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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提平妻
那日连夜赶路,回府并无要紧事,一切如常,没看出哪里不同。要说和离府前的区别,便是祖母这几日免了她的晨醒昏定。
这日孟言谦外出归来,拎着双新鞋进了屋。
这鞋是缎面绣花包鞋,绣工精巧,质料上等,一瞧就是精心订做的。
“怎想着给我做鞋?”替他脱了披风后,她捧着鞋笑问。
他坐下喝着茶,宠溺的望向她。
“再忙也不能忘了娘子今日生辰。”他说。
“今日生辰?我吗?”她讶异了起来。
他眉一挑,“你别连自己生辰都忘了吧?”他本来也不知,是前些日子告诉祖母老在他跟前嘀咕生辰八字,他便想起邓姝的生辰。
“没有,以往姨娘会煮碗面给我,倒是很少收礼物。”
他抿笑,“瞧你多不重视自己,连自己生辰都能忘。”他笑着走向她,“来,试试合不合脚?”这双鞋可是自己费了很多功夫让人照他打的样板去做的,希望能合她的脚。
“好。”她欢喜脱下旧鞋,正要套上新鞋——
“大少爷怎么送起鞋了,这情人或夫妻没人送鞋的,就像伞一样,送伞会散,送鞋会让另一半给跑了!”丹草端点心进来瞧见了,马上阻止的道。
邓姝要套进新鞋的脚一僵,蓦然想起昨日曾绮芳提起平妻的事,脸色不由得黯了黯。
“是吗,真是糊涂了我,怎就忘了这种事。得了得了,明天就把鞋给丢了,别为了一双鞋害我跑了一个娘子!”他见她似乎受影响,立即安抚道。
他是不信这些才会送鞋子给她,但她若是嫌晦气,丢了也无妨。
“这都是迷信,无稽之谈,这鞋好看,我很喜欢,丢了多可惜。”不愿拂了他的心意,她重新展笑的说。
“你若介意,真的别勉强。”他说,不想她心里有疙瘩。
“不勉强,要我说,你就是送我十双鞋,我也跑不掉的。”她说。
这话说得他心花怒放,“是啊是啊,你就是我孟言谦一辈子的娘子,跑不掉的!”上前抱住了她。
丹草还在呢,让人瞧了多不好意思,她红着脸将他推开。
“大爷,老太君那儿叫吃饭呢!”飘雪进来通知。
“祖母怎么忽然叫吃饭,平日不是各家自己开伙的吗?”他讶然问。
“这……来通知的人也没说清楚,只道老太君交代,让您一回来立即就过去,而且是一个人去,大奶奶不用走这一趟。”飘雪瞧了一眼邓姝后,尴尬的说。
邓姝脸色略白,倏然想到祖母单独找夫君过去,莫非是要谈娶平妻之事?她眉心登时染上了愁绪。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他先朝飘雪说完,回头笑着对她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在外头已订了席,接你出去庆生的,这会我先去祖母那瞧瞧怎么回事,回头就带你出去,你先等着我。”
“好,只是,你一会去了祖母那……”她努力让脸上挂着笑,心里煎熬着不知该不该告诉他,祖母有意让他娶平妻的事。
“去了祖母那如何?”见她欲言又止,他问。
“这……没什么的,我只是要你不用赶着回来,多陪祖母一会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几经挣扎,她还是决定不说了,让孟言谦自己看着办,况且,这趟祖母叫他去也不见得就是说这个,说不定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放心,我会坐一会再走,不会让你久等的。”
她也不多说什么,笑着送他出房门,目送他往和翠苑方向去了。
孟言谦进了和翠苑,人还未踏进屋里就听见里头传来欢笑声,听听这声音,没安好心的的人全都来了。
尤其崔氏的笑声最大,想来又以为自己做了件得意事。
他拢起双眉,本以为祖母找的只有他,想不到所有人都到祖母这儿来了,却独独漏了自己的妻子,他冷冷一笑,这意味的也太过明显了!
