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过江南

作者:相思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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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阳光从窗边折射而入,照的屋子有短暂时间的明亮。易汀渊低笑道:“齐阁主何必理会这么多?我要去哪儿,与你又何干?”
      齐清乐听他话中讥诮,也不着恼,而是在旁边坐了下来。“我记得第一次见到易公子,易公子温文有礼,说话谦虚,倒不似如今这般容易呛人。”
      “我也记得第一次见到齐阁主,冷僻孤傲,也不似如今这般爱好打探旁人的隐私。”
      “嘿……”齐清乐笑了两声,语气又软下来,“易汀渊,你当真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便什么也查不到?”
      “是。”易汀渊看着他,微笑道:“萧云海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当天那个人是你?”
      “我一介残废,哪里会有那么好的武功?”易汀渊将手平放在双膝上,头微侧,额角的黑丝便掩住了他半张脸,让齐清乐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明日会让知州大人下令将秋水山庄的人入葬,事情一了之后,齐阁主还是回去吧。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
      齐清乐全身崩紧,心内不知为何竟涌起一股无名的怒气。
      他当真便是这么不想看到自己?如此讨厌自己?
      这种想法一生,胸口的怒气更甚,使得齐清乐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按你说的做?易汀渊,我早就说过,不管以前的记忆是如何,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放开你!你就死了这条心罢?”
      他语气既重,声音又大,带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豪兴,像是要刻意说给谁听一样。
      易汀渊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口中吐出两个字:“随你。”

      夜色黑沉,北风呼啸的吹着,易汀渊觉得冷,便打开木柜,翻出厚的衣物来。蓝色衣物带出一截青色,看的他怔了怔,然后伸出手,将那件衣服拿在手上。
      是期舞的遗物。
      回峄城前他好好的清理了三人的东西,都是仅有几件衣物,还有一些期舞收藏起来的小玩意。他都宝贝般的带了回来,从不肯舍弃。
      却也,从来不敢再翻出来怀念。
      每一样东西都是一段记忆,带着三个人的记忆,压抑的他胸口发疼,似再也承受不住。所以他将这些东西都封存起来,鲜少再看。
      却不想,这日竟会如此不小心……
      目光落在期舞的牌位上,易汀渊将手指拽的很紧,粗布摩擦着指腹,带着一种致命的疼痛在心内蔓延。
      “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身后的女声带着一丝叹气,不肖往后看,仅凭声音都能感觉那人身上含着一股贵气。易汀渊若无其事的将期舞的旧衣放回木柜中,然后将自己的衣服披好,转动轮椅回身,他平静的看着那个满脸雍容华贵的女人,淡道:“齐夫人,你该失望的不是我,而是他。”
      齐夫人摇头,“他从未做过让我合心意的事,我又何必再失望?但是易公子你不同,我一直当你是识时务的人,却不想你也如此不懂事。”
      易汀渊笑笑,不置可否。
      齐夫人身上衣物尽是名贵之物,脸上妆容精致,看起来竟只像是三十左右的人,哪里会想得到她会有齐清乐这么大的儿子?她慢慢走过来,指甲上点着兰蔻,甚是夺目。“易公子,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我不是提醒过你么?嗯?”她垂下头,盯着易汀渊的双眼,气势突然变得凌厉,“当初怎么就杀错了人呢?当初应该杀的是你才对,清乐不肯回宣武阁,也是因为你是不是?”
      易汀渊一怔,尔后摇头,“不是因为我。”
      齐夫人大笑,笑的却还是极为优雅,“呵,你当真以为他喜欢的是期舞?”
      “是。”
      “嘿嘿,我虽然不了解这个儿子,但是他的心机我还是知道的。”
      易汀渊轻扯嘴角,“齐夫人自然知道,所谓有其母便有其子。”
      齐夫人听他话中有刺,也不动怒,仍是紧盯着他,“易公子,你其他的事聪明,于这感情一道却笨的很。清乐他当初定然是为了保护你,所以才说喜欢的是期舞罢?他倒是知道我的心思,若我当初知道他喜欢的是你,哪里会留你到现在?可笑我,枉为聪明人,却在刚刚一刻才看清楚。”
      易汀渊听了她这番话,心内冲击不小,强自忍着才没有在脸上流露出来。齐夫人看着他的脸,越看眼中的戾气越甚,最后疯狂一般似闪耀着火焰。

