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棘手
一刻钟后，沈庭漾在院子里用自带的药材仔仔细细的净手，旁边站着神色凝重的章明让。
“此事……当真？”
“当真。舅舅……确是瘟疫。”沈庭漾轻叹一声，明明跟先前自己预料的结果差不多，可一旦确诊时，她却莫名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只怕天意如此，就是苦了整个庐州城的百姓们呀……漾儿，不知你可有办法？”
向来严肃的小舅舅脸上出现如此神色，沈庭漾实在不忍，只能硬着头皮：“舅舅，我自是竭力一试。只是这柳希文母亲的病情，应当及时告知官府加以控制才是，不然只怕会波及整个庐州城……”
章明让：“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此事事关重大，稍后我会说服希文，他素来明理顾大局，想来肯定会答应。”
沈庭漾一边用绣帕擦干净手上残留的水珠，一边点了点头说：“那就好。舅舅，事不宜迟，我留在院子里等你。还有一事需要你提醒柳希文，屋里的窗户切记时刻开着通风，家里如果有苍术、艾叶两种草药的话，可以烟熏之法驱疫避邪，以免他自己也染上病。”
“好，我这便去。”章明让说完便抬步走向屋里。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沈庭漾摘掉了脸上的面纱，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刚想转身去找找玉络在哪，便听见一阵嘈杂声传来，随后来了一大批官兵将柳希文家整个包围了起来。
还在疑惑究竟发生何事之际，一道非常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人恰好也看见了她。
方乾钰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她，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竟失了往日的温润风度:“你为何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章府待着吗？庐州城如今不比往昔，怎可随意乱跑！”
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沈庭漾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方乾钰，一时之间失了言语，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的模样。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激动，方乾钰尽管还冷着脸，但稍稍放缓了语气：“怎么一个在这里呢，出门也不带个丫鬟小厮，万一遇上坏人可如何是好呢？”
沈庭漾知道他是关心则乱，倒也没在意他之前说的话，温声回道：“我跟着小舅舅一起来的，他在屋里谈事，我出来透口气。”
“章院正也在此地吗？那我属实错怪你了，我向你道歉，还请漾儿不要怪我才是。”
“我没事，你不要太过介怀。就是不知乾钰哥哥为何也来此地，而且还带了如此多官兵前来？”沈庭漾越过他的身影朝外面看了一眼，虽然她已经大致猜出了几分缘故。
方乾钰温声答道：“如今庐州城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容乐观。石大人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命我将庐州城内及城外十里之内所有发热的病人集中看管起来照顾，以免酿成瘟疫，危及整个庐州府。”
哪怕是早已猜到了方乾钰前来的目的，但亲耳听到他将这话说出来时，沈庭漾心里还是颇为触动，她说：“石大人英明。只是不瞒你说，乾钰哥哥，这柳希文的母亲已经染上了瘟疫……”
这一刹那，方乾钰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骇然，冰冷的目光直直地落到了她身上：“何人告诉你的，此事可当真？”
沈庭漾道：“千真万确，我亲自给他母亲看的病。”
如果说之前他还抱有一丝侥幸的话，当沈庭漾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所有事情基本都可以尘埃落定了。
别人的话他或许还会有所怀疑，但沈庭漾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世人只知沈庭漾是当今丞相沈重的次女，自幼心疾缠身，十三岁那年差点病故，幸得一云游道姑出手相救才逃过一劫。
世人却不知那云游道姑，不仅治好了她的心疾，而且收她为关门弟子，将一身超凡精妙的医术全部倾囊相授。
闻名整个大乘国、世人求医若渴、神秘万分的医师商枝就是沈庭漾。
