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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儋州的探子传信回来了吗?”万俟荣祥难得那么不爽,从帐中转来转去。
“没有哦。”谢书阳还是那副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说起来我也没听闻过卫家有这般人物啊。”
“那我们在卫家军中的探子呢?”
“死了。”谢书阳摊手:“你总不会觉得傅久寒是傻子吧,他查探子的能耐要是换给打仗,咱们现在脑袋都在对面手里当论功行赏的筹码。”
荒族粮草有限,于是谢书阳早就安排了呼衍氏的子弟去进攻其他的小城池,漠北因为卫翎虽算不上固若金汤但加上傅久寒也差不多了,若不是万俟荣祥知道如果他直接去进攻小城池还不值当这一茬进军,其实他们也不想来和卫翎死磕。
卫翎这人和疯子一样,让万俟荣祥一度拿他没什么办法。卫翎打仗一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种态度,和他幼时的老师一个模样。
“可惜傅寒是不可能会打仗的。”万俟荣祥转头去看谢书阳:“他是典型的殷人,就像是曾经的你一样。先生,你不会对他心软的,对吧。”
“单于说笑了。”谢书阳看着万俟荣祥的眼,笑,像露出獠牙的豺狼把披挂于身的羊皮撤落一地:“面对他的父亲傅君凡,我都未见心软二字,更何况他一个被逐出族谱的弃子。”
“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如果当年他未把傅寒逐出族谱,他不一定能活到现在,而且作为杀父仇人,姬雍还敢任用傅寒,我都不知道他是真的胆大还是真的糊涂到顶了。”万俟荣祥摇了摇头:“先生,有时候其实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他糊涂对单于来说并不是坏事,比起草原,中原实在是富饶。”谢书阳漫不经心地笑,却又揭过了这个话题:“蜀黎昨日传信来,说已经回到草原,我让他直接去呼衍氏那边了,现在我看见这臭小子就烦,你得空也管管他,好歹也是你大外甥不是?”
“你总会给我不得不信任你的理由。”万俟荣祥叹息。
其实他并不是不知道谢书阳是危险的。他出现的时机太巧妙,以致于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别有用心。可是如果他真的是别有用心的话。
他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推动了傅君凡的死亡的呢?
他还记得自己从王子成为单于的那日,谢书阳看着漠北城的断壁残垣,笑着对他说——不若,我们放一把火吧。
那火光冲天而起,给那场战争画上过于惨烈的句号,他万俟荣祥也因此成了大汉王们不敢轻举妄动的雄狮,直至他登上王位,也没有人真正在明面上和他撕破脸皮。
那时候谢书阳牵着蜀黎的手,拿着属于万俟王族的令牌,站在他面前:“荣佳公主让在下询问撑犁孤涂单于,是否还愿意护佑女儿的孩子。不过现在可能需要在下询问呼纬单于您了,您是否愿意,收下这个流淌着草原与中原血液的孩子呢?”
他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呢?
他看着那个孩子,从那稚嫩的眉眼里看见的是他远嫁中原的阿姐,阿姐握着他的手,说:“我会永远保护你。”
于是他握住了蜀黎的手,回答了谢书阳也回答了蜀黎:“我会永远保护你。”
近年的边关除了打仗可能就只有打仗。一场打完,叶雨生坐在自己那棵枣树下面拿软布擦拭着那杆长枪。上面火焰烧灼的痕迹像是原有的底色,除此之外便再没了一点花色。或许因为埋藏的时间过于久远,它原本应有的锋利不再,拿在手中甚至不像一把长枪,更像个不伦不类的烧火棍子。
他难得没有饮酒,眉眼间似乎神色寂寥。
卫翎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般的叶雨生。
他看着他,无端端的就有些难过。
“你是从哪里找到她的。”
这柄枪的主人已在泉下十数载,碧血侵染大地,再无半点踪影。
“我找不到她,甚至这柄枪都不算是她留给我。”叶雨生闭目:“幸好这是傅君凡当年从南疆找到的一块陨铁,不然可能连这都成为燃料,埋葬在新漠北城的地基里。”
“如果不是留给你,还能留给谁呢?她只是不能,而不是不想。”卫翎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抬了抬手,又放下了:“你是她的骄傲。”
叶雨生没有回答,他握紧长枪:“卫翎,我会杀掉万俟荣祥。”
他说这话的时候平静的不像是在决定一个草原单于的生死,倒像是在断言一场宿命。
“或者,死在他的手里。”他说。
“你不能死。”卫翎突然就暴怒起来:“谁都能死你不能死,你可以去杀万俟荣祥,我知道你们之间注定是不死不休,但是你的命是最重要的,你可以活得像个人,可是你终究不是只为自己活着。”
我可以容许你任性,但是你应该知道界限在哪里。
那并非我为你画下,可它就在那里。你看得到,也该为它止步。
他看得到这殷王朝摇摇欲坠,大厦将倾风暴将至,他卫翎选择在这边关屹立不倒。
只要不回京都就不会看到帝王昏庸权臣当道后宫乱政。
内忧外患,我只能维持一个,这很合理,对吧。
这边关的风雪都已经识的他,他早已与这漠北合二为一。不愿离去也不能离去。
“雨生,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从京都过来的时候,我路过了卫家。”叶雨生终于擦完了抢:“有机会你还是回去看看吧,还有人在等着你。”
“你到底是太多情了,这是你的破绽。”
“是啊,好大一个破绽。”他轻轻地笑,广袖一甩,转身回自己的小木屋,宅男到哪里都是宅男:“可我全身上下,又哪里不是破绽?”
卫翎在那天终于是想起了自己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故乡。
卫家啊,他多久没有回去了?只从被圣上打发到了这边关,好像……接近有十年没有回去了吧。是了,是十年了。他还记得那个和他同来的那个书生,那人一路喋喋不休的讲述他有一个多么温柔美貌的妻子,然后他看到了他的妻子跟了过来。
确实是温柔美貌,又有那极度的倔强。明明是个柔弱的不能再柔弱的女人家,却就那么一步一步的,跟着她的夫家,走向边关。
可惜这边关的朔风太冷了,更冷的是那朝堂的阴暗,那人到底是没有走到军营,只是来得及在踏上边关的土地的时候作赋一首,然后就没了声息。
啧,到底是文人。
他才没有想过和那人成为朋友。
是他自己不争气……
没能活下来……没能……等到自己赶去保他性命。
活该,活该!
他突然想念着漠北特有的烧刀子,让他酩酊大醉一场。或许再醒来,他还是那个连血都灌了金铁的将军。
无悲无喜,只有还未冷透的鲜血,和必须面对的命运。
一个将军,本就该战死疆场,而不是去看那朝堂的暗潮汹涌,死在阴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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