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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临时的决定
陆知白想要向池雨讨要那封告白信无果,伸出的手停在身前的半空,慢慢下垂,直到他虚握着的手紧了紧。他已经知道这是一次最失败的表露心意的告白了。
他强装镇定地笑着,又慌乱地重复说:“真的没什么。”
池雨将那几张叠得工整的纸张,窜在手里,别在身后,以防他过来抢夺。
陆知白无奈地站在她跟前,他赧然地盯着池雨的眼眸,仿佛她的眼眸能够套出他心底里自诩妥善隐藏得很好的秘密。
陆知白只好避开她的目光,插兜望向一边。
见他涩然,池雨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一下子浮在她的唇边。
她喜欢一次次看穿他的心思,喜欢他在她面前总藏不住自己的心。
她知道被人看穿时心里的窘境,于是便轻描淡写地说:“好吧,反正也没什么,我拿回去替你扔了。”
池雨抱着橘猫,手里紧紧地握着那叠好的纸,转过身,便风一般地走了。
陆知白背靠在柱子上,仰着头,深深思索起来。好像一切事情都按计划发生了,好像又都在朝着事与愿违的地步发展。
池雨回到宿舍,安顿好橘猫之后,坐到了床沿边上。她从那套着蓝白格子的棉麻套子的枕头底下,摸索出那几张从陆知白手里抢过来的纸。她盯了好一会儿,在徘徊着,到底要不要打开来看。
如果不是她心里所想的那般内容,又会显得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如果是的话,虽然会高兴,但又有种像是自己强迫别人而得来的欢喜,让她觉得多少有些失望。
在经历过几次要与不要的挣扎后,她还是决定打开来看,即便她做了一个越界者。因为她始终相信,陆知白看她的眼神,总有一种确认无误的喜欢,让她觉得被温柔包裹。
她轻轻擦拭了几遍那叠得整齐且折痕都压得严密的纸张,那纸张在这没有暖气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冰凉。
她希望跃然纸上的,是有温度的,是可以直接融化她的一团焰火。
冰凉的房间里,池雨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台灯。纸张上是洋洋洒洒的文字,看到最后时,池雨已经坐躺在被窝里。
当看到最后的一段话,池雨不禁把手虚掩在唇上,仿佛不敢置信陆知白会如此表达他的爱慕之情。
在告白信上,陆知白对池雨说:
“对你一见钟情,始于第一次我们冒冒失失的相撞;对你想要无数次的靠近,始于第二次见你,你以为的我们第一次相见,你在菜地那朝我回眸;对你想要托付我的真心,始于你第二次跳伞,我在着陆场上仰望着你降落的那一刻。无数次徘徊在是否要跟你表白的边缘,直到此刻,我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要对你说出我的这番心意,必须要说了,就当是我为自己冲动一回吧。池雨,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交予你我的真心,我的忠诚,我对你至死不渝的爱。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做我永远的伞花吧!”
暖色的灯光,映出池雨柔和的脸,就像是第一次,在喜欢的人面前犯了错而在脸上出现的单纯、不安、欣喜,依依的,会那样的心思浮漾。
陆知白的文字,在她冰凉的指尖柔情地环绕,是闪闪发着光的。
池雨一直不是缺爱的人,来自父母的疼爱,亲朋好友的关心,一样都不少,曾经有过一些所谓对她好的追慕者,但是她心里清楚,和有些人,什么也不会发生。
那种感觉,就像第一次看见一个人,虽然有过短暂的对视,但转头便就忘掉了。
她看着陆知白的字,而这一次,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要傍近陆知白,而类似的情况下她并不会对叶辰有那样子的主动。
原来这颗心,只为陆知白心动。
她满心欢喜地,将那展开了的薄薄的纸,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她闻了闻,像她所阅读过的小说书本,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而这几张纸透出来的淡淡的味道,更是奇异,和让人难以忘怀。
那是秋天营区道路边上总会弥散出的淡淡的桂花香。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衣架边。那薄薄的纸张,此刻被她视如拱壁,捻手捻脚地塞进了蓝色冬常服的口袋里。
她心里很甜,连走回到床上的姿态,都变得敏捷而雀跃。
正当她想要给陆知白发信息,至少回应点什么,才能不辜负了他的这番心意时,池雨拿起的手机,一个电话正打了进来。
“喂,方主任?”