“大爷,怎不进去了?”大丫鬟见他人到了却不进去,不解的问。
“进去,怎不进去!”他沉声说,腿一抬便跨进屋里了。
众人一见他出现,表情各有不同,老太君自然是开心的,叔母柳氏也算热络。
至于崔氏和曾绮芳见了他,脸上笑得颇有古怪,似等着看什么好戏。
他站在门口将众人的表情收进眼中,原本严肃的脸孔一瞬间蓦然笑开了。“怎么大家都在,祖母是备了什么好东西叫大家都来尝了?”他朝着老太君笑问。
“宫里有人送了一盒上等的何首乌,老太君一个人舍不得吃,要厨房炖鸡熬汤,这才叫上大家都来尝尝味道。”崔氏没瞧出他深瞳里的笑意根本未达眼底,话里也隐隐有股犀利,径自替老太君回答。
他皮笑肉不笑,“原来如此,既然大伙都来了,连弟妹也在,你去将大奶奶也给请过来,就说祖母请喝何首乌,让她过来一趟。”他回头指着刚刚迎她进门大丫鬟。
只是他这话一落,席上众人各个没了笑脸。
“不用叫上你媳妇了,是我一开始就没要她来。”老太君见长孙这态度,索性不悦的挑明说。
“是啊,咱们吃得正高兴,她来了多格格不入。”曾绮芳安分不了,非插上一句不可。
“她来怎么就格格不入了?”孟言谦脸上已罩上一层冰霜了。
“这还用问,谁不知道她那寒酸的出身——”
“多嘴!”老太君突然张口喝斥曾绮芳,这话还轮不到她来说。
曾绮芳觉得莫名其妙,不是说好等孟言谦来就要提娶平妻的事?怎么自己都还没说什么就遭喝斥了?
她虽闭上嘴巴,但心里仍是老大不痛快。祖母对她也不见疼爱,动不动就给她脸色看,难不成她这太师嫡女和那卑贱庶女一样,可以不需要给脸吗?
崔氏见媳妇被骂,心里虽也不怎么愉快,但想到平日里媳妇就难教,唯一忌惮的就只有老太君,让老太君治治她也好,谁教自己媳妇讨人厌。
孟言谦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太君,见老太君脸色依旧难看,便也肃了面容,“若祖母不希望姝儿过来,那我只好回去陪她了,今日是她生辰,我本来就预计带她出门去的,其实这趟过来就是跟祖母说一声的,我这交代后就带她出门了,何首乌就请祖母与大家慢用了。”他连坐下喝口汤也不肯,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崔氏见了着急,“娘,咱们都还没与他商量事情呢,他就走了,该怎么办?”
“哼,还商量什么?没听他说自己媳妇生辰,这时说这话适合吗?改日再说吧!”老太君的面色也不大好。
本想跟他商量,但见他连坐下都不肯就急着回去找媳妇,可见对邓姝那丫头挺上心的。
也怪自己心急,一听他旧病复发,乱了心神,听了崔氏的话,打算再给言谦娶房媳妇冲喜,本想趁着他不在家将新娘子抬进门,谁知他连夜赶回来亲自登门去退了亲,硬生生驳了镇安侯府的面子。
昨日侯府上门,非要老太君给我交代。
邓姝忐忑不安的踏进大厅,厅上坐着老太君、崔氏、以及曾绮芳。
这几个女人全坐着,唯独邓姝站着,气氛有股公审的味道。
“老太君找你,怎么这会才来?”崔氏劈头就问。她善于察言观色,见老太君今日烦邓姝,便理所当然也不给邓姝好果子吃。
“儿媳得到通知已尽快过来了,不敢耽误。”邓姝心知崔氏是存心找麻烦,忍着气回话。
“你明明就让祖母等,还说没有?”曾绮芳专爱落井下石,这时哪能不插上一嘴。
“我有没有来迟,祖母心中有数,自有公道。”她瞧向老太君,让老太君说句话。祖母虽对自己有意见,可至少是明理之人,不会随意乱扣罪名找无谓的麻烦。
老太君略点了头。“我今日找你过来,迟到与否不是重点,而是有话要与你商量。”老太君不是专去挑小毛病的人,崔氏婆媳想拿这点挑事是多此一举的。
婆媳俩见老人家没支持,不禁悻悻然闭嘴了。
“祖母有事吩咐就好,孙媳哪敢有意见。”邓姝头低低的说,心中已然猜出祖母找她来要说什么了。
老太君瞥她一眼,见她出身低微,可应对如流,举止气度皆有大家风范,甚至比太师府嫡出的曾绮芳知道分寸,其实是个相当不错的丫头,只可惜她的出身配言谦实在不够格,而这也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这事还得尊重你,听听你的意见才行,毕竟这对你也是有影响的。”老太君说。
“娘,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咱们这决定全为了言谦好,她若是个知进退的人就不该反对。”崔氏撇嘴说。
“娘,我知道你是心软之人,可你得从长远去想啊,言谦虽身体不好,那可是嫡长孙,怎么说也代表咱们国公府,可这镇远侯府咱也怠慢不得,娘也是顾虑这个才出此下策的。”崔氏一副为人设想、苦口婆心的模样。
“大嫂,祖母找你来,你心里应该有数咱们在说什么了吧?”曾绮芳朝邓姝问道。
邓姝心头沉了沉,怎会不明白她们的意思,这趟被叫来,她自是清楚这回老太君是打算正式告知她,娶平妻的事了。
她心下凄凄,这也算尊重了,至少告诉她一声,而不是一声不响就将人娶进门了。
这阵子,夫君也不知怎么了,特别黏她,什么都要与她一块,让她参上一份,可旁人不喜欢,反而弄得气氛尴尬,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并未告诉言谦,祖母要他娶平妻的事,他却做出这么多事,该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吧?