      齐夫人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桀桀怪笑道:“我现在倒也不怕你们能翻出我的手掌心。易公子,我们的约定也快到了,你答应我的事,不知何时才办得到?”
      “当初我找齐夫人,说好你告诉我那些人都有谁,我报完仇后即消失,汀渊记在心里,一刻也未曾忘过。”易汀渊轻笑,“只是齐夫人大概忘了,杀期舞的仇人中,有一个便是你罢?”他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若非你告知马邑等人期舞的下落,他又怎么会死?”
      “对,是我告诉他们的!我跟他们的交易中,便是我告知他们期舞的下落,他们替我制服清乐让我带回宣武阁。易汀渊,此事我是有份,但是你认为凭你能杀得了我?”
      易汀渊脸色沉寂,缓缓摇了摇头,“杀不了,也不想杀。”
      齐夫人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脸色一变,“为什么?”
      易汀渊看着他,冷笑,“期舞让我允下的承诺中,有一条,便是让我不许跟你为难。他早知道我们的行踪是被你告知的,也猜到了一切关系。”他轻闭眼,叹气,“他喜欢齐清乐,早就喜欢的疯了。”

      他总记得,期舞临死时呕着血却心切的样子,抓着他的手一遍一遍的说:“汀渊,你不要再跟乐乐有牵扯。汀渊,不要告诉他一切。汀渊,你不要报仇……”
      暗红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青衫上,看的刺目至极。他伸手去擦,却总也擦不干净。期舞死死的抓住他的手,眼神急切,“汀渊,你答不答应?”
      易汀渊咬住牙,硬生生的忍住悲伤眼泪,“我答应!”

      “他疯的眼中只有齐清乐,活着的时候对他好,死了还要为他着想。甚至不希望我伤害他的家人。期舞……期舞……期舞!”易汀渊仰着头,嘴里唤着这两个字,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凄厉,白皙的下颚上滑过一道泪痕。
      齐夫人似乎被震慑住,抿紧了唇没有说话,眼中的戾气却渐渐消散了,换成了一副茫然的神色。
      易汀渊忍住哽咽声,目光慢慢的落在齐夫人的脸上,讥笑道:“他说,你只是寂寞太久,所以什么都想掌控在手中。”
      齐夫人大惊,身躯晃动了一下,手指陷在掌心,掐的死紧。
      易汀渊舒了一口气,语气又淡下来,“你走罢。我杀了该杀的人,一定会消失在你面前的。”
      齐夫人愣愣的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身来,转头看他,“那你跟清乐……”
      易汀渊勾唇笑,“期舞爱疯了,我却清醒了。”
      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屋外风吹的更响,油灯晃晃悠悠,明明灭灭。易汀渊似乎还未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头仍靠在椅背上,双眼呆滞。
      不知何时,风从屋门灌入,吹的桌上的书页翻来覆去,发出“沙沙”的声响。易汀渊转动轮椅,靠近床边,手指抚上床铺,又是一阵茫然。