那边声音焦急又有些吞吐。
“小雨呀……小雨,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打扰到你了吧?”
池雨客气说:“不打扰,方主任有什么急事吗?”
几秒的沉默。
“小雨,那个,上头通知我们室,有个任务,得派出一个人,明早就得出发。原本是让我去的,但是……但是我孩子和家里老人刚好在下周都有生日会,所以……”
池雨已经大概能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只是在犹豫。这短短的几秒,让彼此都有些尴尬。
池雨的犹豫并不完全因为自己不想去,而更多的是考虑到了陆知白,她不清楚此刻的自己是舍不得他,还是初尝了爱情的糖蜜,让她不想离他太远,或太久。
这个念头的闪现,让她自己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对陆知白产生了依恋。
“小雨?”
思绪被现实尖锐的声音拉了回来:“在听的,那……那主任,实在不行,我考虑考虑,一会儿再给您答复……”
两个人的关系在经历了一些不愉快后,才在刚刚发生了点突破性的转折。然而,事情总是在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出现一些令人无法阻挡且让人反感的阻碍。
她在手机里想要告知陆知白她临时有任务的事。她敲了一些字,但又略微不满地删除了。
许久,她又拿起手机,还是拨通了陆知白的电话。她希望能和他商量的。
一直等到对方出现盲音,她才取消了通话。
心酸和失落在心里一牵一牵的难受着。
她再次拿起了手机,拨打了方主任的电话。
“喂,方主任,明早我去吧……”
这个临时的决定,并不出自她的真心,她问自己,她真的需要去急于解决和陆知白的事吗?况且,他似乎还并没有准备好如何做出选择。
想到这封信此刻能落于她的手中,也就是个意外,是她自己强求来的意外;想起刚刚,他来找她时的那种踟蹰、文文莫莫、矢口否认的态度,让池雨又冷静了几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到底又能确认百分之几,这百分之几又能持续多长的时间?而这跃跃欲试的萌芽情思,会不会因为一些让人感到不快的冷战,相互的探试和客观的阻碍而草草收场了?
时间或许会给出答案。
池雨想给自己和陆知白一些空间,毕竟这一步要走出去,至少得确认彼此都不只是一时的冲动。
她很快便收敛了自己的不快,收拾起自己明日要出发的行囊。
陆知白的宿舍里,已是鼾声四起。
只有一处手机的亮光拂在他的脸上,一片白的,仿佛由于太亮,连五官都变得不像往日那般的清晰。
他翻看着那张和池雨的唯一的一张合影,放大了又缩小,一会儿浅浅地勾唇,一会儿又愁眉紧锁。
他又翻看着手机最近来电里池雨的两个未接,他恨他的犹豫,他的畏缩,他的瞻前顾后。
他总不敢信誓旦旦说出那一句:我要你。
他不明白这种默默的方式爱一个人的感觉,在池雨看来,对他而言她是多么的可有可无啊。
爱一个人,如何甘心不拼了命地想去拥有呢?
黎明前是静悄悄,冬季的晨曦尤甚。
作训场上的一片青黄交接的草地,依旧在一片朦胧的白中沉睡着,染山的云霞还未浓,白雨湖畔依旧笼罩在薄雾中,绚烂还未开始。
池雨已经背着一个迷彩行囊从通讯连宿舍走了出来,营区里的夜灯还未熄灭,天还是暗的。
她走到了汽车连的门口,发觉那里已经有两人在等候。
“池□□,你来啦,你好,你好,没想到这么早!”