“我明白的,你昨日就已经告诉我这件事了,我哪里还会装不知。”她轻巧的回答。
老太君听了这话,眉一拢,锐目瞧向曾绮芳。“我都还没对她提的事,你早已对她说了?”她最厌恶多舌之人,曾绮芳犯了她的大忌!
曾绮芳脸色一阵青黄,也晓得祖母不喜旁人多嘴,可自己哪里是忍得住话的人,自然转头就想让讨厌的人早些知道后心里难受,但邓姝却故意在祖母面前说出自己早告诉她这件事了,分明是想给自己难看,这女人原来也是奸险之徒!
“呃……我只是先给她个底,并没多说什么……”她冷汗直流的辩解。
老太君目光倏冷,口气十分严厉,“所谓驷不及舌、祸从口出,你最好给我谨记!”
曾绮芳当场白了脸,一旁的崔氏见媳妇挨骂,再怎么样也得帮衬着,忙打圆场的道:“绮芳不懂事先多舌了,可她也是一片的好心,希望劝劝老大媳妇能明事理,不要给言谦为难,而这不也是想着给老太君解难题吗?所以您就不要怪她了。”
老太君听了这话,脸色才好些。“得了,你给我记着,旁人的事不要咂嘴弄舌的,不该说的话别到处说,说多了就是搬弄是非。”她又警告曾绮芳。
“是……我知错了……”曾绮芳发颤的道。
“知错就好,这会你若有事,就出去办你的事。”老太君有意赶她出去。
“不……我没什么事可办,还是留下的好……”曾绮芳想瞧邓姝被逼着让位的模样,哪里肯走。
老太君见她皮厚,哼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转向邓姝直言道:“我这老太婆就不啰唆了,娶平妻的事你可答应?”
老太君不是不知这阵子孙子护妻的作为,他无意娶平妻,这事她已心知肚明,可在去镇安侯府提亲用的是她的名义,镇安侯府的都把事挑太后跟前了,事再拖不得,既然言谦那儿不好硬着来,就让邓姝自己答应,只要邓姝肯点头,言谦应该也无话可说。
邓姝双手不自觉的捏紧衣裙,她答不答应?问她答不答应?她当然不答应!
可她若拒绝,找个什么理由能让老太君改变主意呢?
然而她若答应了,那她的伤心又要向谁讨公道去?
她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应付。
本以为凭自己能度过这关的,但眼前看来是不容易了。
“怎么不说话,你婆婆不也说了,你有什么话可拿出来讲,若觉得委屈,我也不是个不说道理的人,能补偿的会补偿给你的。”老太君缓了口气的说。
补偿,将丈夫分人一半,这是再多的补偿也补偿不了的,她黯然的想。
老太君等不到答案,有几分不耐了,“你这丫头倒说个主意出来!”
她心一拧,张了口。“我——”
“啊,可让我找到人了,娘子,我回来到处找不到你,可着急了!”孟言谦急惊风似的闯进大厅里来,张口便对着她说话。
乍见丈夫出现,她一愣,“你不是跟木二爷出去了,怎么回来了?”
其它人同样吃惊,怎么邓姝正要开口,他就出现了?这也太赶巧了!
“还不是因为你脚上这双鞋。”他指着她的鞋道。
她今日穿的这双鞋便是他送的生辰礼,“这……这鞋怎么了?”
