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之欺

　　参儿的愤怒离去，让找苏儿这件事越发艰难。那晚在7的家里，我们后来都没再说什么。
　　我能穿透墙壁看到她们在走道上的情形，是否是一种能力。在那之后又试过几次，不戴眼镜的情况下，不管是瞪眼，眯眼，还是斜视，眼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模糊。如果这是我的专属能力，如此不受自己控制的话，还是变出糖果实用些。
　　我开始悲观地想，既然苏儿断了一切联系，一切我可能寻找到她的方法，是不是也该尊重她的意愿，不要再找了。已经给7添了很多麻烦，就算要找，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没有苏儿一起的日子，RE变得漫无目的，而我始终没有再考虑彻底不来RE的事。不知是因为期待着能再见到苏儿与她说个明白，还是因为7。只要还在RE就能和7多些来往，但我却不愿承认这一点。
　　完成一些EFG关卡，帮助寻找失物，简单的益智游戏，甚至是做料理，诸如此类。微薄的奖励帮助不大，只当打发时间。
　　我仅凭自己，对7的事情完全帮不上忙。7最近也变得忙起来，无论是现实还是RE，似乎是8刻意给她安排了许多事情。不过她偶尔还是会发来一些关于苏儿的探查消息，她竟然还记得帮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

　　周末下午，在RE刚帮助了一位老奶奶找到她的老花镜，关卡极其简单，看着老奶奶安心的笑容心里是很安慰的。视力不好的人，没有眼镜看不清世界的不安，我是深有体会。
　　刚离开老奶奶的院子，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挡住我的去路。
　　“姐姐，你能帮帮我吗？”声音稚嫩清澈，穿一身学校制服，清瘦的小脸，可怜兮兮。
　　我弯下腰轻声问道：“什么事呢。”
　　“你能帮我找找我的小熊吗。”她央求着，小女孩的头发一侧扎着辫子，甚是可爱。
　　最近做了不少寻物关卡，这孩子倒是找对人了，我在心中自嘲。
　　“你的小熊在这附近不见的吗？”对于哄小孩子这件事不是很有信心，只尽量把声音放柔和。
　　小女孩点点头，小手摆弄着裙摆。我告诉她等一会之后，就在这附近搜寻，到处可能的地方都看过，却没一点发现。而且，如果这是关卡，为什么界面没有弹出提示。
　　一筹莫展时，小女孩跑过来，拽拽我的裙子，说：“姐姐，你把眼镜摘掉可能就找到了。”我心一惊。
　　已经有过几次，摘掉眼镜后，看到了一些非正常的画面，并且眼睛刺痛无比。但这么小的孩子，可能只是一句童言，是我太敏感了。
　　“小朋友，姐姐是近视，不戴眼镜更找不到了。”我蹲下身耐心解释道。
　　小女孩左右看看我：“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拗不过她，就将眼镜摘下，眼前模糊一片，这种状态别说找她的小熊，连她的脸部轮廓都成了溅射效果。
　　“姐姐真的看不清的。”
　　“不，你要去想，你很想很想看到。”小女孩咧嘴笑着，一只食指抵着太阳穴：“去想。”
　　在7的家里时，我确实很想看到7和参儿，很想很想看到她们，搞清楚那件事是什么。于是半信半疑地，我开始去想，想看到她的小熊，特别特别想，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可一闭上眼，7的样子就浮现了出来，她撩了额前发丝，晶莹的嘴唇勾着极浅的笑。
　　不，小熊，小熊，7手里拿着小熊，她明明不像是会抱着玩具的女孩子，拿在手里却也很是可爱的。
　　不行，为什么总是要想到7，这放在古代，是不是那种要结拜为姐妹的心情。
　　“姐姐！”
　　睁开眼时，小女孩大概已经叫了几声。
　　“姐姐你不能分心呐！”小女孩嘟着嘴，愤愤不满。
　　再打量一次小女孩，模糊中看到她手腕上露出RE腕带的颜色，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也被RE邀请了，她是现实中的人，所以，才没有关卡提示。