      期舞说:我们以后要住大房子,要睡很宽的床,要喝上好的茶,要用最好的宣纸作画。
      那时候的三人,住在那个小破屋中,并没有床铺给他们睡。三人只能抱了稻草铺在下面,再放上一张破凉席,三人蜷缩着挤在一起,共御寒意。
      冬天时没有厚的被子,只有薄薄的一张,三人推来让去,谁都不愿意躺在中间,因为唯有在中间,才能盖住全身。后来,齐清乐说教他们一点内功心法,练了后便不惧寒冷。
      那一夜,他和期舞认真的听着齐清乐的教导,兴致勃勃的开始练“气”。理所当然的,齐清乐也睡在了他们中间。
      齐清乐会内力,周身暖的跟火炉一样,两人紧紧的依靠着他,凑在一起说话。齐清乐跟期舞说的最多,易汀渊在一旁静静的听,很怕两人听到他快的似要跳出来的心跳声。
      他喜欢齐清乐,挨在他身边,所以紧张。
      晚上入睡,他埋着头,尽量将身体往旁边挪,尽管离了齐清乐的身体,他会觉得很冷。可是,他更怕会控制不了自己。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哪知没多久,齐清乐手臂伸了过来,环住他的腰身,将他揽在怀中。易汀渊紧张的不敢动,连多吸一口气也不敢,只能感受着齐清乐呼在耳边炙热柔软的气息,一夜不能眠。
      翌日清晨,齐清乐说:汀渊,你眼圈怎么那么黑?
      期舞说:汀渊,你是不是冷的没有睡好?
      易汀渊说不出原因,只能干笑着,第二天跑到村长那,预支了一个月工钱,去买了张棉被抱回来。那天晚上,期舞兴高采烈,易汀渊松了口气,只有齐清乐,脸色黑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原来是这样。
      易汀渊闭上眼,凉意侵袭着他的全身,让他抚着床铺的手停了下来,然后爬上床,盖上被子,顺着油灯的光亮习惯性的盯着期舞的牌位。
      原来是这样。
      很多事开始有了解释,为什么齐清乐不喜欢任何人跟他亲近,为什么听到他说喜欢期舞时脸色会那么臭眼神会那么冷,为什么那夜会如此紧紧的箍住他的腰身不放松一毫……
      为什么会是这样?
      期舞呢?期舞又算什么?
      期舞当初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想的多了,感情便越来越不受控制。易汀渊狠狠的咬了咬下唇,勒令自己再不要想下去。

      停尸房失火的事仍旧没有眉目,易汀渊坚持要让秋水山庄的人入葬,知州想到也许入葬之后,齐清乐这尊煞神便会离开,忙不迭的点了头。
      物事早就已经备齐了,所以这事办起来也不麻烦。这几日知州叫人连坑都挖好了,喇叭一吹锣鼓一响鞭炮再一放,只需等吉时一到,棺木便可入土。
      易汀渊穿着麻衣静静的坐在一旁,脸上看不清悲喜。知州搓着手,突然好奇道:“齐阁主呢?不是派人去请了么?”
      衙役等都摇头,纷纷表示已经通知了齐清乐。众人等了许久,齐清乐还是没有现身,眼看吉时便要到,张师爷靠过来,脸上犹豫,“大人,您看这……是入葬还是?”
      知州也犹豫起来,走到易汀渊身边,询问道:“易公子,齐阁主还没有来,现在入葬恐怕不太好罢?”
      易汀渊暗暗皱眉,“去请了么?”
      “去了,但是也不知为何还不来。难道是对此事不满?”知州哼哼道,只是他官小,又素知齐清乐上头有人,所以未敢将心头的不满说出来。
      易汀渊叹口气,道:“我去找找齐阁主,大人稍候。”
      知州点头,正想派人送易汀渊去齐清乐下榻的客栈,易汀渊已阻止道:“不必了。齐阁主性情乖戾,我怕他看到旁人会着恼。”
      知州乐的如此,连忙点头。
      易汀渊转动轮椅,沿着青石板铺的路,慢慢朝前移动。
      天色阴郁,风吹的带起几分凉意。峄城百姓大部分到墓地去看热闹去了,所以寻常街道上并没有许多人,只有商铺半掩着,生意冷清的样子。

      过了街道,又是一段长长的回廊。易汀渊看到立在那的人,目无表情。“你早知道我会来找你?”
      “哼,我不在场,那宋大人敢将那一干人入葬么?”齐清乐看着他,神色冰凉。
      “家父惨死,还是早早让他们入土为安的好,齐阁主当初也不是这么决定的么?现在不愿,却不知是为何缘由?”
      齐清乐转了身,看着回廊下面的小河,碧绿的水静静淌过,上面飘浮着些许落叶。他说,“齐某只是觉得马邑和沈世杰跟易伯父都死的同样蹊跷,所以怀疑几件事有关联。易汀渊,你回去跟那宋大人说,再等两日再将秋水山庄一干人入葬。”
      他语气正经至极,听得易汀渊微怔忡。
      落叶纷飞,两人目光相撞,火花凛然。
      易汀渊说:“好,我便再等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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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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