　　　许念的手僵住了。

　　“我想起来了！”荀娅正瘫着刷手机，突然一拍腿惊坐起。

　　“念念！我知道我在哪见过你同学了。”荀娅焦急地走到许念身边，看到许念脚边的礼盒，荀娅更确定了。

　　“圣诞节那天，我路过礼品店。看到门口有人打架，就是你那个同学！他和另一个看起来年纪相仿的男生扭打在一起，旁边人拉都拉不住。”

　　许念似乎猜到了某些事情。

　　之前，她在班里听那些同学说。
　　圣诞节许嘉钺和职高老大打了一架。

　　“后来，我听周围的人说，是为了争夺一个水晶球打起来的。”荀娅看向许念脚边的礼物，神色平添几许暧昧。

　　嗯，这是个罪魁祸首。

　　许念想着，心情复杂。

　　不过，倒不是想许嘉钺和职高老大。
　　而是，她想，如果水晶球只有一个的话，那么，命运是怎么找来第二个的呢？

　　“您好，美团外卖。”黄马甲小哥推门，探着头高声道。

　　荀娅急忙跑过去接下，“谢了啊。”

　　“应该的，麻烦您给个好评。”小哥笑眯眯的。

　　“没问题。”

　　许念起身，将水晶球拆开后小心翼翼放在书架最高层空格。

　　荀娅拆外卖间隙抬头看了眼许念那边的动静，“怎么放在那了？不带回家么？”

　　许念摇头，收走垃圾。

　　“放在这里更合适。”
　　也更能说明她的态度。

　　如果许嘉钺下次还来的话，应该一眼就能看到。

　　下班的时候，许念和荀娅打扫卫生。

　　命运一身冷气从外面进来。

　　“老板。”荀娅原本热情活泼，唯独见了命运就开始拘谨。

　　许念扫地的手停顿了下。她没有抬头看，下一秒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扫地。

　　荀娅看着命运那张淡漠的俊脸，心里由不住发怵。

　　命运冲她点了下头，抬脚走向许念。

　　“出事了。”他声音沉重。

　　许念心里一慌，抬眸看向命运。

　　“许奶奶，出车祸了。”他面色平静。

　　许念腿一软，扫帚应声而倒。

　　这个消息，是新年第一个噩耗！也是许念人生中第二次经历的瞬间痛苦。
　　许念久久无法回神。
　　许奶奶，出车祸了…许奶奶也出车祸了。

　　“在、在哪？”许念声音颤抖。

　　“三医院。”

　　下一秒，许念连工作服都来不及脱，推开命运狂奔出去。

　　现在外面零下二十多度。
　　许念没穿外套，浑然忘记了冷。

　　脑海里一团乱。
　　她不得不胡思乱想，难道她真的是灾星？

　　跑到路口，一只大手抓住她通红的手腕。

　　许念只觉得，那一瞬间浑身都暖和起来。

　　“我带你去。”
　　命运的声音虽没什么感情，却无比让人心安。

　　许念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腕。

　　人行道路边的红灯闪烁。
　　三秒后，跳转绿灯。

　　如同前几次一样。
　　走至人行道的一半，场景就变了。

　　夜晚的医院，肃静的可怕。

　　急诊室。
　　一个个病床被快速推进去，又推出来。

　　穿着白大褂医生不说话，步伐匆匆小跑进去。
　　面色都算不上轻松。

　　“奶奶，严重么？”许念靠墙而站，攥紧了手。

　　急诊室外有等候区。
　　座椅上的人，或忧愁，或绝望，或疲惫。
　　他们此刻无比虔诚，希望进去的人能顺利平安的出来。

　　许念不想坐在那。

　　“想让我帮你么？”命运没有回答她，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怎么帮？”许念问，下一秒，她却又反应过来，“需要什么代价？”

　　“她现在非常痛苦，这种痛苦可能会持续两三个小时。而我，可以让她完全不用承受痛苦的离开，还能让你见她最后一面。”

　　许念咬紧唇。

　　奶奶年纪大了，受了一辈子的苦。
　　临走，不该这样。

　　许念眼眶中的泪，无声落下。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命运。

　　“代价，是你二十年的寿命。”

　　二十年的寿命。

　　如果她本来能活到七八十岁，之后就只能活到五六十岁。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你就只能活到20岁了。”

　　许念抬手抹掉眼泪，循着声源处看。

　　是亡冥神。

　　他穿着一身黑色，面无表情地站在急诊室门口。
　　看样子，应该是刚从里面出来。

　　命运没有否认。

　　“所以，我本来就只能活到40岁，是么？”
　　事情发展到这里，许念也没想到，自己能平静的将这句话问出口。

　　命运冷漠点头。

　　许念心中有了答案。
　　她想过很多未来的可能性，可却从没想到自己只能活到40岁。

　　而且目前这个情况。
　　或许她连四十岁都活不到呢。

　　许久，许念扯出一抹不算好看的笑。
　　做出了最终的选择。

　　“请让我见奶奶最后一面吧。”

　　亡冥神闻言怔住。
　　命运亦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