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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谁都有秘密
<李灿>
我认识崔胜澈，而且关系还不错。
很惊讶吗？可是从我的角度来看，这并没有什么好值得惊讶的，我几乎每周都会见到他，有时候一周能见他三四次，我们会熟络起来并不意外。
他是个可怜的人，他对我像兄长一样好，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第一次见到崔胜澈是医院门口，就是我们那所疗养院。疗养院的规章其实很严格，没有通行证的人禁止出入，而且周边实际上很少会有路人来往。
我注意到有个陌生人围着疗养院来回兜圈子，疗养院规模很大绕一圈要花费好几个小时，等到他转到第三圈白日都快变成黑夜的时候，我终于没忍住和他搭了话——除了好奇之外，我主要是注意到他头上的数字很大，是个可以长命百岁的人，他不属于这座白色围城。
“嗨，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我没有换衣服，身上还穿着医护人员的工作服，通常来讲，这套衣服会给人带来安全感。
“啊嗨，你好，我……我在找人，但是我……”走近了才发现这人其实是个帅哥，
大眼睛长睫毛，还有白里透红的肤色——气色真好，不过眉眼间的神色可不怎么样。
“在这里？”我指了一下疗养院的围墙，是很多余的动作，但表露亲切感的关键往往就是这些小细节，“请问您要找的人方便透露一下名字吗？”说着我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名牌，表明身份。
帅哥打量好几下我的名牌，但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样子。
“无论是身患绝症的病人自己还是照顾他们的病人家属，大概率都会对这一切很避讳，同时心理防线也会比寻常病患更加难以突破，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我在心里默默背诵着课堂上老师对我们说过的话，保持着标准的职业微笑，继续说道:“我们疗养院对于入住病患的身份信息都是绝对保密，同时有义务确保疗养院周围环境适合休养，不被外界所打扰，如果您没有事情的话我带您走最近的出口，”我顿了一下，换了一种略微严肃的口气说道:“您是要找人的，对吧？”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找人。”
“我找的人叫作，尹净汉。”他说着在随身的斜挎包里摸索了起来，拿出了厚厚一沓东西塞给了我，我猜大概是什么证件吧，同时他还拿出手机翻找着什么。
这厚厚一沓的东西里好像什么都有，有他的证件，也有净汉哥的，护照工作证一类的有很多。还有许多张两人在一起的合影，照片上的尹净汉陌生又遥远。
眼前的人亲密无间地搂着我好像从未见过的尹净汉，两个人一起露出快乐兴奋的笑容。在巨大的舞台上，在聚光灯下，在林间的度假屋前，在四周都是镜子的木地板房间里。他们好像生活在那个我所渴望的平凡又快乐的世界，我所不可触及的一切。
浓眉大眼的帅哥向我展示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明星团体的百科，我看到了很多眼熟的面孔。
我知道他们是有名气的团体，但那和我无关，那些都不重要，疗养院内存在的只有病患和医生。
所有探访者都要有认证和身份信息的录入，通常一个病患身边能有两三个自由出入的人已是不易——尹净汉是个例外，他让这里变得热闹起来。
足够了，证明身份的话崔胜澈拿出的这些已经足够了，我把东西整理好递还给他，接着做出“请”的手势，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摇了摇头。
“我……不进去了，他……不知道我来看他。”
我看见他低头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照片，薄薄的一张相纸好像需要很大的力气才可以操控，用力的手指骨节泛着清冷的白。
??
??他的头被自己按得很低，低到我差点错过那好看眉眼一点一点浸染上的红色。
医院门前常见的情况，我相信自己可以处理好的。
职业素养告诉我，现在安静的站在一边就好，什么都不说就好，不要说多余的话，一切都是注定的。
他情绪恢复的速度比我预计得要快，“李灿医生，可以告诉我净汉住哪间病房吗？”因为一些意外，我没有最快做出反应，我迟疑的样子好像让他觉得这似乎是个很无理的要求，连忙改口说道:“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的，我就随口一问。”
??
我摆了摆手想要表示否定，“不是，我不是……”话说一半却没了声音，我何必在意这样一个口误，为了这么点事在这耽误时间，这很不专业。
??
??一路无言我带他走到病房的楼下，当然，是隔着厚厚一层墙壁的楼下。尹净汉的房间刚好处于边缘的位置，楼下就是花坛，下楼就是后门，出门便是洪知秀那所谓的花店，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一切都是精心布置的。
??
??名叫崔胜澈的男人安静地看向我指给他的方向，用恳切的语气请求我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向病房里的人保密，我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
??不过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无所谓，都无所谓，他们是我要照顾要负责的对象，我自然要答应。
??
??所以从那天起，两个相互矛盾的秘密在我嘴里上了锁，隐瞒实情的病人和假装不知道的局内人，我时而为此感到遗憾，但并不痛心，因为我知道的，说了也没用，说了该失去的没有可能性去挽回——曾经的我一直那样卑鄙又理所当然地认为着。
??
?
医生啊……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疗养院里所有工作人员的衣服区别很明显，不会有人犯如此浅显的错误。
只是一个口误而已对吧，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对吧，但在那一刻我大脑产生的空白席卷了我所有的神经，我想，如果一定要为后面的一切找一个预兆的话那就是这一次了。
如果我没有贪图他人的理解与宽慰，如果我不自以为是预言未来，如果我早一点告诉净汉哥他所不知道的一切，那么，结局是不是就可以改变？
但是，没有如果的，对吧？
真可笑啊，就因为随口叫了我一句“医生”，我竟然就陪着崔胜澈站在尹净汉病房的窗台前的围墙外快一个小时。
准确来说，是他站着，我坐着。
尹净汉的窗台正对着后门洪知秀的花店，店里有很多闲置的椅子，但是他坚持站着，我实在陪不动才自己坐下的。
从此以后的很多个午后，都是这样度过的，不同的是，我们慢慢变得熟络起来。
我明白，拦住崔胜澈的，不是那些钢筋水泥打造的白色围墙，是落难的爱人以爱之名而隐瞒的真相。
我没能告诉尹净汉有无数个午后崔胜澈都会在他病房的围栏之外静静仰望，只是因为我无意间说过，午休的时间里尹净汉一定不会出现在阳台上——这对于崔胜澈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
可我却告诉了崔胜澈等他从国外回来一定还有机会和尹净汉再见，明明是可以的，明明尹净汉头上的数字是足够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我的能力唯独对他失灵。
我向可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我的能力后还能安慰鼓励我的人撒了谎，我在双重欺骗的剧目里轮番上场却从未道出过真相。
到底要怎样，
我才可以获得重来一次的机会？
?
??到底要怎样，
?我才可以阻止悲剧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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