只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极少，整个丞相府除了沈庭漾和婢女玉络之外，再无一人知晓，他也是在一次极其偶然的巧合之下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所以她既然说柳希文的母亲已经染上了瘟疫，那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看来石大人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方乾钰无奈叹息：“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快到庐州城时，石大人特意跟我叮嘱过这件事情。安顿好府衙内一切后，我便马不停蹄地带着人马四处搜集，谁料到还是有些迟了……”
沈庭漾知他向来对百姓的事情颇为关心，此次前来庐州更是肩负重任，便宽慰他道：“不算迟，一切都还来得及。”
方乾钰脸色渐渐回暖，默默地看了她片刻，才意有所指：“你说的对，倒是我一时心急方寸大乱了。只是，你不该来趟这浑水……”
沈庭漾静默不语。
也许他说的没错，她确实不该趟这趟浑水，可是既然已经参与其中，只怕再想置身于外可就难了。
更何况，她之前也答应过师父，大灾大难面前绝不会置身于外。如果她真有这种想法的话，一开始便不会开口央求舅舅带着她过来了。
望着她雪白姣好的面庞，方乾钰眼底逐渐氤氲出了几分浅浅的笑意：“算了，你想来就来罢，我多护着你一些便是。”
闻言，沈庭漾冲着他微微一笑。
日影一点一点西斜，暖黄色的光晕照射在他们身上，格外好看。
正在此时，刚刚谈完事情的章明让和柳希文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便从屋内走了出来。
一抬眼便看见沈庭漾正在和一名气宇轩昂的陌生男子交谈，章明让即刻迎上前去，身后柳希文不紧不慢地跟着。
“漾儿，这位公子是？”章明让饶有兴致地问道。
沈庭漾转身回眸，冲着两人介绍：“舅舅，这位是方乾钰方公子，是朝廷此次派来赈灾的监察御使。”
方乾钰冲着他二人拱手作揖，十分地彬彬有礼：“时常听人提起章院正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晚辈方乾钰见过先生。”
章明让、柳希文冲着他纷纷回了一礼，章明让笑着道：“方公子谬赞了，鄙人不过徒有虚名罢了，倒是方公子果真是人中龙凤，天人之姿。就是不知此次是因何而来？”
方乾钰道：“冒昧打扰诸位，还请多多见谅。晚辈奉命前来将庐州城内外发热的病人集中看管照顾，此次正是为了柳兄的母亲前来。”
章明让转头看向一旁的柳希文，只见他低垂着眼眸默默不语，一时之间也不该说些什么。
见此状况，方乾钰与沈庭漾默默对视一眼，刚打算再度开口。
柳希文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方才老师已经将母亲的病情告诉我了，我也清楚瘟疫的危害。只是……母亲毕竟年纪大了，又病了许久，我怕……不知方公子想将母亲带往何处去？”
“石大人特意命人在庐州城西郊外腾出几间客栈，专门集中看管照顾发热的病人。不仅安排了数十名大夫轮流诊脉看病，而且每日供应一日三餐。”方乾钰知道他的顾虑，缓缓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派人好好照顾你母亲，直至她彻底痊愈。”
平生第一次听见如此的做法，柳希文颇有些不可置信和匪夷所思，他怔愣地看着方乾钰问道：“你们难道不是要把类似于我母亲的病人都集中起来，然后把他们关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让其自生自灭的吗？”
方乾钰摇了摇头，深邃的眼眸直视着他：“不是，我们是真的想治好他们。你若不信的话，可以跟着你母亲一起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跟着母亲进了客栈后，便不可随意外出，每日只能待在房间里，直至她彻底痊愈后方可。”方乾钰回道。
章明让奇怪：“这是为何？”
“因为瘟疫的传染性极强，且蔓延得十分迅速，只有将这些患者集中起来，才能将瘟疫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不再扩散。”沈庭漾冲着他们解释道，刚才方乾钰说的办法正是从源头上控制了瘟疫的绝佳策略，唯有如此，才能防止庐州城内更多的人染病。
“漾儿说得没错，正是如此。”方乾钰看了她一眼，眼眸里全是赞许之意，紧接着他又冲着柳希文道，“所以，不知柳兄意下如何？”
稍稍思索了几秒，柳希文冲着方乾钰抱拳道：“方公子大恩，柳某永生难忘。还请方公子稍候片刻，我这便回屋收拾收拾东西，随后带着母亲与你一道去客栈。”
方乾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你且去罢，我们在院子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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