　　这女孩一直在鼓动我，是何目的。希望是自己想太多，又压抑不住敏感的直觉。想知道她的目的，就只有先找到她的小熊。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眼睛开始刺痛了，心里只集中于一点，找到小熊。就在这瞬间，小女孩不见了，看到的是她的背包内部，那里面躺着一只布熊，那熊戴着一副眼镜，眼睛是鲜艳的红色。
　　“看到了？”
　　听到小女孩的声音，我立刻闭眼。危险的气息在周身蔓延，我缓了一会那刺痛才减轻。
　　重新戴上眼镜，她天真的笑脸就在眼前，一边笑着，眼睛却撑得大大的，像恐怖电影里的人偶。
　　“看到了。”我压抑着惊吓，平静回答。
　　小女孩拉远了距离：“像你吗？”
　　这一句确定了她是来‘试验’我那飘忽不定的专属能力的。
　　“你是什么人。”不知对方究竟是敌是友，但这里不是在什么A级S级的关卡里，如果她突然发难，我也许还有机会逃出RE，只是也许。就像7的出刀速度是我几乎看不见的，即使敌人只有7一半的速度，我也没机会将腕带贴上额头喊出名字。
　　小女孩不慌不忙，从背包取出那个诡异的布熊，搂在怀中说：“布熊是我的，布熊应该帮助我。”
　　我沉默，布熊指代我，是要我为她做事么。
　　“小猫是猫王，大猫要抢猫王的位置，你去把大猫赶走。”小女孩接着说道，嘴巴还气鼓鼓的。但这句话就难明其意了。小猫和大猫指代什么。
　　“但姐姐一个人可不行，姐姐太瘦弱了，会被大猫打死的。”小女孩笑得邪里邪气。“去赤缘谷的骡店，找个帮手吧。”
　　赤缘谷的骡店，就是那个骗过我和苏儿，又被8打败，交给了审问组的中年女人所在的店铺。
　　“找……什么帮手。”为什么会是那里。
　　“姐姐真笨，去了不就知道啦。”小女孩跺跺脚。“记得，一定要去哦，不然。”说罢那稚嫩的小手就对着布熊做了一个挖眼睛的动作，我只觉背后发冷，目送她蹦跳着离开视线。
　　既是要叫我找帮手，那帮手大抵是不会加害我的，于是决定姑且去看看。
　　赤缘谷不算太远，但这里只有马车通行，也花去了一些时间。
　　接近于红色的岩石再次进入视线，我到达了赤缘谷。不同于上次是下午的烈日炎炎，这次已是傍晚将近，红色岩石并没之前那般耀眼了。走进简单的村落，一眼就找到了骡店，看上去还在营业。
　　进入店铺，破旧的桌子椅子，还有各式各样的道具，现在我已经能猜测出一部分道具的用途。
　　在椅子坐下，没看到半个人，那小女孩要我找的帮手，不可能凭空咻地一下出现吧。
　　“咻！”
　　于是什么东西咻地一下冲进了店铺，一个人影落在我面前。
　　宽大的外套，娇小身材，姣好的面容上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却少了热情。
　　“苏儿！”我起身叫了这个名字，能够咻地一下离开，也能咻地一下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要找的苏儿。
　　苏儿好像也很惊讶在这店里的人会是我，只一瞬，她就接受了眼前所见。“…什么时候行动。”
　　“行动…。”我从小女孩那里听来的也只是赶走大猫之类，连大猫小猫是什么都不知道。“苏儿，我一直在找你。”
　　“你找到了。”苏儿不看向我，双臂交叉在身前，一副不必多谈的架势。
　　我思量着如何表达我的心情，却不知从何说起。
　　“别浪费时间，快点把任务完成。”苏儿催促。
　　“我不知道什么任务，但是，不能说清楚吗，我不想和你成了陌生人。”我别扭地说着这些，一定可笑极了。
　　苏儿听了有一丝动容，眼睛眨着，眉头紧锁。
　　“可能，你有事瞒着我，但，你说和我一起很开心，我不觉得是假的。”这些都是真实的想法，即使我不懂怎么好好交朋友，即使我不是一个好的朋友。
　　气氛一度凝固，必须要打破这无形的墙。
　　“苏儿，不然，你以后也可以叫我书呆子。”虽然我是不喜欢的。
　　“什么啊。”以苏儿的性格很难保持冷脸，她是那么爱笑的一个人，再怎么演戏，也一定都掺杂着真实的自己。
　　“那，超级书呆子。”“哎呀我真是服你了！”苏儿一甩手臂，脸上已经浮现出笑意。
　　她介意的只是骗了我的事，我相信她一定有她的理由和苦衷。
　　“如果有什么苦衷，说出来就好。”
　　“哪有什么苦衷！你个书呆子真是书看多了！”苏儿一屁股坐在破旧的椅子上，双手插兜问道：“你怎么会受到那个人的指示。”
　　那个人是否是说那个小女孩。
　　“谁。”一个小女孩竟然能指挥苏儿这样厉害的人。
　　“还能是谁，临月会长。”苏儿瞪着她的大眼睛：“你连谁使唤你都不知道？”
　　竟然是临月会长。