和池雨打招呼的是一个宣传科的助理,是位二期的士官。
池雨谦和地开玩笑回应道:“你好,张助理,我也是掐着时间来的。”
“行李多吗?”
“不多,就一个迷彩背包。”
张助理伸过手去,笑道:“来,给我吧,我把它先放车上。”
池雨递给了他,客气地道了声谢。这会儿只剩下池雨和一个新兵呆站在原地。
“今天我们出发的人多吗?”
小战士一脸认真地回答:“报告,报告池□□,听张助理说,我们汽车连派了两辆车!”
池雨眼见他紧绷着的脸,忍不住笑道:“两辆?那人可是很多啊!”
小战士思索了两秒,觉得自己说漏了,又急忙补充:“是两辆军用猛士。”
池雨提了提眉,点着头表示明白了,这时,小战士笔直的站姿才稍微松弛了些。
张助理从汽车连里跑出来,远远地就看见两人在闲聊,走到身边时,笑盈盈地拍了拍小战士的肩膀。
“最近年底忙,都在派车,人手也不够,临时带了他一起跟车。”
池雨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又看向笔直的道路尽头暗处,问张助理:“除了我,还有哪些人要一起去?”
“我们宣传科的一个领导还有其他一些科室的领导,大概有五六个吧。”
池雨一听,觉得她这个顶替上去的,和一群领导呆一起,多少有些拘束啊。这让她原本就不高的情绪,变得更是低落落的。
等到人员都到齐,池雨总算是见全了这次出任务的所有人,除去跟车的张助理和小战士,还有另一位跟车的干部之外,就剩五人——三位男领导,一位女领导和她自己。
车子整装待发,当驶出营区大门时,天色已经可见车辆两旁的景物。池雨从车窗回头望向那渐行渐远的营区大门,心底有几许惆怅和不舍。
张助理他们跟车的三位,只是送大家到高铁站,从张助理刚刚的谈话中,池雨才知道,这次出发的目的地,要乘坐高铁,然后转乘两趟火车,然后还要等目的地的驻地派车接人,才能抵达。
池雨想着这趟出行,免不了最少也要一两周的时间了。
池雨踏上高铁,坐在临窗的位置,一只手肘支在窗沿边,凝视着窗外。天已经亮了。
一些自我宽慰和饱有念想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打转:
他会着急找我,会隐隐担忧我的行程,会后悔他昨晚没接我的电话,会因为他自己把关系处理成这样而自责,会意识到自己有可能错过我的那种遗憾吗?会吗?
高铁缓缓地出发了,窗外是早晨七点钟的太阳,很是柔和,被一大片红霞驮着。车厢里像被漫天的红霞笼罩,有一种很饱和的色泽。
她要从一个暖冬去往另一个冷冬。
仿佛丢下一个不变的世界,对它置之不理,搁置一边。
她希望,回来之后,那个不变的世界,能有所改变。
被追逐的人,已经爱上了先炽热的人。
上午,陆知白在离机训练场,正带着连里的新兵,做跳伞离机动作的训练。一个班的新兵从仓库拉来了软垫,有些沉重,磨磨唧唧地一张张放到模拟离机台的下方。
双手背在身后的,跨步站在阳光下的陆知白,注视着他们不紧不慢的样子,脸色有些隐忍的凝郁。
新兵们带着褐绿色针织头罩,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一个个登上各自的离机平台。
训练开始了。
陆知白开始一组一组地巡视,看到他不满意的地方,换做平日,他都会耐心地指导,而今天,只是站在一旁盯着,冷不丁地让不明所以的新兵重复一个动作,直到他满意为止。
负责一旁喊口令的新兵,一次次地喊:“跳!跳!跳!”
在他背过去的时候,几个新兵面面相觑,很是觉得今日的陆排长,哪里不对劲。
突然,陆知白看到一个,或许是今早最不满意的一组动作,挺严肃地冲那几个新兵喊道:“我刚刚说过的标准,你们是不是没放在心上?什么是离机动作的标准啊?都把标准当耳边风了是吗?是想着到时候实训的时候,缺胳膊少腿,都想找死是吗?”