“它小了半号,你穿了没感觉吗?”他朝她轻轻眨眼。
两夫妻本来就极有默契,她马上机灵会意,“呃,是啊,难怪我站着双足一直疼了起来,可祖母正问话,我也不敢喊疼。”她说着立即弯了腿,瞧起来真是不舒服了。
“就是我胡涂,让人订做时给错了尺寸,真对不住娘子了,我就是得知错误,赶着回来让娘子千万别穿的,免得伤了脚,但还是迟了一步让你穿上了。”他显出一副懊恼的样子。
“娘子的这双玉足可是为夫的最爱,若伤了可怎么得了,来来来,别再忍着穿它了,我抱着你回去换鲑吧。”他说风就是雨,忽然将她横抱起来。
“夫君?!”她惊呼一声。
他没理她,直接朝着老太君道:“祖母,若没什么事,我先带她回去,这鞋子不合脚,站着说话痛苦,回头若祖母还有吩咐,咱们夫妻再过来。”他风风火火的,也不等老人家说句话,抱着妻子便跑了。
厅上的女人一个个傻眼,为了一双小半号的鞋赶回来抱走邓姝?这什么跟什么啊!
老太君更是铁青了脸,重重的哼上一声。
孟言谦抱着妻子出了厅外,邓姝立刻不安的说:“可以了,放我下来吧。”
“下来做什么,你脚不是还疼着?”
“这……”她鞋合脚得很,哪里小半号了?他这样强带她出来,恐怕会惹恼老太君的。
“你——唉,这会不会太过了?”
此时他脸上已毫无笑容了,“不会。”
“可是——”
“难道你想答应祖母让我娶平妻?”他孟言谦此生没有娶两个妻子的想法,况且她不嫌弃他是将死之人愿嫁他为妻,他怎可能让她委屈。
“原来你真知道了。”
“若不知还能处处提防,时时昭告天下,我孟言谦的妻子只有你吗?”
她瞬间红了眼眶,原来他这阵子动作频频真是为了要打消祖母为他娶平妻的念头。
“可……我没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好奇是谁告诉他的。
“你不说,我没眼线吗?”他撇嘴,对她也是不满的,明明有事也不说,非得自己扛,这傻子!
她一想,恍然大悟,“难怪你要连夜赶回来,那亲莫非是你亲自去退的?”
他也不掩饰,点了头。
闻言,她不只眼睛红了,眼泪都要滴下了,“夫君,你待我真好!”
“这还用说,谁教娘子只有一个。”他笑得温柔,这还真一路抱着她回去,没让她双脚再沾半分的尘土。
只是,两夫妻才刚回到自己屋子不到片刻,还说不上什么话,老太君就让柳氏扶着亲自过来了,柳氏拚命给两夫妻使眼色,让他们斟酌着点说话,两人避不开,只能正襟危坐的面对。
“祖母话若还没说完,找我们过去就好,怎么亲自过来了?”孟言谦叹口气的说。
老人家面色极差,瞧得出相当不快,“哼,我若不来,要请你过去还得一波多折,干脆自己过来了。”
“这……”他摸着鼻子不说话了。
“你们没一个让我称心的,这会我亲自过来了,瞧你们还能躲吗?”老太君气冲冲的说。
邓姝垂下面容,夫君就是不想与她硬碰硬,才想着做一些事让老人家知难而退,别再存着替他娶平妻的念头,可瞧目前的情况,这样子仍是消除不了老人家的决心。
她不安的绞着手,心揪得难受起来。
“祖母若要提让我娶平妻一事,我——”
他正要开口,老太君蓦然扬了手。“你先别说话,等我说完你再说。”她不让他先表态。
他话在舌尖上,只好收回来,绷着脸先听听老人家要说什么。
“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平妻这事是我老婆子做的不周到,可镇安侯府军权在握,这样子得力的亲家,你父亲不会放手,言谦,此刻成婚还是平妻,若等你父亲插手便是停妻了。”老太君道。
两夫妻一愣,老太君是个个性极为内敛,不会轻易说出这些话剖心的人,这时会说这么多,不仅让两夫妻意外,就连柳氏也吃惊。
听懂老太君的良苦用心,孟言谦跪地叩谢,邓姝也跟着跪下。
“让祖母费心了。”他握紧邓姝的手,与之相视一笑,“无论谁来劝说,孙儿心意绝不改变。”
“罢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样说服你父亲吧。”
柳氏给这夫妻俩使了个眼色便扶着老太君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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