　　“可是，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孩，也就十岁左右。”
　　十岁小女孩怎么会是临月会长。
　　“哼哼，你还不知道，我们了不起的临月会长的专属能力，就是……”苏儿很快就从冷淡恢复了从前喜欢故弄玄虚的样子，真是本性难移。
　　“就是……。”我故意锁着眉头，配合着她。
　　“行了行了，你的演技太假！我还不知道你啊，就算我说天要塌了你也不会给个够劲的反应！”苏儿用她的小手扇着。
　　看到苏儿恢复如初，我自然地勾起微笑，苏儿也回了个无奈的笑。
　　“临月会长的专属能力，就是变成想变成的人，这招可厉害了，所以到现在，没人知道会长的真实样子，连性别都不知道！”苏儿说罢翻看起身边的道具，颇有兴趣似的。
　　千变万化的专属能力确实强大无比，被有心之人所用，一定是极其可怕的。如果那个小女孩是临月会长所变，那她所说的大猫小猫莫非是8和会长自己。小猫为王，大猫篡夺，难道临月内部也有势力相争。
　　“会长…让我们做什么呢。”我问。
　　苏儿应该知道，毕竟她真的是个前辈，还是个专属能力极强的前辈。
　　“我怎么知道，我的任务只是保护协助，必要的时候带你咻地逃走。”苏儿翻着道具回头看了看我，叹口气：“这任务还真够难的，你这么瘦弱，跑几步恐怕都要栽个跟头。”
　　“我还是……参加过跑步比赛的，小学的时候。”我小声抗议。
　　“然后呢？”
　　“……中途退场。”
　　“哈哈哈哈哈！”苏儿的笑声就差把这小小的店铺震塌了。“行了，不管会长要我们干什么，这里这么多道具，我们选一些有用的带走吧。”
　　“可是，这里无人售卖，就这么拿走岂不是偷。”我眼看着她往界面里塞了好几样东西。
　　“什么偷，本仙女怎么会偷东西，这店已经是会长的了，想怎么拿就怎么拿。”
　　“原来如此。”既然不是偷，我也选一些吧。上回得到的魔法折扇派了不小的用场，恢复药也是很必要的，道具的重要性已经相当明显。
　　我看了一会，拿起一个布包，以粗线捆绑，上面有一个精密装置，有些重量，刚要打开就被苏儿猛得制止。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摇头。
　　“炸药。”
　　我一惊，手抖了一下，布包立刻滑落下去，还好苏儿及时接住。
　　“你还是别乱动了，我帮你选吧！”
　　苏儿翻了一会，为难了起来：“道具大部分都需要些技巧，你来用的话可能会有反效果，上回在S级的冥界，你没把我冻上真是万幸了。要不，就这个吧！”
　　我低头一看，她递过来的竟然是个儿童安全帽，我再不济也不至于用儿童的东西，摇头。
　　“这个？”
　　伸缩拐杖，摇头。不是儿童，就是老人，她一定是故意的。
　　“那这个？”苏儿手里居然拿着个炒菜铲！还没等我做反应，她先自己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要把这段时间没嘲笑我的部分全都赚回来似的。
　　“我走了。”这么说着，也只是把头别过一边，很开心她又能自然地‘嘲笑’我了。
　　结果最后我什么道具都没选出来，只装了些恢复药。
　　从骡店出来我们打算先前往临月城，她说要带我一起飞过去，很快就能到，我还是拒绝了。且不说高度，那么快的速度我一定会晕过去。
　　马车颠簸让苏儿一直噘着嘴，也是难为她，平时一定咻来咻去习惯了，陪我坐马车肯定是没什么耐心的。
　　“苏儿，你真的是临月会长和副会长秘密部门的人吗。”不知道苏儿是否愿意回答，心里有点忐忑。
　　果然苏儿的表情立刻严肃：“什么秘密部门不知道，但确实是直接从会长和副会长那接活儿。”
　　看她的样子，似乎很怕我会问关于8指使她加害我的事，我自然是不打算问了。
　　“…你在现实里。”
　　“我没在上学。”她回答干脆，我也不意外。
　　“我为临月做事，可以得到大笔的RE币，换成VI的钱，生活不担心的。”她说这些的时候，我竟从她脸上读到一丝沧桑感。
　　“你这样生活，多久了。”
　　“三年吧。”
　　苏儿十五岁就开始自食其力了，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关于她的家人之类，说不定会是一段不开心的往事。
　　“干嘛一副同情脸，我可是很富的！比你这个大学生强多了，就是不太会像你那样文绉绉的说话，不会认一些什么鬼的数字嘛。”
　　“是阿提卡数字。”
　　“嗨呀，我不是要问你那数字是什么！”
　　“我知道。”