陆知白话一出,新兵们都不敢正眼瞧他,自顾自地继续自己的动作,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才瞥他一眼,观察他的神色来判断自己是否会是下一个挨批的人。
听到一阵暴躁的响声,在另一头带训的吴排长,转过脸来瞧了一眼陆知白,便慢悠悠地走过去找他。
吴排长叉着腰,扫了一眼正在训练的新兵们,又把目光端在陆知白的脸上。
吴排长好奇地问:“怎么了这是,早上的早餐吃的不是馒头,而是枪药?”
陆知白被戳中了什么,注视了吴排长几秒,叹了口气,没说话。
吴排长依旧用非等到他说话不可的眼色看他。
陆知白背在身后的拳头紧了紧,扭头对他说:“等解散,解散后再说。”
中午的时候,和煦的阳光已把训练场晒得暖烘烘。
“你没搞错吧?表白信都被人拿走了,你还不承认也不表态?你是不是脑袋短路了?”
看着一脸惊讶的吴排长,陆知白并不感到奇怪,毕竟他自己那样子做,自己都觉得窝囊。
陆知白不置可否,担忧道:“我怕我是要把人给弄丢了。她昨晚给我电话了,我没接。我今早给她回电话,已经是关机的状态!”
吴排长摇着头,吓唬他:“嗳,多好的女孩子,搞得好像你嫌弃人家似的,让人家倒追你不成?活该!是我也关机,从此在心里和你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我……我晚上去通讯连找她说清楚!”
“通讯连?你以为人家姑娘家的,会默默地等着你去追人家?晚了!我听说,他们那边有任务,原本派的人去不了,换了一位新来的女同事代替。你想想吧,新来的女同事有谁?不就是池雨吗,还能有谁?我还以为你因为她出任务的事心烦气躁的呢!”
陆知白心里一阵牵痛,像遭雷劈。他不由地握紧了吴排长的双臂,将他转身正对着他,满是惊讶地看着,不敢相信却又严肃认真地问道:“你说什么?不可能吧?”
吴排长肯定地回他:“八九不离十了,兄弟!”
陆知白握着吴排长双臂的手,忽然软了下来,垂着,怎么也使不上劲了。他摇着头看吴排长,还是不相信他的话,慢慢地退了几步。忽然间,便在训练场上跑了起来。
陆知白在宽阔的训练场上狂奔着,从一片草地奔向另一片草地。如果有什么能阻挡他此刻的步伐,那便只能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池雨。
他跑到通讯连的大门,站岗的哨兵偏头莫名地看着他。
他手掌支在膝盖处,弯着腰气喘吁吁了好一会儿,才站直了身子朝哨兵走去。
哨兵见陆知白朝他走来,便从岗哨上下来,冲他敬了个礼。
陆知白喘息未定地问他:“今天早上,池雨……我说的是池□□,是不是出发执行任务去了?”
“报告排长,今早不是我当值,我电话问一下。”
哨兵又回到岗哨里头,好一会儿才出来。
陆知白迫切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祈求,他希望能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
“报告排长,是的!”
陆知白叉着腰,往外走了几步,然后怔在通讯连门口,出了神地凝视着眼前笔直的营区的道路……
这是一个平常的冬季里的中午,有和煦的阳光,但陆知白却觉得走在树荫下,周围弥漫着的都是刺骨的冷空气,让他刻骨铭心。
风席卷着营区道路上的枯叶,时间像沉默在寒冷的冰山下,停滞了……
【陆知白日记——12月底】
【下过了几场雨,在你出发执行任务的那天下午之后,便开始了。我知道你一定再也不想理我,因为你已经拒接了我无数个电话。
我把你弄丢了,是不是?
我后悔了。我后悔你出发前那晚,我不接你的电话,不清清楚楚告诉你我心里真正的想法。你一定对我是失望了。
不……
我要把你找回来,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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