　　“那你还认真回答个什么劲儿嘛！”
　　我微笑着与苏儿说了不少无意义的话。不得不承认，苏儿确实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气息，或者说，社会气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只要是开心的，就是最好的。
　　给7发了消息，说苏儿已找到，这段时间十分感谢。7的回复只有‘嗯’。我看着建筑风格迥异的临月城进入视线，心里想着的是，真没想到帮我找到苏儿的竟是临月会长。
　　到了临月城，由于不知会长的意思，就和苏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
　　“那些没有腕带的人，是什么呢。”我问。
　　苏儿不用再装作一穷二白的新手，她便毫无忌讳地买了许多吃的。这会往嘴巴里塞着烤鱿鱼，回答道：“这世界的原生人呗。”
　　“那他们也是像现实中的人一样吗。”如果这个世界，真是和那些疯子想得一样，是神创造的新世界，那这些原生人岂不都是活生生的存在。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能正常交谈，还在RE世界各行业里工作，从VI来的人没法在这里呆很久，这个世界的运行是维持不下去的。”苏儿语气轻松。
　　“可是，他们是怎么看待我们的。”若是和现实一样，在那些原生人看来，我们就是凭空出现并且还有各种超能力的怪人不是吗。
　　苏儿吃完一串烤鱿鱼，意犹未尽，接着说：“这个嘛，我也问过一些原生人，他们称呼我们为降临者，而且在他们来看这很正常，就像大自然那么正常。”
　　苏儿越说我越不懂。
　　“可是……为什么会有需要破解和完成的关卡。”
　　“嘿，他们还真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科学咧，太复杂我不记得了，反正就说，降临者带来先进的科技和知识，然后关卡就像是这个RE世界产生的问题与灾难，降临者闯关成功，能够排除这个世界存在的问题，达到世界运转的平衡。你看，咱们完成了D级寻找茶壶，这不那老头轻易地就找回自己的茶壶了，要不然他老眼昏花的应该找不到了吧！”苏儿一本正经的。
　　“找不到不也是一种平衡，失去了什么，无形当中也会有相应的弥补。”
　　“那找到了也是一种平衡啊，好吧我举的例子不对！”苏儿左顾右盼的寻找下一个食物，眼神就像一只猎豹。
　　“世界运转的平衡……。可是无端获得太多物品，或太多RE币，久了不会通货紧缩或通货膨胀吗。”我认真道。
　　苏儿立刻皱眉向我：“什么玩意。”
　　我给她简单解释了通货紧缩和通货膨胀的意思，她大致听懂了之后说：“刚才不说了嘛，咱们降临者闯关就是就是在帮助这个世界解决问题啊，比如山洪啊，地震啊，干旱啊，或者孩子丢了找不着了，这不都需要人力物力的，那我们得到些奖励都正常嘛。哦对，一个原生人学者说了，这RE世界，也是超平衡世界，降临者闯关成功会弥补这个世界丢失的能量，反正它自己有自己的方法，你不觉得这很好嘛，又不需要人去担心。”
　　我沉思，一时间都差点忘了，这只是个虚拟世界，虚拟世界有自己的‘自然法则’去平衡一切，就像现实中的大自然也会自我修复一样，没什么不可以。
　　“但要是，有他们所谓的降临者凭借那些‘超能力’对原生人不利呢。”我接着问。
　　苏儿从小店阿姨手里接过一个煮丸子：“我说尹倾萱你担心的可真多，关卡本来就因为RE判定了世界的需要，才会产生关卡，那要是一个降临者去屠杀原生人，你就不怕那个凶手变成关卡目标被更多降临者干掉。再说，这世界被降临者主导的各大公会管理，原生人也会加入公会，虽然不是像我们这样通过界面加入啦，但他们依靠着公会组织，是有保障的啦，别担心了。”
　　这世界如此神奇，有自己的规则，还有一套完整的循环发展系统，真是不可思议。
　　“尹倾萱，你总皱什么眉头，这又不是现实，就是个模拟游戏嘛，那些只是NPC，开心就行了，真是。”苏儿一拍，我受了一震，也没法多想了。
　　“你吃太多了。”我淡出一句，苏儿立刻反应：“怕什么！这是RE！我吃再多回去不还是一样等于什么都没吃，真不懂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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